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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婚礼后的一个月,穆辰在这住了近十年的屋子里招待了一位不速之客。
      穆辰本不愿见她的,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将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拦在门外,咬咬牙,穆辰还是放人进了屋。
      韩母着一身砖红色镶白毛边长旗袍,留了头乌黑波浪纹短卷,妆容精致,除了眼角难掩的细纹,看上去不过四十岁,正翘着二郎腿斜斜地坐在沙发上,带着祖母绿钻戒的细长右手端一杯刚泡开的茉莉花茶,全身上下透着端庄优雅。
      晨光照射下满室金黄,茶香袅袅。
      韩母端着茶,吹去白瓷茶杯中的热气,小口尝了,咂咂嘴,回味一番,方才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开口:“茶不错”
      穆辰看着白雾中韩母若隐若现的脸,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喜欢的话,您带点回去”。他本以为韩母只是客气寒暄一句,便顺着话接了嘴,倒是没料到韩母颇为开心地要了这茉莉花茶。
      瞧着穆辰微微愣神的模样,韩母放下手里的白瓷茶杯,双手交叉着搭在膝盖上,凝着穆辰道:“怎么?没想到我真会要?”
      “有些”
      穆辰听着韩母那略带调笑的话,诚实回了。回完也没傻楞不动,眨眼间反应过来,起身去厨房拿了个白瓷罐子出来,就着茶几,装起了茉莉花茶。
      穆辰只闷头装着,一言不发,偌大的屋内便只剩稀稀疏疏的罐子声。韩母看了会,耐不住场面尴尬,便随意找了些话聊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多了”
      “你什么时候和韩树依在一起的?”
      “记不清了,大学吧”
      “你们在一起快十年了吧?”
      “差不多吧,已经分了就没记这日子了”
      几句过后,韩母便顿住没再继续问了,起身给自己空空的茶杯里倒了些热水,晃荡着茶杯,滚烫的热水再次泡出了一杯茶香。韩母轻轻嗅了一口,才再次开口,低声问道:“你恨韩树依吗?”
      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想回,穆辰没继续搭话。只神色淡淡地装茶,装好了,拿着盖子盖牢了,系上一根粗粗的草绳,穆辰拎着两个白瓷罐子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开口:“这是您的茶,装好了”
      “谢谢”
      “客气了”
      穆辰疏离有礼地回了,拎着白瓷罐子直直地站在玄关处,明明白白地摆着送客的意思。
      若在以往,不用穆辰表明意思,就这么几句简单的对话,韩母也能明白那其中的意思,自觉地离开。可这次不知怎么了,穆辰意思表达得如此明确,韩母却依然当没看到一般,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
      穆辰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带着隐隐的不悦。突如其来的拜访,莫名其妙的问题,穆辰猜测老于世故的韩母这次来绝不只是唠个家常这么简单。
      韩母瞧着穆辰不加掩饰的不耐,意外地没有生气,反倒颇为心平气和地问道:“觉得我很奇怪?”
      “是的,您今天很奇怪”
      “你听说过前不久婚礼现场我吐血的事情了吗?”
      “嗯”
      韩母听着穆辰的回答,撇了撇嘴,点点头,有些伤心地反问道:“知道了的话,不好奇我为什么吐血吗?”
      韩母是个美人,哪怕垂垂老矣,依旧风韵残存。佯装柔弱的样子倒是不令人反感,反倒调节了眼下这针锋相对的气氛。只是韩母之前对穆辰的态度着实算不上好,穆辰虽不至于赶人离开,却也懒得搭理对方。
      韩母也没真的指望穆辰回个一字半句,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故意的,喝了毒水”,见着穆辰瞪大的双眼,才满意地继续往下说了去,“我故意喝了毒水,就是为了不让这场婚礼进行下去,不过嘛,好歹我是抢救了回来”
      穆辰不敢置信地看向韩母,眼里是久久未消去的震惊与疑惑。与白家的结合不是韩家人一直在盼着的事情吗?韩母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去阻止这场婚礼?
      “是不是又惊着了?你这短短的时间里又奇怪又吃惊的,情绪太丰富了啊”
      “当初你第一次来韩家老宅的时候,那可是相当沉稳庄重啊,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几年不见,情绪控制不到位了呀!”
