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不孝子》高空秋千

32、中秋回家

　　当天中午他与舍友们一起去饭堂办了饭卡，往里面充了一些钱，以后打饭吃多少扣多少。大家都只充了一百，只有张昌华一下子就冲了五百。小六偷偷打量他两眼，觉得他家可能很有钱，皮肤白白嫩嫩的身材也有些胖。不过他的衣服并不是很贵的那种——也有可能是小六不识货。反正他没有什么高傲的姿态，也没有嘲笑大家，所以大家都当做没看到他拿钱出来时钱包里面剩下的一叠钱......办好饭卡，几个人就顺便打了午饭吃，小六打了四两饭两个素菜一共扣了一块六，饭量很足，但他还是一边吃一边偷偷心疼，决定以后只要一个菜，那就可以省下五毛。
　　吃过饭几个人又去旁边熟悉了一下冲凉房，发现里面墙边装了两排水龙头，后面还有一间间小隔间，小六想象一下一屋子男生打水冲凉的情景，白花花的水蒸气，喧哗的水声和人声......心情有些微妙，幸好小隔间都有一块不透明的胶布隔开。
　　下午剩下的三个人也来了。小六趁着收拾自己床铺进进出出打水擦床的时候早就从铁架床上写的名字记住了他们，一个是饶明，一个是陈建华，还有一个陈友建。小六把他们的脸和名字一一对上，有上午的经历，这会儿已经比较自然的和他们打招呼了。
　　下午他们宿舍八个男生都被叫去帮忙搬书，新生明天早上要发书，今天下午书到了学校，太多太沉，所以学校就来宿舍叫学生去搬。小六从包着纸皮的一捆捆书边发现高中的科目和初中差不多。
　　晚上躺在床上，他有些睡不着。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在外过夜。初中三年都是在外面住，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可是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初一他在大姨家住，大姨和小表哥都是亲人。初二他在外面租房，和孟华住一屋，隔壁睡的也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初三住校时宿舍里一共十二个人，他们都是认识了三年的同学......现在，他第一次来县城，和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今天才认识的男生住在一间宿舍里，他不可避免的想家了......
　　虽然那个家真的没有多少值得留恋的东西，但他想念和文姐一起干活时她的嘀咕抱怨，想念老爸爽朗的笑声以及他吐出来的烟味，想念晚上睡觉时阿丰的体温，甚至还有点点想念老妈的白眼......翻了几次身之后，那咯吱咯吱的铁架床声音虽然不算大但在静谧的夜晚也挺突兀，他担心影响别人休息，后来尽量躺着不动。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有啜泣声，仔细听又没了，可能是听错了吧......
　　早上在一阵铃声伴随着宿管大爷的哨子声和喊叫声中醒来，小六发现大家都快速的起床叠被——宿管大爷昨天就说过从今天开始要检查内务，每个同学都要叠被子，鞋子也要摆整齐，否则要扣班级评定分。
　　小六穿戴好又叠好被子，弯腰把床下那双唯一空闲的鞋子——拖鞋，摆整齐。其实他心里腹诽这么两只鞋就算不整齐它们又能制造出多“乱”的样子呢？不过既然住在这儿就要听从指挥，所以他虽然心里不以为意却也利落的摆好。拿着牙刷毛巾挤进宿舍后面的小阳台从唯一的水龙头下接水刷牙。你可以想象一下，八个半大男生挤在一个四五平米的小阳台刷牙洗脸的场面是多么的鸡飞狗跳......
