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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白檀(二) ...

  •   “重点檀唇胭脂腻,匆匆挽个抛家髻……”

      白檀拢了拢衣袖,上台唱词,作了个万福。

      他平日看起来丝毫不显女气,单单是五官精致清秀,却是上完妆后艳丽异常,只怕比真正的女子还要艳上几分,一双桃花眼在妆映衬下更显得潋滟生光,叫人不敢逼视。因此即便是出门去跟人抢芙蓉酥,也没几人认得他便是杏林园的台柱白檀。

      刚唱完一阕词,台下就大叫了一声好,掌声如潮,仿佛要把屋顶也掀翻。

      少年人的身体本就还没有长开,扮着女子时身段柔软,娉婷摇曳,看得人心荡神驰,只怕若不是明知台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当真便要一把搂住去。

      白檀是知道自己靠什么吸引客人的,因此更是卖力地表现自己的长处,脚步轻盈,唱腔圆润动听,加上桃花眼时不时一掩一勾,真真个欲说还休,看得台下的人血脉贲张,却不知白檀回过头见不到人时狠狠地作了个“呕”的表情。

      一出桃花扇演完,白檀苏木没骨等人都回了后台,对着各人的镜子卸去厚重的粉妆,白檀刚擦干净了脸,便拿着芙蓉酥惋惜:“才吃了一半,现在都冷掉了,味道就要差上许多。”

      “哪个像你这样讲究的,为了个面团去跟人抢,芙蓉酥这东西,哪里的铺子不都是一样么?”苏木换了衣服过来,他眉目疏朗正派,望去很能给人可靠之感,加之在这杏林园小辈中年纪也是最大的一个,因此总以大哥自居,对几个年纪小的都很照顾。

      白檀笑了笑,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咬着芙蓉酥,却听身旁一个少年声音不阴不阳地道:“明明是个男人,偏喜欢这样娘们喜欢的吃食,别是旦角演多了,真把自己当倾国倾城的美人了吧?原本镜子上便一直罩着绣了鸟的锦帕,别提多娘气,嘁。”

      白檀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降香,降香和他总是不对头,一有机会就拿话挤兑。白檀原本是跟着散班子的,直到到了云州城,原先的班主不知跑去了哪里,反而是杏林园的园主一见白檀便亮了眼睛,把他拉过来就要他唱上几句来听听。白檀不过唱了牡丹亭里的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便被园主留下了。

      后来与众人熟悉了,却觉那个叫降香的少年总跟自己过不去,可惜白檀也不是软骨头任人欺负,每次都即刻反唇相讥,针锋相对得跟斗鸡一样。不久苏木便告诉他,在他来之前,降香原是最受捧的,园主都喜欢得很。可惜戏这个东西,戏子这种人,永远是新人换旧人,看戏的都从不长情,见到有更好的,便早就忘记了先前捧着喜欢着的是哪个。

      如今降香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一旁的没骨与白檀交情好,却嘴舌笨些,一时尚未说出话来,白檀已指着锦帕道:“这是鸾鸟,鸾可是凤凰里的一种雄鸟,是谁书都没读过就来乱咬人?还有娘气,哎哟这是说的谁,前几天我还听说谁抱着一支糖葫芦进了被窝,不嫌糖黏,还抱着哭来着。不知糖葫芦算不算得娘们的吃食,这钻被窝掉眼泪算不算娘们?哈,什么倾国倾城的旦角,不知是谁整日里都想演,却还没这机会?”

      他口舌向来厉害,与降香斗嘴时少有落败的,这时一顿抢白下来,降香前几天抱着根糖葫芦钻被窝哭的事又大家都看见过,不由得全都笑了起来。降香脸色忽明忽暗,居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咬了咬嘴唇,倒是跑出去了。

      这一屋子的除了苏木已有二十,其余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争强好胜,斗嘴原本就免不了,又因为长年在脂粉堆里,最怕便是染了一身的脂粉气变得娘娘腔,因此最忌讳人说自己“像娘们”。就是白檀这样专饰旦角被人惊艳的,去了台下没人看了,想想自己在台上的矫揉造作装腔作势,也得不适一下,因此白檀与降香刚才那么一通互戳,可说是戳到了各自的软肋,谁也不比谁好些。

      “白檀,有人给你送的礼物。”外头打杂的小厮叫了声便掀帘子进来,递给白檀一个漂亮的乌木盒子,神秘兮兮又艳羡地道,“是秦员外家的千金小姐送的呢,秦员外家可有钱得很,快看看是什么东西。”

      因为白檀唱的是旦角,捧他戏的倒有大半是男子,有女子送礼确实少见。白檀纳罕地掂了掂乌木盒子,挺沉,打开来,竟是一只灿然生光的黄金镯子。

      白檀怔住,小厮也发呆,苏木和没骨探头过来,一看之下也均是愣住。其余戏子都忍不住好奇心上来看,一看之下都是发呆——哪有人送礼这么大手笔?

      “这也太贵重了……”白檀喃喃地说着,拿起那黄金镯子,镯子边上还镶了老大一块祖母绿,实在说它价值连城也不过分。

      “白檀,还是还回去吧?”苏木惴惴不安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受不起啊。”

      “啊。”那小厮说道,“秦小姐说了,万不可退回给她,她送出的东西绝不收回,白檀哥要是退,那就是瞧不起她。”

      白檀皱了皱眉,抚着镯子,忽然便眉头一展,直接揣进了怀里,道:“不要白不要,值不少钱呢。只要平时不拿出来戴着显眼,应该也没事。有这么多钱放怀里,睡觉也踏实。”

      苏木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终究没说出口。

      白檀也不知为何,摸着那镯子时,有一刹那想到的居然是那个青衫子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得一凛,想自己不过见过她一面,怎么时时想起,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正胡思乱想,却听外面一声大笑的喊:“哟!这是怎么了!马公子不是天天都骑马回的嘛!今天怎么就藏在轿子里了?难道是闭月楼的婊子太强劲,搞得马公子都直不起腰哈哈哈哈……”

      白檀等人听得有趣,便遣小厮出去探听探听,那小厮出去一会,回来时也笑得咧开了嘴,道:“是那马公子,原本不天天骑马去闭月楼,又要天天骑马自我们这里过,耀武扬威的么!今日去闭月楼,见到新来的几个丫头标致就动手动脚,可是也不知撞了什么邪乎事,还没沾上那丫头的衣角,居然自己摔了个狗吃屎,从楼上一路跌到楼下,摔得动都动不了了。他倒是想迁怒于人,可偏偏那丫头因为不乖巧,被绑着手,根本没碰到他,他就是自己中邪掉下去了呗,怪得了谁?这下可是老天爷要罚他……”

      绑着手的姑娘?白檀一愣,又想起那青衫子,清澈的眼睛,妖黠的笑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把手伸进了怀里,摸了摸那只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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