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31、彷徨之刃（三）

　　“你……”鸠扫过九兵卫的脸，她在记忆中找了一圈，突然便想起自己随三本去到祗园时，跟在三本身后的便是这人。而后鸠便抵开他横在自己面前的刀刃，随口回应了一句，“是你啊。”

　　九兵卫以为鸠还记得同仓木交手那日的情景，便又愉悦了几分。他与仓木是同一时期加入萨摩的浪士，但仓木在剑术上更胜一筹，九兵卫屡次与其比试，都会在寥寥几招内落败。

　　这次他与仓木皆是奉自家主人的命令，从三本手中购入制作“药”的原料，顺便保护三本的安全。

　　九兵卫的兴致被鸠点燃，他舞着手中的打刀便朝鸠的面门而去。相比仓木异于常人的力量，九兵卫就算在速度上也完全无法与其相比。鸠轻松地便躲过了几回，她连刀都没有再动，只是一味地闪躲。

　　“怎么了？是因为面对强敌，所以连刀都不敢拿出来了吗？”九兵卫似有些陷入癫狂，他步步紧逼于鸠，身形随着折舞的刀刃晃动，那眼瞳中像是多了一抹红光，在昏暗的月色下转瞬而逝。

　　虽然只是短短地一瞬，鸠依然捕捉到了异常。她追随着本能，将鬼切挡在了上一秒出现的破绽处。果然，两把刀刃死死咬在了一起，碰撞时便震荡不已。

　　九兵卫不满于鸠脸上无波无澜的神色，迫切地化为了“罗刹”。

　　鸠顿时了然，她神色中多了几分认真。刚才没有还手是认为九兵卫对自己不会造成太大威胁，加上三本还在，鸠将他挟持到此处，是为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而并非浪费时间在无谓的打斗中。但九兵卫的骤然罗刹化，便让鸠不得不选择先处理掉眼前的麻烦再谈其他。

　　两把银色的长刃不时撞击到一处，之后又分错而开。鸠睁着眼，即使在暗沉沉的夜色下，她仍可以清楚地看到九兵卫的每一个动作，还有他手中那把刀的轨迹。

　　罗刹化后的九兵卫比起刚才来说的确在速度与力量上提高了许多，但还是远远打发达到能压制鸠的地步。

　　九兵卫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愉悦渐渐开始崩裂，他可以从赤红的双瞳中看到鸠丝毫不变的脸色，以及游刃有余的招式。

　　“哈哈——你果然很强。如果仓木知道了是我先杀了你，一定会出现更为有趣的表情！”

　　仓木。鸠复又默念了这两字，她从一手握刀变为两手，在九兵卫再次主动攻击过来时，以刀尖划出半月之形，然后直起身垂着手臂望向身后。

　　视线之内是同自己错身而过背对直立的九兵卫，还有已经跑出一小段距离头也不回的三本。

　　九兵卫脸上还挂着笑，这笑意也只是松垮地覆在脸上，将收未收的样子。他垂下头去看腹侧，平齐的刀口像是被沾满了红色墨汁，以利落的一笔在他的腹侧留下一划，然后这墨从切口涌出滴落，不出片刻就将腹带染上了同色。

　　“嗯？”

　　九兵卫的笑意中加了些诧色，他用五指沾了点腥红，举到自己眼前。瞳孔映出的血色与红瞳交织在了一起。

　　鸠意识到三本趁着她与九兵卫交手时逃离，几步便追了上去。

　　在她的手抓上三本的肩侧时，从身后探出的手臂在这同时钳制到了鸠的脖颈之间。

　　鸠的呼吸暂止之时，瞳孔也骤然缩紧。这只手臂如同蟒蛇一般绞紧了她的咽喉，抵在太阳穴的刀尖便是这条蟒的利齿。

　　“喂……你居然划得这么深……”九兵卫整个身体都压在了鸠的后背，他身上的温度比常人低了很多，似乎是罗刹化后的影响。九兵卫凑近鸠的脸侧，压低的声音显露的是极为不快的情绪，“真是痛死老子了。”

　　鸠的注意力全落在了那把离得自己只有些微距离的刀刃上，只要在往前刺进几分，她的脑袋便会被穿透。

　　“你是鬼族……没想到居然能见到真正的鬼……只要能杀了你，我就能凌驾于鬼之上……”九兵卫魔障般地自语起来。

　　被鸠抓着的三本猛烈挣扎起来，他扭着头小声哀求道：“快、快放开我……我还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我给你钱，你想要多少……”

　　三本表现出的恐惧并非是作假，他刚才提到过的那位大人，让鸠想起她在妓馆见过的那名身着华服的男人。

　　“药”的出现催生了“鬼”，鸠直觉这些事都与这位大人有关。

　　“不。”鸠瞳中映出细长的刀刃，话却是对着三本说的，“至少死之前得拉个人一起下地狱才行。”

