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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沉默 ...

  •   法国,1941。

      “欸,你知道孤单到极致是什么样的感觉吗?”琳达轻轻地问,声音带点空灵失落,似是蒙上一层纱。

      “那是种很空洞的感觉呢。”她自顾自地地说,没有等待奥萝拉的回应,“处于人群当中却还是找不到自己位置,即使笑着心里却还是很麻木,像是在大海中不停沉落、沉落,直到窒息,以为自己离开了,结果却还是停留在原地。”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不能真的离开呢?”琳达喃喃,更像是一声叹息。

      夜幕低垂,奥萝拉躺在教堂外的小山坡,盯着满天繁星,思绪一片空白。风缓缓拂起她的裙角,带点冷咧,使她一阵颤抖。天,愈来愈冷呢。

      “是啊,为什么不能真的离开呢?”她轻轻重覆道。

      长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远处的蝉在呜叫,偶尔有一两滴残留的雨水滴在她掌心,复又流在草地上。她伸手拿起一朵折落在身旁的雏菊,放到鼻尖前,嗅了嗅它微弱的香气。像是清凉的夏日,阳光洒在草坪上混合花香的沁人味道。

      琳达坐起来深吸口气,隐去眼梢的忧烦,扯起一个笑容说:“回去吧,不能再说了。对了,明天记得替我在街角的店铺买几包糖果,我最爱吃他们的棉花糖和巧克力。”

      她也直起身子,笑着乜了眼旁边的女孩:“知道了,我不会忘记的。”

      周未是个久违的好天气,奥萝拉穿上她最爱的深红圆点钮扣长裙,用同色系的丝带把一头浅金色头发系好,套上高跟鞋便出门了。

      巴黎的街道并没有多少人,也许是因为尚是清晨,亦也许是因为她有着张典型的德国面孔使人避她如蛇蝎。她走到圣母院前的长椅坐下,前面广场的平地有十数只鸽子在觅食,纸袋中的面包被她撕下一角揉碎,再一点点抛落在地上,引得它们咕咕乱叫。

      附近跑来几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隔着一张长椅怯怯的又带着好奇地看着她,短短的手指似是想指向椅上剩下的软面包。奥萝拉微微扬起嘴角,拿过它伸出手递向他们。只是他们还是踌躇着不敢上前,她垂下眼眸轻叹一声,站起来把纸袋放在那张椅子的最旁边,又坐回去最初的位子。他们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袋子揣在怀中,洒了一点儿给地上的鸽子便飞快地跑走了。

      弗里茨从转角而来便看到奥萝拉独自坐在长椅,视线随着几个小孩子转动。她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眼睛微微弯起,交叠的双手攥住帕子,阳光轻柔地围拢着她,洁净且神圣。他终于见到他的奥萝拉了。

      奥萝拉甫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弗里茨。他身穿笔挺的军装,手中拿着帽子,走的并不快,步伐却很是坚定有力。两年前略带稚气的脸容已锐变成成熟锐利的五官,不过嘴角熟悉的笑容让她知道他仍是她的弗里茨。

      他结实的双臂环绕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嗅到她发顶传来的阵阵白茶花香。他闭上眼睛,声音洋溢着满满的笑意:“我终于可以紧紧的抱着你了。”

      “你知道吗,”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印去脸上的泪水,闷闷的说:“我感觉像等了你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心头酸酸涩涩,藏有万千种情绪,口中吐出的话也不受自己控制:“我们不等战争完结好不好?等到冬天就结婚好不好?”

      她蓦地抬头,撞进他清明的眼眸,只有一瞬间,却像一生一世。怎么会不愿意呢?下一秒,弗里茨耳畔回荡的尽是她清清浅浅、带着笑意的一声好。

      再次踏在路上的鹅卵石,街道似乎比方才热闹些许,夏风将小路尽头花店的香气带至四处,他们随意地晃荡在大街小巷,宛如两年前无忧无虑的夏日。奥萝拉一手牵着弗里茨,一手拿着玛丽娜糖果店的纸袋,这刻世界上的哀愁都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享受着和爱人的时光。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这天,她都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分这秒,没有那个撞上来的小孩子。这样,也许一切就会不同了。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孩边跑得飞快边频频向后看,却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直直撞在他们的身上。她躲避不及吃痛地惊呼一声,手中的东西洒落在地上,后退几步却不稳地踩在弗里茨脚上。他在身后揽紧她,她低头看去,对上双惊慌的黑色眼睛。额角深黑的碎发、鹰钩般的大鼻子,他是犹太人。