      韩母见着穆辰那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脸,笑容大了些,也不管对方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只管把自己的话往外说。
      说起来穆辰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初次见面时韩家双亲的种种做法便让穆辰了解了韩家双亲的为人。他知道,韩树依的父母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找一个在事业上互相帮衬的另一半,而不是像他这种默默无闻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其实他也能理解,毕竟作为韩氏这种大企业,门当户对的婚姻,钱权相当的结合才是对韩树依最好的选择。所以即使他知道韩父韩母不喜欢自己,他也没有因此记恨上对方。毕竟这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呢?只是现如今,当事人跑过来告诉自己他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止了这场最为合适不过的婚姻,穆辰实在不敢置信。韩母一杯茶快喝到杯底了,穆辰才消化掉眼前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堪堪收起微张的嘴,穆辰好容易才缓过神来。
      “我都说了这么重要的秘密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见着穆辰点点头,韩母才放心地问了出声:“你恨韩树依吗?”她直视着穆辰的双眸,眼里含笑,看着漫不经心,可回望着韩母眼睛的穆辰知道,这约莫是韩母从走进这个屋子到现在为止最想问也是唯一想问的问题了。
      穆辰低下头,盯着自己因为长期画画而长满了老茧的右手,在白瓷罐子的衬托下更显沧桑,沉寂了会,不直接回,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因为你是他的前男友,是和他在一起十年的人,是被他背叛伤害的人,是最有资格恨他的人”
      细碎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穆辰的眼,韩母只看到穆辰嘴角上扬了些,嘴巴一张一合,紧接着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看,你都说我最有资格恨他了,那我当然是恨的了,刚开始的时候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甚至想过和他同归于尽,不过嘛,后来慢慢就好了”
      “时间是良药,现在恨是有的,但也不多了,无爱无恨,当陌生人挺好的”
      “你应该恨他的”韩母听着穆辰不甚在意的话,叹了口气,“你恨他是对的,你应该一直恨下去的”
      “算了,恨才证明我还在乎他,我恨什么呢?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
      穆辰想着那些混沌的日子,心里有些顿顿的,却没有刚分手时那么痛了。
      韩母瞧着穆辰的抿成一条线的唇,也没继续追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穆辰,你愿意听我这个老人说一些事吗?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埋在我心里好久了,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和你说了”
      “那么,这些事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一个天真少年的叛逆往事,你还是听一听吧?就当图个乐子好了。况且,这些事也不该瞒着你”
      穆辰看着韩母勉强撑起的笑容,隐约猜到了韩母要说些什么。穆辰此时情绪有些波动,带着些不耐烦,理智上他不应该再关心过去韩树依那瞒着自己的点点滴滴,可潜意识里他又是好奇的,迫切地想要知道年少时分的自己究竟被欺瞒了多少东西。脑子里天人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不耐,穆辰将白瓷罐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无声走到了靠着阳台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韩母见状,便知对方是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了,于是开口缓慢回忆道:“那天屋外正下着雪,雪很大,面团子似的往下落,几个小时便积了厚厚的一层,直达膝盖,人走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冒着响。就是这么一个凛冽的夜晚,树依迎着雪赶回了老宅里”
      “进门时头上肩上落着大片的雪,鼻头耳尖冻得通红,我心疼他,便让人熬了碗姜汤,这汤还没熬好,树依便拉着我和他父亲进了书房”
      “门一锁,便拿出了你的照片,说是他的爱人,约定来年就结婚”韩母说到这顿了顿,抬头瞧了眼穆辰的脸,眼里带着些惭愧,继续说道:“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和他父亲是绝不可能同意你们的婚事的,具体原因你心里清楚我也就不细说了”
      “其实啊树依这孩子看着冷冷的,特别听话,从来不违抗他父亲的话,家里他父亲说一不二。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树依意外地特别坚持,眼见着他父亲不同意,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昂着头,就是不愿意和你分手。结果这做法生生惹了他父亲,那晚树依父亲拿着骑马时用的油皮鞭往死里抽他,足足抽了上白下,一个大活人生生被打昏了过去,差点就咽了气”
