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7、暗之华（二）

　　“长州藩还真是不长教训啊——”

　　今日，新选组内安排外出巡视的是斋藤一与原田左之助。在长州藩浪人屡次生事而被新选组处决了一名带头作乱的浪士之后，他们并未善罢甘休。

　　斋藤与原田才驱赶了几名形迹可疑之人，便又碰见了神色慌张、步履匆忙的两个男人。

　　察觉到了异样，斋藤将那两人拦下。

　　“发生什么事了？”斋藤问道。

　　见到新选组的人，两名男子下意识地便对视了一眼。他们掩下慌乱的神色，故作镇定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有急事，所以走得快了点。”

　　趁斋藤盘问那两人时，原田在一旁审视着两名男子。

　　他们的身上有打斗的痕迹，衣服的袖摆、胸口的衣襟处都有整齐的裂口，还有被衣物掩盖于下方的伤口。

　　“喂。”原田出声，盯着那两人的脸，道，“你们身上的伤是刚刚造成的吧？不说实话吗？”

　　那名工匠装扮的男人眼神闪烁，狡辩道：“……因为刚才搬过重物，是不小心碰到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男人在说着这话的时候，斋藤从他眼中捕获到那一晃而逝的强烈敌意。

　　听了那男人的解释后，原田哧地笑了出来。

　　“你——真的是个普通的工匠吗？刚刚那一瞬间，如果你手中有刀的话，立刻就会砍上来吧？”

　　“啧。”那男子不耐地出声，转身便想逃开。

　　可斋藤快他一步，横刀拦住了那两人的去路。

　　“就请你们两人和我们回屯所接受审讯罢？”原田道。

　　冲田总司与九郎回到屯所时，一眼便看到了待在屋顶上的鸠。

　　鸠背对着屯所大门，坐在屋脊上。在她的周围落了好几只灰雀，不时地往她的掌中抢食。

　　从前在道场时，草翦竹切也会像这样坐在屋脊上给鸟雀喂食。

　　两侧的树荫挡住了斑驳阳光，鸠坐在高处，矮瘦身影在屋脊上尤其显眼。

　　“那个家伙在屋顶上做什么啊？我可不记得她有这样的喜好。”九郎小声嘟哝着，举着手喊道，“喂——鸠，我回来了！”

　　鸠转过头，见到九郎后，便撒了手中的粟米，小心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

　　“是你把这个小鬼带出屯所的吧？”等那两人走近，鸠直接开口朝冲田问道。

　　冲田总司对九郎被追杀的事并不知情，但无论如何，鸠还是无法对他，或者说，是对新选组中的任何人都无法产生信任，以及好感。

　　“是哦。”冲田答道，他似乎没有发觉鸠不满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也想出去，下回我再去向土方先生申请，把你一起带出去好了。”

　　“不是这个问题！”鸠蹙眉，她一把提起九郎的后领，道，“我想要出去，还不需要经过你们的允许。”

　　九郎被鸠拖着踉跄了两步，他试图挣脱开鸠的桎梏，却被送了一个暴栗。

　　“鸠——你太过分了，快点放开我！我要告诉草翦你对我做过的所有暴行！你这个矮……”

　　没有等九郎将话说完，鸠便捂住了他的嘴。她侧目瞥向一旁的冲田总司，眼中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以后离这个小鬼远一点，不要管别人的闲事。”

　　撂下这一句后，鸠便拖着九郎离开。

　　“明明看起来是个小鬼，却真是难以相处…”总司的脸色稍显讶异，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看来想与鸠缓和关系，还需要想其他的办法啊。

　　冬日里的白昼比起夜晚要短了许多，还未等太阳完全落下，天幕便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未过多久，天色便已变得一片漆黑。

　　和往常时一样，屯所在入夜后便安静了下来。

　　庭院中偶有虫鸣，但除此之外，便都一片寂静。

　　屯所的外墙下藏了一名行迹鬼祟的男人，他是从偏僻处绕路过来的。趁着夜色浓重，他从用以藏身的灌木丛中钻出，攀着外墙爬了上去。

　　在仔细往屯所内窥探，确认没有人发现异常后，男人又从墙顶落回了地上。

　　偷偷潜入屯所内时，男人比起刚才似乎胆大了一些。他从袖口中取出火油与燧石，顺着墙脚躲到了暗处。

　　就在他准备泼出火油时，瞬间便被人从身后制住。下一刻，带着寒光的两把刀刃便贴近了他颈项的两侧。

　　昏暗的庭院中顿时亮起火光，将暗处的角落照亮。

　　那名蓄意纵火的男人见到眼前的景象，一时间连反应都忘了做出。

　　土方岁三从人群之后走出，他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浓郁的阴影覆在他的眉眼间。

　　“看来的确有人蓄意在新选组屯所内纵火，长州的浪人还真是不长教训啊——”制住那名纵火之人的是原田，他将那个男人的手绑在了背后，提起他的衣领便将他拎了起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他？”

