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不孝子》高空秋千

6、自由

　　“没什么 ，就一只小山鸡而已。” 王杰嘻嘻笑着说，在姐姐面前装得还挺腼腆。
　　小六忍不住问：“没有兔子吗？” 平时在学校总是听王杰吹牛说打到多大多大的山鸡或者野兔什么的。
　　王杰哈哈笑：“我没打到兔子，不过老根打到两只呢。”
　　两个姐姐一听，立刻对老根刮目相看起来，兴奋地问：“真的吗？”
　　王杰一指老根手上那个网兜：“就在那里。”
　　姐姐们茶叶也不摘了，哗啦哗啦几下滑下山坡嚷着要看兔子。虽然住在山村里，却没真的见过野兔。她们两个凑过去，扒拉着老根的网兜就嚷开了：“哇，真的是兔子。可惜是灰色的，要是白色的应该更漂亮。”
　　老根就一边护着袋口不让兔子逃跑一边向她们展示，抽空还抬头看小六。笑得很开心，小六看到他那晃得人眼晕的白牙，撇了撇嘴，其实心里也想去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兔子呢。但是看到老根那个样子又不想下去了。
　　最后他也没下去，就站在半山腰跟王杰说了几句话，最后姐姐们看够了兔子又爬上来摘茶叶，王杰他们就走了。
　　小六偷偷看了看，发现老根跟在王杰后面，走几步就回头看这边一眼，也不知道看什么。隐约还听到他们用顺族话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不过一个字也听不懂。
　　家里厨房侧面露天的地方砌了一个水泥灶，上面斜斜的镶嵌着一口大铁锅，是专门用来炒茶叶的。上面只搭了个简易的凉棚，让灶台不至于被雨水淋到。
　　傍晚回到家，小六就在这个灶里烧了火，把上面斜斜的大锅洗干净，等水干了，两个姐姐就轮流炒起了茶叶。小六也炒过，因为不能放水，锅又烫，所以未免茶叶烧焦，必须双手不停的翻炒。炒茶的人非常热，往往炒一会那汗水就哗哗的流。今天姐姐们轮流炒，他就负责放火以及搓茶叶。这搓茶叶也是很要力气的，把原本一片片的叶子搓成一条条。搓久了手臂也酸得要死。而且搓完茶叶后手掌还会被汁染成深咖色，很难洗掉。
　　不过相对炒，小六还是觉得搓茶叶轻松点，至少没那么热。再说两个姐姐也不会闲着，一轮下来就会帮着一起搓，倒也很快就弄好了。
　　等全部茶叶都炒过两遍也搓过两遍，小六就开始拿炭盆出来烧炭火烘茶叶。
　　晚上因为小六和两个姐姐都在炒茶叶，晚饭和打水等活都落在老妈和哥哥身上了，因此晚饭时间比平时晚了一点。
　　等到一家人都冲完凉躺上床，已经差不多十一点。小六躺在弟弟的身边，听到大厅那口老旧的大钟在当当当的报时，数了数，响了十一下。
　　有时他也会听到村里的人说什么老张家对小六不公平什么的。小六读书好，又是个男孩，为什么家里偏偏就不喜欢他呢？早两年还有人不怀好意的对他说他是爸妈在外面捡来的，不是亲生的，所以爸妈才会老是指使他干活，一点也不心疼他。他那时候还小，听了别人这样说心里当然很伤心难过，但是这样的话只敢和姐姐偷偷说，根本不敢问老爸老妈。只是姐姐听了他的话也就是当笑话听，一边笑话他一边就很随意的说：“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捡来的。”
　　现在小六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就想起了这些，想到老爸老妈对自己的态度，心想，难道自己真的是他们捡来的？但是家里已经那么穷了，孩子又多，他们还会捡孩子吗？可如果不是捡来的，为什么自己跟老爸老妈长得一点都不像，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像？而且......老爸总是指使自己干活，而老妈不但指使还动不动就打他......不是都说妈妈都很疼孩子的吗？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阿花就来家里叫细姐去省城。
　　小六看到老妈笑眯眯的把细姐和哥哥送出门，搂着细姐说：“好好做事，一定要记得寄钱回家啊。”
　　而老爸则很不高兴，他始终不喜欢让女儿去打工，一来那地方太远了，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也怕女儿做什么错事给他丢脸，二来他总担心家里的活没人干最后要落到他身上。
　　细姐提着一个哥哥用旧的布袋，很高兴的跟大家挥手。
　　小六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茫然，也有点难过，同时还羡慕她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家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尽管不知道她出去是好是坏，至少是自由了。再看文姐，只见她扭开脸狠狠撇了撇嘴。
　　于是这一天去山上摘茶叶的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周一早上要举行升旗仪式，小六和一个五年级的女同学一人抓着一条绳子，在二楼老师办公室的录音机里传出的国歌声中把国旗升上了位于教学楼前面正中间的旗杆上。