      小男孩飞快地瞟了眼弗里茨冷峻的脸容和深灰色的军服,身子抖得更厉害。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逃了,这是小巷是死路,没有别的路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面前的金发男人真的跟那些人不同,他记得他听说过这些人没有那么残暴,神能够帮帮他吗。他嘴巴嚅动半晌,眼中含着泪艰难地拼凑出唯一会的德语:“求你......求求你,先生。求求你,小姐。”

      军靴的声音愈来愈近,他向后看了眼,再次跋腿跑向旁边的建筑物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级,细小瘦弱的身影被硕大的瓦砖挡住。两名穿着黑色份身甲装、领口绣着闪电标志的金发男人走过来,对着弗里茨微微颔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那边。”弗里茨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头微微扭向左边。

      奥萝拉的身体霎时变得僵硬,她不敢回头。身后的弗里茨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

      军靴的踏步声再次响起,接踵而来的便是小孩被拉上来的惨烈哭喊求饶,再后来的便是两下枪声,地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

      血洒满一地,沾污了仍在地上的粉色袋子,刺目异常。

      稍为年长的金发男人把枪收回到腰间,走到他们面前,面带微笑歉意地道:“吓坏这位美丽的小姐真是太抱歉了,是我们的疏忽,不应该让你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只是那讨人厌的小鬼逃了很久呢。”

      “刚巧我这里有一包玛丽娜糖果店的曲奇,就当是我的赔罪吧。”他继续道,声音温和有礼,完全不像是刚刚了结了一条生命。

      奥萝拉伸出颤震的双手,接过包装精美的曲奇,她努力挤出一句话:“谢谢你,先生。”

      金发男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摆摆手:“这边我们会处理的,就请先生你好好照顾这位女士了。”

      她半靠在他身上,四肢虚软无力,被他半拖半拉恍恍惚惚地走出小巷。街边的笑闹声早已消逝,放眼看去只余极远处的军人,奥萝拉靠在角落,眼泪无声滑落。她整个脑海只有一片红,鼻尖传来的只有血腥的味道,耳畔响起的只有男孩的呜咽。这比她在医院看见的场景更难受、更噁心,她什至不能去救他、帮助他。

      “他只是个孩子。”她呆呆地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他是敌人。”弗里茨冷静的声音响起,他把手轻轻搭在她背后,一下又一下地扫着。

      她抬头,盯着他双眸,一字一顿地道:“他还那么年幼,能伤害到你们吗?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血统就是罪,难道不是吗?”他轻声说,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小女孩,“他以后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的,难道我们应该为这件事难过吗?况且,我们根本不可能救他,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也会是那样的下场。”

      她瞪大眼睛,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咬牙道:“弗里茨,他们还没有问你就说出来了,像是等不及要推他出来。除了制服的不同,你和他们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他提高声音,有点恼怒:“我们不一样,你知道的。”

      她说得很轻,像是喃喃自语:“是吗?我已经看不到任何区别了。”

      也许,我们都是一样吧。

      **
      “坐上马车,开往市场
      有只小牛眼露哀伤
      他的上方,有只燕子
      轻快盘旋天空上

      翅膀彷佛在笑哪
      全心全意笑个不停
      欢笑直至夜晚尽头
      整整半个夏天晚上

      多娜多娜多娜
      多娜多娜多
      多娜多娜多娜
      多娜多娜多

      “别再抱怨了!”农夫说,
      谁教你这样一只小牛抱怨?
      为何你不长出翅膀飞翔,
      就像燕子那样自豪又自在。

      牛儿总是容易被逮住与屠杀,
      从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但那些珍惜自由的人,
      如同燕子一样早就学会飞翔。”

      **翻译来源自网络。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第五章了哈哈~歌曲是1940年的一首类似反战的歌吧,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很多人相信小牛是指犹太人,有兴趣的可以去听一听哦~~
    喜欢的话留言收藏吧,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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