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29、彷徨之刃（一）

　　因冲田的委托，鸠带着加州清光去了锻冶屋。

　　店铺的老板同屯所内的队士们相熟，他一见到鸠手中的刀，便满是讶异地出了声。

　　“哦——？这不是一番队队长的爱刀吗？”

　　鸠顺着老板的视线，稍微将刀举起了些许。既然这老板认得加州清光，那便好办许多。

　　“这把刀，是冲田委托我带来的。”鸠将刀放在了柜架的台面上，问道，“他想请你看看，这刀还有复原的可能吗？”

　　锻冶屋将刀拿起，横握这把刀刃拔出，在看到刀身从中间断为两截、刀刃下半段已经不在鞘中时，闭起眼将那刀收回了鞘中。

　　“刀刃从中而断，即使勉强恢复原状，也达不到从前那般锋利和坚韧了。”锻冶屋说着，将刀推了回去，“这位小哥还是把刀拿回去吧。”

　　鸠早已猜到结果，她没有勉强锻冶屋将刀复原，只是点了点头，收了刀便往店铺外走去。

　　“等等。”锻冶屋的声音从后传来，几步便追上了鸠，“我这铺子里也有不少的刀剑，不如您再看看，考虑换一把刀如何？”

　　“不用了，我对刀没有什么研究，换刀的事还是让冲田自己来吧。”鸠说道。

　　虽被鸠拒绝，锻冶屋的老板却并未放弃。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鸠挂在腰间的鬼切，早便想要开口询问了。

　　只不过鸠才进门，便问了加州清光的情况，锻冶屋才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再便是鸠没有多加停留，见她要走，锻冶屋才急忙忙地叫住了她。

　　“…等等，这把黑刀叫什么名字？”

　　鸠有些莫名地看了眼锻冶屋，回答：“鬼切。”

　　“这刀的铸造者是？”

　　鸠有所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锻铸铁器也有几十年了，见过几次品相上乘的刀剑，你这把鬼切的手艺倒是让我觉得有些眼熟。”锻冶屋说道，“可否将刀借予我确认？”

　　鸠抽出刀，锻冶屋接过后端详了很久。他反复看了几遍后，点头道：“铸这刀的人是否名为寺谭平钢？”

　　“你认识他？”从一名陌生人口中听到九郎父亲的名字，鸠是觉得有些惊讶的。其实她并不清楚寺谭平钢从前的那些事，所了解的也都是从竹切口中听闻。

　　“我也是江户人士，与寺谭平钢可是同行啊。”锻冶屋说着，便将鬼切还了回去，“不过那件事之后他好像便搬离江户了，没想到居然还铸了这么一把刀出来。”

　　“那件事？”鸠问。

　　说到这里，锻冶屋就不再往下继续，他摇头截住话题，说道：“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件事的…刚才的话就当做是我的胡言乱语吧。”

　　锻冶屋摆了摆手，便又回到了矮柜前。

　　鸠隐约觉得锻冶屋似乎知晓什么，不过眼下他不打算说，鸠便没有再问。

　　虽说刀无法复原这件事是意料之中，但从锻冶屋出来之后，鸠又辗转了几处锻刀的铺子，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手中这把刀还是带回去给冲田吧。这么想着，鸠便打算回到屯所，但迎面而来的便是带着部下的三本。

　　鸠的余光瞥见三本的脸时，便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隐入了町屋中间的窄小巷子内。

　　就在两天之前，三本才派人满京都搜寻鸠的下落，今天又偏巧迎面撞见。如果让三本发现她，大约免不了又是一场骚乱。

　　借着屋檐下的阴影，鸠刻意地将脸埋下几分。

　　跟在三本身后的是两名带刀的浪士，鸠无意与他们纠缠，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街道上虽然安静，但仍有三两行人。或许是因为这样，三本和那两名浪人才没有发现站在巷子里略有些显眼的鸠。

　　其中一人的脸很是眼熟，就在前不久鸠才见过。

　　鸠记得，三本之前称呼他为“九兵卫”。

　　几乎是微不可闻地，鸠“啧”出一声。连那个九兵卫都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仓木是不是也在附近。如果被他抓到的话，那可就难以脱身了。

　　不过等待片刻后，三本和九兵卫便已走远。他们经过巷子前时，鸠听到三本口中说出的“祗园…今晚…那位大人会来”这几字。

　　虽然不知晓其意，不过鸠在短暂地踌躇过后，把手中握着的加州清光系到了腰带间，同鬼切放在了一起，然后远远地跟上了三本。

　　夜幕未临，花见小路上便已有了不少来玩乐的男人。

　　黄昏时的天际露出红与橙交叠的颜色，连京都都被蒙上一层橙黄的薄纱。空中有归鸟掠过，但遥遥传来的鸣啸被风截阻在了半空之中。

　　街道两侧的町屋陆续点亮了灯笼，有不少游女守在妓院和茶屋外揽客，遇见了合眼的客人，便热情地上前，将对方引入店内。

　　鸠从前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她此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三本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两侧的情况。

