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不孝子》高空秋千

29、父债子偿

　　小六跑过去站在老妈面前，发着抖对那个人说：“不准打我妈。”
　　那个人看了看红着眼眶的小六，最后什么都没说，走开了。
　　屋子里闹哄哄的，那些人估计是等得不耐烦了，都围在老爸身边七嘴八舌大声吵着什么，小六脑子嗡嗡的一个字也听不清。
　　天黑了的时候，那些人终于走了，而哥哥却还没有回来。他一年前买了一辆摩托车，不开拖拉机的时候就会骑着摩托车出去。
　　这天他直到晚上快十一点才回来，这时小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原来是邻里矛盾的升级版。
　　去年秋天某个傍晚，哥哥骑摩托车去河对岸的稻田里放水的时候，可能因为天黑没看到人，或者是他骑得太快了，在一个岔路口，他跟那个姓赖的小儿子的车撞在一起。那时听说那个人的锁骨被撞到了，一边大腿也有点受伤，但应该并不严重，哥哥赔了一些医药费后来就没再提这事了。
　　两家做邻居做了十几年，平时谁家里杀猪或者有个什么客人的都会把对方叫到家里吃饭——当然，去吃饭的永远都是老爸一个人，所以平时关系很不错。去年夏天小六他们去偷人家家门口的橘子吃被当场抓住都没被骂，那个老爷爷反而笑眯眯的多摘了几个给他们。
　　然而出了这个摩托车事件之后，大嫂逢人就说那人根本没有什么事却装着一瘸一拐的骗钱。说得信誓旦旦的，见到那家人还一边骂一边“呸呸”地吐口水。一开始那家人碍于交情并不理会，老爸也去他们家说话缓解关系，但两家人住得近，进进出出的经常碰面。最主要是大嫂有时候得空了还跑到人家门口去大骂，于是两家从最开始的尴尬点头到怒气冲冲再到剑拔弩张也没用多长时间，本来很和睦的两家人彻底反了目。
　　到今年，哥哥和大嫂说要准备做新房，就看中了姓赖的人家住的那片地。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的，说那块地本来属于老张家，只是二十年前小六的大伯把地给姓赖的人家做房子，本来就给了一间房子的地，可谁知姓赖的这么能生，他四个儿子长大后结婚，也都在旁边做了房子，那地也就自然而然越占越大块。
　　现在哥哥他们就想人家搬走自己去那里做房子，可是别人一时之间也没地方搬啊，再说人家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要给你腾地方？好说歹说大嫂他们都不听，加上哥哥和他们家老幺撞车结下的怨，矛盾就越来越大。到了今天，终于爆发了。老妈不知是否真的听大嫂教唆了什么，下午趁着别人出门干活没人在家，她就扛着一把铁锹把人家门口打了快二十年的三个晒谷坪都给捣碎了。
　　小六觉得特别亏，亏大了。
　　因为那三个晒谷坪，其中有两个可能质量不是很好，已经非常非常旧了。他和伙伴们去那里玩过，那上面的石灰都松散了。有些角落和边缘都已经有挺大块的脱落能看到下面的沙地。这几年见他们家晒谷子都只能用中间那一半的面积，估计他们家这两年也要重新打一次的了，否则根本不够用。
　　而现在自己家却要给他打新的......
　　今天傍晚他们还要老爸答应在七天之内做好，而老爸答应了——如果不答应，那帮人肯定不会罢休。
　　所以哥哥十一点多从他的朋友家回来之后听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小六以为他总会发个脾气什么的，不料他却一直沉默着，一声不吭回家睡觉去了。而整个下午到深夜，大嫂好像死了一样，反锁大门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无论别人怎么砸门都没出来过，连晚饭都没做，鸡鸭猪也都没管，小侄女晚上都是在这边吃的饭。
　　第二天哥哥带着小六和文姐把那些碎的水泥块清理干净，这时那家姓赖的人倒是都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个伸着头在屋子里看着，因为那几个晒谷坪就在他们家大门口。
　　周一，哥哥开拖拉机去河边装沙子，老爸要小六和文姐去帮忙。小六拿着一把铁铲在小河里捞沙子，捞上来放在河边，然后哥哥装上拖拉机拉去倒在清理好的坪上。
　　小六托小雪给他请了一个星期假，然后跟哥哥去镇上买水泥。看着哥哥一路开着拖拉机塔塔塔慢吞吞的走在山间公路上，小六不知道第几次想，老妈真的是太不会做人了。简直......简直白活了几十年......而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自从大嫂来了之后，变得更加困难。以前哥哥还没有结婚时会带着几个弟妹干活，大家都很积极。自己一度觉得哥哥很厉害，因为他力气很大，可以挑很多粮食，而且他好像总是不会累似的，做那些力气活都很快很利索。哥哥还经常拉木头去镇上卖，然后再买一些好吃的带回家，有时候是一些香葱饼，有时候是香蕉和苹果等。最主要的是，以前哥哥赚的钱会给小六他们交学费。可是自从他结了婚，不但马上就分了家，而且再也没有在一起干活了，有时候小六他们会帮哥哥割稻子或者插秧甚至摘茶叶，可是哥哥他们都没有来帮过忙，那些水果零食之类的就更加没有了。而学费，这几年都是细姐在出，否则小六和小玉可能小学没毕业就得辍学......
