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28、凋零之花（五）

　　其实，鸠现在并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的事。山南交付给她的任务虽说与她并无关系，但是想到竹切，还有曾与她有过接触的那个名为天雾九寿的鬼族，以及近期在京都遇到的事，让鸠不免猜测，其中是否会有些许关联。

　　千鹤兀自走在前方，在新选组遭遇了重创后，她看上去反而干劲十足。

　　似乎是怕鸠跟不上自己，千鹤在中途停下片刻，回头望了好几回。

　　冲田按照松本良顺的叮嘱，同时也是土方岁三的命令，呆在房间内静养。

　　千鹤打开房门时，在她身后的鸠捕捉到冲田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之色。仅仅连一瞬间都还谈不上，那张脸上便又换上了往日那般轻浮的神色，这不禁让鸠以为，刚才瞥见的只是她眼花所产生的错觉。

　　“冲田先生。”千鹤进门时唤了声，把手里的水和药包放到了一边。

　　“什么啊——又要吃药了吗？”虽然口中抱怨着，但冲田似乎并不抗拒这件事。他正想去拿被放在手边的止血散，一抬眼便与鸠毫无遮挡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突然间就起了捉弄人的念头。

　　“怎么办呢？因为伤得太重，手臂有些抬不起来。”冲田说着，故意皱了下眉，然后将视线落到了鸠的身上，“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可以请小鸠帮忙端一下杯子吗？”

　　可实际上鸠从进了房间后，只是将视线落在了一点，便出神在想着其他的事了。直到冲田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才堪堪回过了神。

　　“不要。”鸠想都没有想，便拒绝了冲田的要求。

　　眼看着冲田脸色将变，千鹤只得端起了杯子，出声道：“啊啊——没关系，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

　　“还是小千鹤更乖啊，果然听话的孩子比较讨人喜欢呢——”冲田像抚摸小猫一样揉了揉千鹤的脑袋，从她手中接过水杯和药包，将止血散和着水饮了下去。

　　“不过看着冲田先生一天天好起来，也能让大家不再那么担心了呢。”千鹤说道。

　　“你——”在旁沉默着的鸠突然开口，“很在意在池田屋碰到的那个男人吗？”

　　鸠没有多想，脱口便将突然产生的疑问道出。甚至上一秒，千鹤与冲田还在说着与这毫不相关的话题，下一秒，房间内略显轻松的气氛便又重新沉了下去。

　　冲田敛起笑意，在他眼前，鸠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剑术能凌驾于我之上的人，当然令人在意，况且我可是差点就死在了他的手上。”冲田一面回答着，一面重新挂上了笑，“不过我的运气还真好，竟然能在这么强大的对手面前活下来。”

　　“那个男人——”鸠又说道，“是鬼。人类是无法打败鬼的，就算是你也一样。”

　　提到这个字时，千鹤似有些惊诧，神色犹疑不定。她在之前便已经发觉自己与其他人有所不同，鸠在这时候提到“鬼”，更让千鹤在意起来，也疑惑于鸠是从何处得到的有关于鬼族的消息。

　　“新选组在秘密进行的试验，想必千鹤也是见到过的吧？”鸠问道。

　　“啊——是。”

　　“但你们研究而成的只是仿冒品，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真正的鬼。即使能力与外表看上去再如何接近，人类也无法变成鬼。”鸠说道，“不过说实话，我也有点在意——我是说……对那个男人出现在池田屋感到有些奇怪罢了。总之你不必多想，反正以后能赢回来的机会还有的是。”

　　“嗯？”冲田被鸠的一番话弄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突然笑道，“难道这就是小鸠关心人的方式吗？”

　　在人前一向轻佻的冲田早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屯所里都是男性，除了千鹤，没有人会这么细腻地察觉到或是用言语安慰。但鸠又和千鹤不同，同样是女孩子，她在平日里表现得却过于老成和冷漠，这次冲田也是难得见到鸠这样笨拙的安慰方式。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而已。”鸠避开了冲田的视线，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绪，对冲田说道，“这段时间我会离开屯所，去调查有关于药的事情，寺谭九郎那个小鬼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你也算是他的半个师父，可以承担起作为师父的责任来吧？”

　　突然就听鸠提起要离开的事，千鹤再一次诧异道：“可是再怎么说也有点太突然了吧？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嗯，但是目前还不需要。如果要帮忙的话，就代替我看住寺谭那个小鬼吧。”

　　鸠难得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但这是对千鹤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冲田却意外地尝到了隐约的酸味，话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挑衅的意味：“这幅样子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小鸠，至少得带着诚意，加上‘请拜托’这几个字啊——”

　　如果不是看在冲田伤势未好的情况下，鸠现在就想对着那张脸动手。她忍着被挑起的不快，说道：“那就——拜托你了，冲、田、总、司。”

　　冲田这才眯着眼愉快地笑道：“这样才是听话的好孩子啊——”

　　虽然房间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但千鹤的情绪还是不免低落了下来。对于鸠提到的有关于“鬼”的事，千鹤无法控制地再三确定、又再三否认自己身为鬼的事实。比起千鹤来说，鸠似乎知道的比她还要多，这不禁让千鹤又猜测起鸠的身份。

　　和普通人不一样，这是千鹤一直以来隐瞒着的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也是她不愿意正视和细想的。

　　只是陷入到片刻的纠结中，就已经让千鹤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小千鹤？”察觉到这一点的冲田唤回了千鹤的思绪，接着又是一句玩笑，“难道是因为舍不得小鸠才这么沮丧吗？”

　　“啊、请不要在意我，我没事。”千鹤笑道，她端起茶具起身道，“那么冲田先生就先休息吧，我还得去帮其他人送药。”

　　看着千鹤离开，冲田说道：“那个孩子有时也很不坦率，真是让大人操心啊。”

　　鸠盯着合上的门，视线又移到冲田身上。她琢磨着冲田的话意，随后便认同地点了点头。

　　“嗯？怎么了？我的脸上应该没有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吧？”冲田茫然眨眼。

　　“我打算今晚离开。”鸠正色说道，“还有——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那个小鬼吧，不然他一定又会吵着要一起去了。”

　　“鸠——实际上你很不放心小九的吧？”冲田说道，“山南先生也真是的，这种事交给其他队士去做就好了，却还要麻烦一个女孩子。”

　　鸠打断冲田，脸色是一直以来的认真，她说道：“冲田，你这样说，是在看轻我吗？”

　　冲田张了张嘴，却半晌无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真的难以应付鸠这样的人。他像对待千鹤那样的态度去对待鸠，却得到了完全相反的反应。

　　这种时候应该道歉才对，冲田想到这里便要开口，然后又被鸠给打断。

　　“等你的伤好了，再和我比一场吧。”鸠起身说道，随后便注意到被放到角落里的加州清光，她这才想起冲田的刀断了，“这把刀——”

　　冲田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啊，因为这几天总是待在房间里，一直没有机会去锻冶屋。可以麻烦鸠替我跑一趟吗？毕竟我也想和你真正分出一个胜负来呢。”

　　鸠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还是答应了冲田的委托。谁让这次的挑战是她主动提出的呢，如果冲田无法使用自己熟悉的刀，会让她觉得，就算是赢了他，也无法获得成就感吧。

　　直到鸠离开之后，冲田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把手掌死死覆在嘴上，蜷缩起身体，一面痛苦地吞下呜咽声，伴随着阵阵撕裂的咳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红色的血沫。

　　冲田摊开手掌，仍旧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染上了红色的手心，然后一点点地将血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