　　虽然鸠矮小了些，但此刻她身上穿着男性装束，难免会有一些游女将鸠错认为男人，向她示好。

　　鸠充耳不闻，眼见三本领着九兵卫和另一名浪士拐入一间妓馆内，鸠便想快步跟上。但在这个时候，她的袖摆被一股不大的力道扯住。捏住了她袖口的那只手很快便攀上了鸠的手臂，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带着些许刺鼻气味的花香贴近，带着娇媚语气的女声凑近了鸠的耳边。

　　“这里很少会有像你这样的小弟弟过来玩呢，要不要跟姐姐去玩些有趣的游戏呢？”

　　鸠短暂地“啊”了一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女人环在了胸前。顿时那股刺鼻的花香将鸠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然后女人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胸口。

　　“嗯？”游女原本娇媚的语气突然便多了些诧异，她低下头，入目的就是鸠露在外的纤细脖颈，还有俯视角度下胸前微不可见地隐约凸起。

　　鸠扯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回答了一句“抱歉”，没有去看身后那女人的脸色，快步走入了三本光顾的妓馆。

　　但三本早就已经不知踪影，鸠在原地站了片刻，粗略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

　　妓馆内没有人去注意她，虽然偶尔会有用奇怪眼神打量她的人，但也只在片刻后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鸠的衣着丝毫不显眼，袖臂上还有用针线缝补过的痕迹，这是之前打架时不小心被刀划破后，千鹤为她简单作的处理。

　　妓馆中的娼妓也只挑看上去有些钱的男客人，见到口袋里有油水的客人，便换上了谄媚的神色。

　　鸠不习惯妓馆里浓烈的脂粉气味，抬脚便往里走去，她想着尽快找到三本，好从他口中得到“药”的线索。

　　这家妓馆看似是所有人都可以光顾，但鸠才走入几步，就被馆内的杂役拦下。

　　“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妓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参观的。客人，你的身上带钱了吗？”那名杂役把手横在鸠的跟前，几乎是里里外外地将她打量了几遍。

　　“钱？如果要进去，需要付多少钱？”鸠问道。

　　杂役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如果带够了钱，就到那里指名一个女人，只要你付了钱，这里当然可以随意进出了。”杂役伸出手比了个数字，接着说道，“不过——这里的一个女人至少值这个数，你付得起吗？”

　　鸠望向了那些被关在笼房内的女人，根本不需要多想，就把手放到了挂在腰带间的鬼切刀柄上。

　　她的身上连一个铜子都没带，想要进去，看来只能硬闯了。

　　“当然，这里也是不允许带利器进去的，如果你考虑好要付钱了，就把你的刀一起交出来……”那名杂役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仍然啰嗦地开口。

　　鬼切才刚被抽出一分，一闪而过的刀光就又被人按回了刀鞘中。

　　挡在刀柄那头的手掌是一个男人的，鸠顺着那只手抬头，发现拦下自己出刀的人是天雾九寿。

　　鸠才想让天雾九寿退下莫管闲事，他就率先开口说道：“这个人是我带来的。”

　　“原来如此。”杂役立刻换上了一副神情，语气都变得恭敬了起来，“那位大人就在里面等您，请二位快点进去吧。”

　　鸠懒得去追究天雾九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过他既然顺手帮了自己，那就没有理由可以拒绝。

　　跟随天雾九寿进入妓馆内，鸠说了句：“谢谢。”

　　“虽然不确定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走在前方的天雾九寿特意慢下了脚步，等鸠跟上后，便开口询问，“不过，我可以认为你是来找我和风间的吗？”

　　“不。”鸠简单地答了一字，然后停了下来，“谢谢你特意带我进来，不过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么就在这里别过吧。”

　　她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由于急着寻找三本，鸠留下一句，朝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去。

　　妓馆内并不复杂，鸠在进入时便已经记下了路线。她穿过交错的走廊，经过两侧排列着的房间时，偶尔会从里面传来几声调笑。

　　鸠在经过有人的房间时会迟疑片刻，她不知道三本究竟在哪个房间。如果依次查看，一定会惊动到其他人。

　　在短暂地犹豫过后，鸠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不过很巧的是，这次她判断错误。安静的房间内并非空无一人，有个女人坐在镜子前，半敞的衣襟还没有完全拉上。她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鸠，两人僵持片刻后，女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您是…”

　　在女人开口的同时，鸠说了句“抱歉”，两步上前，把手劈在了女人的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