　　刷了个战斗牙，刚打湿毛巾，廖强的声音就喊开了：“去打饭了，快快。” 这小子动作最快，这时候已经背着书包站在走廊东张西望的观察隔壁宿舍。
　　剩下七个人被他一催，加快手上动作，拿上书包就夺门而出。周有强走在最后，他“砰”的一声把宿舍门关上，追着大家往楼下跑——后来小六才想到一个问题，他们八个男生，为什么非要一起行动呢？后来他和最多话的廖强提过这个事，廖强笑着说：“大家一起去比较壮胆嘛，我看隔壁宿舍都这样。”又不是去打架，壮什么胆？自以为很害羞很内向的小六腹诽。
　　同班同学只有一个是小六认识的，就是他初一初二的同班同学王凯。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和小六从以前就很少说话，后来初三不在同一个班就更加少话了。今天小六进了班级看到他还很高兴，心想终于有一个认识的人了，可惜王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小六被分在第五排右边靠墙的位置，同桌是个高个子黑瘦黑瘦的男生，他叫梁峰。梁峰后面是一个黑胖黑胖的男生，叫郑宇豪。他和梁峰好像是初中同学，开学那几天因为天气热，他又有点胖，拿个小本子不停的扇风，一边扇他还一边小声嘀咕：“妈的，有梁峰(凉风)也没用，一点都不凉。” 梁峰同学在前面听到他的嘀咕，就微微把头扭到后面淡淡道：“有本事你大点声。”
　　小六觉得高中和初中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虽然大家年纪差不了多少，准确的说大家两个月之前还在读初三而已。但他总觉得高中的同学更加成熟，竞争意识也非常强，学习更加主动刻苦。最后一点具体表现为——除了报到那天宿舍里的八个人天南海北的畅所欲言过，从九月一日开学之后，大家一回到宿舍就自动复习（更别说在教室里），没有人会再插科打诨的逗别人讲话，就连在小六看来特别多话的廖强都不例外。小六不知道是自己宿舍里的七个人刚好学习都特别刻苦，还是他们自从上了高中才突然间变成这样，但他在这种氛围之下猛然间觉得亚历山大！
　　小六看到同学都那么刻苦，他也不敢放松警惕，从开学那天开始，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他的生活就剩下了学习。就这他也比不上别人呢，那个周有强，宿舍熄灯之后他还拿着书去厕所看......
　　班里的同学并不都住校，家在县城里的同学就走读，比如梁峰和郑宇豪。只是在小六看来，他们一天三趟的往学校赶也挺累的吧——上午，下午，以及晚修。没错，高一就开始每天晚修，周一到周六都要上课，如果生病则需要有医生批的假条才能请假，只有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会放假。因为家远，假期又只有一天，小六自从开学后连续几个星期都没回去过。直到中秋节，学校连着周日给大家放了两天两夜的假，他才与舍友们一样收拾包袱回家。
　　说是包袱，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几本书要拿回去做作业的，还有一件换洗的衣服。
　　说起衣服，小六觉得高中的好处就是校服免费发，当然是有限制的，每个同学一套冬装两套夏装。而且学校规定上课期间学生都必须穿校服。小六特别喜欢学校这个制度，这样他就不用穿自己的衣服去上课了，那些衣服因为暑假劳作出了大量的汗，已经变得不成样子了，还有一股怎么都洗不掉的汗味......
　　这天回家小六穿的就是校服。他在堂村下车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他沿着走了六年的那条小公路快步往家走。中途偶尔有拖拉机经过会带着车灯，但是等车走了之后周围会更加安静，也显得更加黑。小昆虫“吱吱”的叫声以及树林里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使小六心里有些毛毛的，最后他跑了起来。终于在天黑透之前到了家。
　　离家一个多月，在学校的生活跟家里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几乎都忘记在家里的待遇了。一进家门，他就笑着叫了爸妈文姐，甚至是弟弟和妹妹。但回应他的就不是什么好脸色了。
　　老妈黑着脸尖声骂：“你还知道回来！干脆死在外面，还回来干什么？”
　　小六懵了，这是怎么了？他看向老爸，老爸顾着抽烟不看他仿佛忘记这个六儿给他挣过的面子。文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一边择豆角一边恶狠狠的瞪他，妹妹在水井那儿奋力的打水，就连最受宠的以前从来没干过活的十一岁的弟弟也在帮着干活，他用勺子把阿玉打出来的水舀到旁边几个桶里——他们两个干的活小六一个人干了很多年。
　　那一瞬间，小六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回到了家——在这个家里，他的这些家人不会欢迎他从学校回来。他们只会怨恨他读书没个完，总是读了又读，钱花了又花......他低下头进了门，把书包放进房间里，出来帮着干活。
　　吃饭的时候小六只要一伸筷子，老妈的白眼就会丢过来，她的两片嘴唇动得飞快，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但是那神态就仿佛小六不是她的儿子，而是跟她有深仇大恨的洪水猛兽......直到小六缩回筷子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