　　花了五天时间准备好材料，第六天一大早开始和泥浆，忙到第七天的傍晚天黑透了，才全部弄完。最后一天老妈有来帮忙，大嫂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小六又去上学了，有一次周末和文姐在山上砍柴，他听文姐提到一件事。
　　她说老爸有一天趁着大嫂去了娘家，把哥哥叫来家里劝他离婚。不过结果可想而知，哥哥大发雷霆，说他已经对大嫂有了感情，又有了孩子，怎么能这么干......
　　他们的婚没有离，反而是老爸成了大恶人。哥哥第二天一早就去他岳母家接大嫂。大嫂知道了老爸的意图，刚到家就跑进门来指着老爸的鼻子大骂，骂老张家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短命鬼，衰鬼，迟早都不得好死......
　　文姐当时在外面干活，等她回去的时候大嫂还在她自己的厨房那边骂骂咧咧，而老爸和老妈则好像鹌鹑一样缩在家里一声不吭。
　　大嫂也不累，骂了一下午的话都是反反复复那几句，文姐开始没听明白，老妈又三缄其口。后来她仔细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就一脚把一张凳子踢翻，砰的一声挺响，然后气势汹汹跑过去那边厨房门口和大嫂对骂。大嫂不知道是骂累了还是怎么，渐渐的反而停了声音。文姐后来和小六说起这件事还气愤难当，顺便又用非常可惜的口气提到哥哥结婚用掉的她种的大块头沙葛，因为她后来打听到沙葛在街上卖一块五毛钱一斤，而那一年的沙葛每一个都差不多有四五斤呢！那可不是一笔小数了。
　　最可惜的是在那之后文姐都没有得过那么大颗的沙葛。
　　不过那都过去那么久了，小六觉得根本没必要提，提了也没意思。他只是觉得哥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结婚就完全变成了一个妻奴。你说要是个好老婆就算了，说不定能帮助他发家致富什么的......哪怕稍微长得好看点也行啊，起码放在家里还能看两眼。可是这么一个搅风搅雨又长得一言难尽的女人，明知道她和自己爸妈水火不容，哥哥就算对自己爸妈有意见也不能这样煽风点火吧？......文姐听了小六的话，对他好一顿夸，直说他真懂事，原来还担心他会变成像哥哥那样的男人，现在却不担心了......
　　有一点小六不是那么明白，像老爸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他除了喜欢煮肉之外，基本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对家人有绝对的统治权，在家基本上是说一不二了。可面对大嫂的谩骂，他却总是沉默。像小六那么好脾气的人，有时候听了那不堪入耳的话都想骂回去，可老爸就像个鹌鹑似的缩在家里，他不但自己缩着，他还不准文姐去和大嫂对骂。
　　幸好这样的老爸慢慢的也受不了了，关键是大嫂那个人真的非常过份，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骂人，睡觉前最后一件事也是骂人，不是骂两个老的，就是骂几个小的，她的口头禅是“短命鬼，绝命种”。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惹了她。
　　如果以后自己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小六忍不住抖了抖。
　　又想起一件事，那是初二那年的暑假，而且是暑假后半段了。家里的地因为被哥哥分走将近一半，小六他们很快就忙完了，但是二姐那儿今年却种多了很多地，她们家又只有她和姐夫两个劳动力，所以小六和文姐忙完家里的活就去帮二姐。忙了几天回来时，二姐买了一块猪肉让他们带回家。
　　老爸看到肉很开心，那天上午还不到十一点就在厨房忙碌开了。
　　前面说过家里的厨房和哥哥家的连在一起，虽然中间被一块木门锁死了，可一点儿也不隔音，而且中间有一条挺大的缝隙。所以大嫂听到老爸在这边切肉，她在那边就骂得更欢了。开始老爸也像平时一样一言不发，直到大嫂骂了一句话，那句话坐在厨房外面走道上择豆角的小六听得非常清楚，他马上就意识到要坏事——大嫂那句话的大意就是老爸不是个男人。他不知道大嫂怎么会骂出这样的话，但是个男人都肯定会受不了的。果然老爸听了这句话就勃然大怒，冲口而出一句“我X你妈的X”。小六知道这句话是老爸的口头禅，他经常气急了都会这样骂，此时说出来纯粹是表达自己的愤怒而并不是为了反驳大嫂的前一句话。可惜大嫂不是小六，她没有理解老爸的意思，或者说她就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所以老爸这句话刚喊完，大嫂那肥硕的身体就砰砰的从那边冲出来跑向老爸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