      “医生抢救了一晚上才从鬼门关上把那条命抢了回来,谁知道树依这孩子睁眼第一句话就是,要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就算死也不愿分开。那么聪明的孩子,在这事上也不知道变通,也不知道想个旁的法子,就硬生生和他父亲对着干”
      “气得树依他父亲直接让人将他扔到了雪地里,可怜这孩子刚救了过来就被扔到雪地里,大衣都没穿上。树依就愣愣地跪在冰天雪地里,也不求饶,也不服软,怎么劝都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还一定要我们同意过年时让你进老宅”
      “最后还是树依冻得失去血色,用命相拼,才赢了我们的点头”
      “你还记得吗?就你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你来到韩家老宅里,我和他父亲都没怎么搭理你”
      万万没想到当年第一次见韩树依的父母前还有这一段不为所知的波折,穆辰本欲随便听听,却一不小心入了神,听到韩母的问话,顺嘴就接了过去:“怎么不记得”
      说完穆辰便意识到自己话接得太快,倒显得自己对韩树依念念不忘了。忙止住了嘴,却已经晚了,穆辰抬眼便看见韩母双眸闪着光一脸惊喜地看过来。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韩母乐呵呵地说着,紧接着又说:“那段日子树依病得可不轻,得了我们允许之后病还没好清呢就吵着要回去见你”
      穆辰本不愿回忆那段时光,可大脑不受控制般,硬是将那些画面从脑海深处掏了出来,一点一点回放着。
      那次是和韩树依相识以来,他病得最久的一次,反反复复的高烧怎么也退不掉。穆辰便日夜守着,足足一个月韩树依才好全。可就在那种病得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韩树依却依然每日清醒着便要说一句一起回家过年的话。穆辰这时才发现,韩树依有时候真的挺让人心疼的。
      韩母瞧着穆辰低头不语,一脸发呆的模样,试探地问了句:“你记起来什么了吗?”
      “记得些,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
      穆辰话里带着明显的拒绝意味,韩母便也不再追问,顺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后来见了你,树依父亲便和他打了个赌,如果树依能在一年内让韩氏集团业务扩大一倍,那么便同意你们的婚事,不然的话,就断绝父子关系”
      “我没想到的是,树依居然真的做到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给了10%的股权给你
      “你知道10%股权意味着什么吗?”韩母问完,盯着穆辰,见穆辰摇了摇头,颇有些同情韩树依地笑了声,“这孩子总是喜欢自己扛着,什么也不告诉你”
      “当时你们没结婚,树依也刚接管韩氏集团,上任便赶上了股权纷争。说句实在话,如果没给你10%,那他便不会遇到这些事,高枕无忧。可他给了你那10%,双方便各占45%,一直僵持不下,最后是不是叫了你?”
      穆辰想着自己还回去的那份协议,默默点了点头。那时韩树依刚接手集团不久,确实有一次曾拉着自己去参加了一个股东会,进行了一次投票。穆辰还记得当时韩树依笑着对自己说是个小会,走个过场就可以了,却不知原来他早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挣扎。
      “这事其实是韩树依对他父亲的无声反抗,事情一出来,树依父亲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你是他人生里不多不少但就是缺一不可的一部分”
      韩母和蔼地笑着看向穆辰,眼角却闪着光,虽不明显,可穆辰却觉察出眼前这位强势的老妇人确是在自己面前哭了。
      “是不是挺浪漫的?可这在树依父亲,一位成功的商人眼里,便不是那么回事了。堂堂韩氏当家人为情所困,被你牵绊,这事在树依父亲眼里是万万不能存在的。
      韩母说罢,拿绣着莲花的丝绸帕子擦了擦眼角,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才缓过来,只是双眉依旧紧皱,韩母露出极度愧疚的表情,含含糊糊了半天,才再度开口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便是曾经对树依说过一句话,本就不是痴情种,何必装出痴情样”
      “穆辰啊,你知道树依对你的痴心,已经到什么地步了吗?他本质上并非你我所想的风流成性,只是爱你爱得太深,已是自身控制不住了!”
      “您说这话什么意思?”穆辰实在不能理解眼前韩母这么不着调的一句话所涵盖的意思,韩树依数次出轨精神背叛所带来的伤害仍旧存于心底,久久无法忘怀。穆辰心底里本就残留的那一丝恨意被韩母这莫名其妙的话一激,直直地涌了上来,穆辰此时顾不得眼前的气氛,也顾不得韩母的面子,冷笑一声,不客气地回道:“爱我爱得太深?自身控制不住?那次次出轨的人不是他?和白杨结婚的人不是他?一次次欺骗我的人不是他?他什么都做了,这份感情走到头了,您来说一句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说句不好听的,和别人上床他那都是自愿的,别人还能逼着他不成?”
      “穆辰,有时眼见非实,耳听非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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