　　上数学课的时候孟老师说试卷还没有改，他给了小六一张填好了答案的试卷，叫他中午改好。于是中午他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对照着答案改试卷，等到改完十三份试卷的时候都快要上课了。他错了一题，得了九十八分，第二名的孟德八十六分，而不及格的也有好几个，其中就有孟霞孟秀以及王杰罗莉几个。
　　中午没有跟同学们玩乐小六也不觉得可惜，毕竟全校就只有他有这殊荣帮老师改试卷。果然他一回到教室同学们就一窝蜂围过来问成绩，他一一说了，全班才十三个人，很容易就记住。
　　他成绩好，各方面都很不错，虽然可能跟镇上的学生没法比，但是在这偏远的乡村小学，却是全校闻名的了。
　　附近几个村的人也都知道小六的大名，可能是学生回家说的，也有可能是老爸到处去吹水。有时候有人来家里玩，老爸一边跟别人喝酒吃肉，一边跟别人吹嘘这个儿子多厉害多能干什么的，尤其是醉醺醺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好像他家小六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似的，小六听了都脸红。
　　只是老爸虽然在外人面前把小六夸得什么似的，在家却总是使唤他做这做那。以前二姐也说，可能是因为小六这个名字比较顺口，老爸叫习惯了，有时候小六明明去上学了，可老爸在家却还是小六小六的叫。
　　二姐说的时候小六听了觉得心里难受得很，一边觉得老爸肯定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他也不会总是把自己挂在嘴边，一边又觉得在家里的处境特别难捱，只要自己在家，基本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活干。而老妈不但指使自己做事，她还喜欢动手打人。有时候小六心里也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老妈亲生的，电视上不是说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宝吗？自己的妈为什么就不把自己当宝呢？以前大姐和二姐还没嫁人的时候，晚上去隔壁看电视，总是会带着小六。有一次看一部电影叫《妈妈再爱我一次》，一屋子人一边看一边默默的哭，小六也看着电视里的小男孩心头难受，眼泪哗哗的，觉得自己跟他特别像，特别渴望妈妈的爱。
　　不过他自觉还是很幸运的，不管老妈怎么样，几个姐姐都很喜欢他，去哪里也都会带着他。只是可惜姐姐们早早都辍学在家务农，最多一年一次带他去镇上买新衣服，那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家里收了粮食要交公粮，哥哥用拖拉机拉着要交的粮食去镇上。那时候小六或者家里的其他人会去镇上。其实本来老妈是不乐意让他去的，毕竟暑假过后就要开学，那就意味着又要交学费了。不过因为每年收了粮食之后老爸都很高兴，不仅卖粮食后有钱用了，更是因为收割稻子和插秧等农活小六都是一把好手，几乎一个人顶两个人用。老爸在他们忙得昏天黑地的暑假里却可以悠闲地走遍附近几个村，把小六上个学期末的优秀成绩宣传个遍，赚足了面子，所以每年交公粮他都会要求哥哥或者姐姐把小六带上，并且会吩咐他们给他买衣服。
　　可惜大姐前两年结婚了，而二姐也结婚一年多，嫁的虽然是不远的农村，平时却都忙，根本没什么机会回娘家，细姐在家的时候也很照顾他，可惜现在也出门打工去了。
　　大姐嫁到镇子另一边的一个村，距离镇子不远，她在家种菜种水果拿去镇上卖，家庭条件算是不错的。只是这结婚都两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免不了就被人说三道四，之前吴老师还跟小六八卦来着。小六其实听老爸他们在家里说过这事，只是他一知半解，好像是大姐夫不能生，又说大姐夫长期生病吃药身体不好什么的。反正他不是很懂，当时老妈说的时候也特意压低了嗓子，根本听得不清不楚。不过最近又听到老爸跟哥哥说起来，大姐好像要跟大姐夫打官司，那可是大事，毕竟农村有几个人进过法庭的？听起来就特别神圣遥远。
　　小六就留意听了一下，得知是大姐要离婚，但是大姐夫家不同意。所以要打官司。他还听到说如果官司输了的话家里要出两千多块钱。老爸一说到这里就唉声叹气的，又怪大舅胡乱做媒，给大姐介绍一个痨病鬼什么的，老妈听了就在那唉唉的说她大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被人骗了什么的巴拉巴拉......
　　到了星期四，哥哥从省城回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因为没有外人，空位不少，小六也围在饭桌边坐着，听到老爸一个劲的问哥哥细姐打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是发廊等不干净的地方。
　　哥哥开始还很高兴的回复他，后来就有点不耐烦了：“怎么可能呢？人家是很大的一间餐厅兼旅馆，建在省城中心一座小山上，每天都有很多游客上山去观光，顺便就在那餐厅吃饭，生意特别好。阿细就在那里做事。”
　　老爸一听是正规的餐厅才放下心来，又问：“一个月有多少钱？”
　　哥哥当即就高兴地说：“我问过了，包吃包住，每个月有四百块钱，而且每年还有四套工作服发。”
　　老爸更高兴。连连叫他记得给阿细写信，叮嘱她领了工资就赶紧把钱寄回家。
　　哥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