　　“不用再审问了，直接处决罢。”土方岁三的话中不带任何感情，似乎有些过于平静，“如果在屯所周围发现其他可疑之人，也一并这样处理。”

　　“了解。”原田应道。

　　“你们、你们不能随便处决我！”那名试图纵火的男人想要挣脱捆在腕上的绳索，他想要抬起头，却被原田重新按回了地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受人之托才潜入壬生组屯所的、我、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们，请你们饶过我…！”

　　“真是遗憾啊，现在你想为自己争辩也没有机会了…”原田说着，从腰间拔出了刀，他将刀刃高高举起，道，“你有什么话，就去地府说罢。”

　　“等、等等…！我是受人指使才会来…！”那名男人来不及将话说完，便被刀身穿透了胸口。他瞪着眼，眼中充满了不甘，动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这么睁着眼倒了下去。

　　原田这一刀是正对着心脏刺下去的。

　　他能猜到这个纵火之人想要说什么，即使他是受人指使，也是受长州蕃浪人的意。

　　白日里他与斋藤带回来的两名形迹可疑的男人受到审讯后，将长州蕃入夜准备潜入新选组屯所纵火的消息透露出来。因为事先得知了这个消息，新选组才会在屯所周围安排人手，将纵火人引入翁中抓获。

　　“找个地方将这个人安葬了罢。”原田转身对其他队士说道，他用旧布擦去了刀身上仍热着的血，随手将布丢在了那具尸身上。

　　“我还以为外面在吵些什么，原来是你们搅出来的动静。”

　　这句话是从鸠口中说出的，原田循着声音望去，见到她站在廊下的阴影处，面色不虞地看着这边。

　　原田带着歉意朝鸠一笑，道：“真是抱歉，吵到你了。不过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那个家伙…”鸠以眼神示意倒在原田脚边的尸体，道，“就是你们说的会来纵火挑衅的人？”

　　“你听说了？”原田问道。

　　“雪村告诉我了。”鸠道，“既然你们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就不要再继续制造噪音了。”

　　在原田错愕间，鸠迈出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道：“刚才听这家伙的语气，应该还有些隐情，你们可以考虑再审问一遍今天带回来的那两个人。”

　　“我会告诉副长的，多谢你的提醒了。”

　　次日清晨，昨天白昼时被带回来审讯的两个男人便被押了出来。

　　那两人的身上狼狈不堪，破损的衣物上溅满了暗色的斑驳血迹。经过了一夜的审讯，那两人似乎已经放弃了反抗，低垂着头任由身后的几名队士押往了校场。

　　似乎土方岁三已经下令将那两人处决，屯所中才会一早便这般喧哗。

　　鸠照往常那样坐在屋脊上，她的手边栖了一只雀鸟，似乎是被底下的动静惊扰，与鸠一样，正斜目往下而视。

　　只看了片刻，鸠便驱走了那只灰雀。她下了屋顶，却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

　　来人口中轻呼一声，侧身躲闪过，在看清自己面前的人时，他的语调便也上扬了几分。

　　“咦？没想到你也起得这么早？”

　　看清对方是冲田总司之后，鸠的神色并无多大变化。她不想与冲田浪费口舌，便微微抬起了下巴，很久之后，从口中“嗯”了一声。

　　“…校场那边…”鸠想了很久，这么说了句。

　　“听说那两个家伙被原田审了一夜，把该吐的都吐完了。”冲田解释道。

　　鸠顿了顿，道：“……有点吵。”

　　冲田突然意识到鸠这句话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很快便失声而笑。

　　“原来是这样，你还真是有些有趣。”冲田笑道，他好不容易止住笑，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你是指什么？”

　　“和土方先生一样，天天板着一张脸到处吓唬人。”

　　“你…是想被我的刀砍一下吗？”鸠面有不快。

　　在鸠看来，冲田总司的这副态度是在向她挑衅，她自然不会摆出好脸色。

　　“身为女孩子还是不要整天板着脸比较好，从你到屯所来之后，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呢。”冲田总司说道。

　　被冲田识破身份，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原本平静的眼中充斥了戾气，那一瞬间出现的阴沉目光盯上了冲田的脸。

　　“你刚才说了什么？”

　　“难道是我刚才说错话了？”冲田像是故意一般，眯着眼笑道。

　　鸠的脸色暗了片刻，很快便恢复成刚才那样平静的样子。她收起对冲田的敌意以及被他看穿的紧张反应，道：“是我太自负了，被你轻易便识破了伪装。我果然无法对你抱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跟你有过多的接触。”

　　抱着对冲田的极度戒备，鸠留下一个并不善意的眼神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