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丑恶 ...

  •   德国,1944。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不知道。”弗里茨摇头,环视四周。狭小的房间只得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昏暗的灯光让这四堵墙更为压抑,似乎连呼吸声都会有回音。他晃了晃被铐起的双手,轻声道:“我不知为什么我在这里。”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都会省很多时间,不是吗?”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他咬牙道,喝了口桌上的热咖啡,淡而无味,只得皱着眉把杯子推开。

      ——“听着,我实在没有时间和你玩游戏,你们的小把戏我看多了,实在没有兴趣和你在这里磨蹭。”

      男人冰冷的声调令弗里茨的心狠狠一沈,弗里茨强忍着不安抬头对上漠然的双眼。那人身穿笔挺的黑色衬衫和裤子,就连领带也是黑沉沉的,大衣则被他随手放在一旁。他不耐烦地把领口扯开,拉开椅子,把手上的文件扔在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读:“弗里茨·华格纳,生于1919年,父亲着在1914-1918年服役,退下战场时继承了你祖父的炼铁铺子,母亲以前是名护士,现在是家庭主妇。不得不说,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只是,很不幸地,你成为了你们家的耻辱。”

      他抿一口茶,无视弗里茨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毫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你从1939年开始服役,头三年上级对你的评分很不错,勇敢,也有谋略。只是,我感兴趣的是1942年十二月的事故。你在苏联边郊的营地遭到敌军的攻击,子弹打穿你的左手,对吗?”

      “对的。”弗里茨低喃,右手的指甲狠狠地陷进肉里,左手却传来阵阵疼痛,什至难以控制。他背后渗出一层虚汗,虽然在闷热的房间,却感觉身处三尺冰窖。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避开男人蛇蝎般的目光。

      “那并不是意外。”男人说,十分肯定,带点嘲讽:“圣诞节前后两军本来就不会有多少交火,而平安夜那天,根据我们手上的纪录,也没有。为什么你会受伤呢?根据你的同僚所说,是你在外面森林被狙击手所伤,地上找到了一支烟头。”

      弗里茨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慢慢松开,他低声道,似乎也不能说服自己:“我......我忘记了,我是说我总爱在户外吸烟,那天大概是喝了酒,一时忘记了才在外面点烟。”

      男人不屑地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连连笑叹道:“你看,我差点就相信你了。只可惜有人声称那天可是有人提醒你不要在户外点烟,而你也有回应他呢。噢,弗里茨弗里茨,你知道我们第三帝国除了犹太人还讨厌什么吗?就是像你一样的懦夫。你的父母知道你是如此无用吗?”

      轻描淡写的语句传进他的耳中,弗里茨的嘴巴张张合合,想要找出一句辨驳,却终究说不出口。事实上他抛下前线上几十万个兄弟,由得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自己则安逸地窝在角落里,胆小如鼠,什至不敢回去见家人。他就是懦夫,却总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面对枪口时谁不害怕?偏偏只有他选择了逃避。他红了眼眶,悔恨、失落、羞耻交杂在心头,半晌才用几近低不可闻的颤抖声音道:“对不起。”

      弗里茨再一次回到苏联。

      三年,这是他的刑期。他们说,若一切顺利,他也能够证明他的忠诚和勇气的过廿,他将会获得赦免,重新回到国防军部队。

      卡车上有十二、三人,挤得像沙甸鱼般,气氛却沉静得可怕,他们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是脸上死灰的神情。他把头轻轻靠在颠簸的车壁上,失神地看着愈来愈远的小村庄,直至再也看不到,才艰难地移开视线。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边下刻着的小字,500,所谓的缓刑营,只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在人手短缺的时候,他们全是将要赴死的炮灰,既然也要一死,倒不如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还算是物尽其用。

      那天,在灰暗的房间里,他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可以再次披上军服走在枪林弹雨之下,为他的祖国继续争取荣耀。可是,当他真正踏上战场时,一年多前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而至,什至来得更澎湃,将他淹没。他拼命向上游,却始终浮不上水面。他知道这次,他再也走不出去了。