　　九兵卫看似有些疯癫，缓缓移至三本脸上的视线停留了片刻后便收了回来，他对三本毫无兴趣，只有在看到被桎梏的鸠时才又换上兴奋的神色。

　　那把刀刃不是立刻便刺入鸠的死穴，而是一点一点地往前探，从皮肉刺破，直到抵上头骨。

　　然后刀尖向外挑划出去，鸠的额上便顿时血珠飞溅。

　　鬼的伤口可以在短时间内愈合，但是被赋予的痛觉却丝毫没有减轻。就算是如此，鸠从开始便没再出上一声。好似是放弃了抵抗，她抓着三本后襟的手也松了开来。

　　鬼切从鸠的手中滑落，掉至地面发出带着些微回声的震响。

　　原本三本还在挣扎着想要从鸠手下挣脱，衣领后的力道松开，三本也因惯性扑倒在地，还向前滚了两圈。

　　在之前鸠与仓木的那场战斗中，九兵卫是全程在旁的。他知道鸠的所为不代表是放弃了抵抗，而是在寻找对方松懈下来的瞬间予以反击。

　　在看到鸠像是脱力般地垂落手臂，九兵卫反手便扣着她的后脑砸向了遍布粗砾砂土的路面上。

　　三本跌坐在地，尝试了几次都因被吓得脱力而无法站起。他干脆坐在地上，口中不住催促着：“九兵卫……！你在干什么……快解决掉她！”

　　本应该是像之前那样指使九兵卫，毕竟小野宗芳将仓木和九兵卫安排给三本时说的是：“这两人可以随意指使”，而三本也同样心安理得地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仆从。虽然知道仓木和九兵卫是服用了“药”的缘故才会变为怪物，但是三本依然畏惧于眼前堕为鬼的九兵卫。

　　“啊——？！”九兵卫斜睨一眼三本，顿时让他闭嘴不敢再说。他顺手抓上鸠的后颈，将她提起晃了两晃，“我的确很想杀了这个女人，想到差点便按捺不住——但是那位大人还有想要从她嘴里知道的事情，就只好先暂时留着她的命了。”

　　九兵卫那对可怖的赤红瞳孔盯着鸠，带了些意犹未尽的兴奋之色。他将鸠半扛上肩，对三本命令道：“磨蹭些什么？将那把黑鞘的太刀也带上，大人会喜欢的。”

　　“是……是——”三本跌跌撞撞地去捡鬼切，然后开始庆幸自己依然完好无缺。

　　鸠额头边上的伤以缓慢地速度愈合，留在上面的血渍被头发蹭掉了些许。她的意识还保持着清醒，但没有继续反抗。九兵卫未对自己下死手，虽然刚才被刀刃顶住死穴时，她的确能感受到从九兵卫周身迸发的杀意，不过最后，那股杀意被他强行压下。

　　接下来便是装作放弃抵抗的样子，被九兵卫带到那位小野大人跟前。

　　九兵卫没有再回祗园，而是把鸠带到了赌坊。

　　这所赌坊是挂在三本名下的，但幕后的主人是小野宗芳。

　　数名武士不久之前还跟着小野宗芳在妓馆享乐，现下已在赌坊待了有一段时间。他们聚在一起玩着骰子，在九兵卫走入之时，似乎极为默契地噤声了片刻。看清来人之后，复又喧嚷起来。

　　赌场内鱼龙混杂，大部分都是小野宗芳手下的浪士。

　　九兵卫穿过吵杂的赌桌，顺着偏僻角落的木阶朝二楼走去，位于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便是小野宗芳所在之处。

　　鸠闭着眼，只觉着九兵卫弯弯绕绕了好一段路，才将她丢在了地上。她的一耳贴在木制地面，听着足袋摩挲的细微声音一步一步地往她的方向靠近，之后便停在了距离自己头顶极近之处。

　　“嗯……？九兵卫。”小野宗芳手执折扇，半掩住自己的面容。他见鸠一动不动，便开口发问，“你该不会不小心把这家伙给弄死了吧？”

　　“放心吧，大人，我还给这家伙留了口气。”九兵卫的声音从鸠的斜上方传来，“不过因为药性不稳定的关系，我还无法完全控制鬼化后想要战斗的欲望。”

　　“是吗——”小野宗芳说道，“看来想要将药投入实战，还得加以改良过才行呢。”

　　“按照现在的进度，大人一定会赶在雪村纲道之前完成‘鬼’的研究。”九兵卫附和道。

　　听到与千鹤同样姓氏的那两字，鸠蓦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