      如果,当初他能再伤重一点就好了。忘记,不是唯一的出口。死亡,才是。

      卡车缓缓停下。

      面前是一块被铁丝网圈着的平地,弗里茨死死地盯着那片小沙地,极度抗拒,一步都不想挪过去。一个念头却又倏地闪过,若是任务失败,于他而言,也是解脱呢。

      “这一片都是地雷区。”带他们来的男人点起一支烟,伸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嫌弃地笑着说:“我会在木屋那边,你们最好都乖乖的,别惹事。”

      奥萝拉已经许久没有接到弗里茨的来信了。

      她知道自从那天晚上,一切都完结了。他曾经在她离开不久之后给她写了一封信,他说,也许我们已经不适合彼此。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最珍贵、最纯洁的感情,她感到如释重负同时却又淡淡的忧伤。

      手中的纸张被她烦燥地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思绪像是毛线团般缠绕着解不开,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一般。她恹恹地躺在沙发上,抿了口红酒,又点上一支烟,却只感觉思绪更为散漫。

      “这是什么?”海因茨把纸张捡起摊平在桌上,无奈地笑问。

      她冷笑一声,不在乎地道:“罚单。有人举报我挪用国家物资帮助外国人。”

      “噢,我的朋友。”他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揶揄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肠呢。”

      她挑眉看向坐在她脚边的男人,他今天没有穿军服,只是简单地套了件白衬衫,金发也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平时的严谨和冷酷。

      “噢,我的朋友,我给她的全是我自己份例内的食物。”她撇嘴不满道,坐直身子,“我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呢,瘦瘦小小,每次都吃不饱又穿不暖,给她一些食物又怎么样啦?”

      “又便宜了那些人了,真见鬼,每天就等着捉别人犯错。”海因茨讪笑一声,把纸张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中,再次说话时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我下午出去的时候替你把款项缴交了吧,你好好休息,别喝太多酒。”

      奥罗拉看着他走进房间的背影,有些怅然。他对她实在是太好了,比普通朋友还要好。他中隔三岔五便会到医院找她聊天,闲暇时会带她去不同的咖啡店和餐厅,她生日时会亲自为她做饭。她和他在一起时感到从所未有的放松,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他们总是笑着,倒杯酒点支烟便会和她笑骂着哪个哪个愚蠢的人和谈着天南地北,播首歌便能玩闹一整个晚上。

      这是她在战争之后第一次如此快乐,什至可以忘记战争的存在。她好像渐渐找到一个她不认识的自己。

      如果她是火焰,海因茨便是柴木。她只要付出些许,他总会以数倍回报,温暖得让她舍不得离开。

      到最后,她还是抵不住诱惑,靠近了这个可以让她敞开心扉的人,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枝般。她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除了琳达,再次开始有其他色彩。所以,她忍不住靠近生命中唯一看到的光,盲目地追逐着,也接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可是她有时候还是感到极致的空虚,她在笑闹玩骂的同时弗里茨就在某一地受着战争的摧残,也许在害怕,也许在生气,也许在受伤,只是,她都无从得知。

      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渐行渐远杳无音信。从年少无知到历尽千帆,她不再是奥萝拉,他不再是弗里茨。她消失在他们的世界之中,懦弱地找到避风港,也愿他能找到属于他的地方。

      弗里茨弗里茨,究竟我们之中,谁才是见鬼的搞砸了的人?还是,我们都该死的搞砸了?

      “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一个亲吻仍然是一个亲吻,
      一个叹息就是一个叹息,
      这是万物不变的基本法则,
      当时光流转。

      而当两个情侣求爱的时候,
      他们依然说,“我爱你”,
      这点你可以深信不疑,
      不管未来如何改变,
      当时光流转。

      月光与情歌永远不会过时,
      心房填满着热情还有嫉妒与憎恨,
      女人需要男人而男人也必须有他的伴侣,
      那是没有人可以否认的。

      这仍然是相同的老故事,
      一场为了爱与荣耀的战斗,
      一种用生命去争取的事情,
      这个世界仍将永远欢迎恋人们,
      当时光流转。”

      *歌词来自网络,名为“as time go by”,侵删。

      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丑恶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