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不孝子》高空秋千

16、七月半

　　这天是农历七月半，虽然依然是阳光明媚，但是小六在山上摘茶叶的时候，看到附近的树林被风吹得哗哗响，就总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加快手脚，傍晚太阳还没下山就摘了满满一大筐，对文姐说：“姐，我们回家吧。今天过节。”
　　文姐大概也有点发毛，她看了看天色，点头同意了。要是平时，他们总是把筐里的茶叶压得紧紧的能多摘一会就多摘一会，太阳下山之后才开始回家，走到家的时候就天擦黑了。
　　两姐弟加快脚步，到家的时候太阳刚刚下山。老爸老妈一个在杀鸡一个在切肉，难得的是妹妹和弟弟也在帮忙洗菜。
　　小六很迅速的起火，姐姐洗锅，然后开始炒茶叶。加上上午摘的，一共要分六次才能炒完，每份炒两次搓两次，工程也不小。
　　幸好哥哥很快回来了，有他帮忙搓，速度快了很多。弄完的时候老爸叫吃饭的声音也已响起。
　　除了老爸，大家吃饭速度都比平时快。吃完之后也迅速冲凉，老爸一个人还在慢条斯理的一口菜一口酒。
　　冲完凉，小六和弟弟都早早的躺上床。不过他一点困意也无，明明想要塞着耳朵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只听老爸终于吃完了，他叫老妈去收拾碗筷。然后就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小六知道这是老爸要开始烧白天做的纸“元宝”了！只听他一边烧一边喃喃自语，幸好他声音不大。不一会儿，门缝里就钻进来烧纸钱的味道，并慢慢透过严实的被子钻进小六的鼻子里。要是在平时，小六觉得这味道香香的怪好闻，可是这天晚上却觉得阴森森的着实恐怖。
　　尽管天气热，小六还是用被子紧紧包住全身，不一会儿憋得满头大汗，不得不打开一个小孔透气。弟弟也紧紧挨着他躺着，一动不动，简直像换了个人，乖得不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爸终于把大门打开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清扫纸灰。
　　终于完了，小六松了口气。
　　为啥家人都那么害怕这个节，皆因老爸以前说过这样的话。
　　第一他说他做元宝的时候会拿个大纸袋把纸钱分成一份份，再在纸袋子上写上各个祖先的名字，这样就不能被别的“人”拿走了。
　　第二他说每年他烧纸钱关着门，是为了阻止“别人”进自己家门，有门神挡着，只有自家祖先才能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说他会隐约看到一些影子走进来......
　　小六想到这里强迫自己想点别的转移一下，太可怕了。偏偏屋后又是一片竹林，风一吹，那树叶哗啦哗啦的，时不时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平时听到都令人很不舒服，何况是这天晚上。他试图想一下别的事，可是没什么好想的，不管怎么样，那些老爸说过的话都会自动出现在脑海。
　　八月最后一天是去学校报名交学费的日子。老爸提前去问过孟老师，小六的学费是一百八十元，妹妹是一百二十元。老爸回来一说，老妈又开始各种挑刺。
　　说来也奇怪，明明读书花钱的不止小六一个，为何老妈就单单对他特别大意见呢？不过他不敢质问老妈。只是老爸看到她处处挑错的样子，忍不住说了她两次，她才收敛些。
　　这一天哥哥拿着钱去学校给小六和小玉报了名。小六到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他一直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导致他没得读书。
　　不过开学才几天，家里就差点闹翻了天。
　　原因是哥哥收到细姐的信，细姐说她不会再寄钱回家，而是自己存着。虽然她说了等哥哥结婚的时候会拿出来，但是老爸老妈和哥哥读到她的信的时候也气得跳脚。
　　哥哥甚至还说第二天去省城一趟把细姐上个月领的工资拿回来。不过最后老爸拉住了他，他认为哥哥花一百多去省城一趟拿那么点钱不值得，让他过两个月再去。
　　对此，小六不敢说什么，不过文姐却在饭桌边撇起了嘴：“细姐说了会给钱哥哥结婚就肯定会给，哥哥提前拿回来只会把钱花光。”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哥哥和老妈还是很不高兴。
　　老妈直接骂道：“你这个短命鬼知道什么？在这乱说话！”
　　老爸却想了想，说：“阿文说得对。我相信阿细不会不给钱的。”
　　哥哥和老妈才没有再吵。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老爸吩咐哥哥拿了两只鸭两只鸡，另外还在村里杀猪的人家买了五六斤排骨和肉，带去了他那个“女朋友”家。他还在那里过了一夜才回来。到家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回礼都没有。老爸却很高兴，说：“阿凤家里收了你给的东西，看来她们家对你也挺满意，已经同意了你们的婚事。” 如果不同意，确实不会接受哥哥拿过去的礼，因此老妈和哥哥听了都很高兴。
　　小六和文姐干活的时候就偷偷讨论，说那个女的那么丑，哥哥那么帅，哥哥怎么会看上她？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不过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婚事都定了。到了农历九月份，老爸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着急，叫人看了日子，给哥哥定好了日子结婚。又叫哥哥写信给细姐送钱回家。
　　于是小六不单周末忙得要命，就连下午放学回家之后，也要去田里帮着干活。
　　跟着文姐把春天种的沙葛都挖了出来，可能是文姐经常施肥，那沙葛个大饱满。三个就能装满一筐。
　　周末小六和文姐每个人挑着两大包茶叶去镇上卖，当然他们不是走路去的，而是在路口等拖拉机。赶集日都会有拖拉机去镇上，只要能挤得上去都会拉着，每个人给三块钱就可以了。当然回来的时候还得另外给三块钱。
　　他们出门的时候有点晚了，等了半天没见有车过。就快要放弃，打算把茶叶挑回家等下个集日再早点出来等着。这时就听见从廉村那边塔塔塔的来了一辆拖拉机。
　　文姐眼睛一亮。小六却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拖拉机远远开过来，慢慢的能够看清车上的人。小六定眼一看，果然！
　　等到车子又近了一点，文姐挥了挥手，拖拉机果然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车上人不多，文姐很高兴的爬了上去，小六尽量忽视那双直勾勾的眼神也跟着爬了上去。不过幸好那个人这次没有抽风叫他“呀勾薄”，不然被文姐听到，不知道她会不会怀疑什么，虽然小六肯定她也听不懂那三个字的意思。
　　两姐弟并排坐在一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都不认识。而对面则坐了两个男人，一个是邵耿，另一个不认识的看起来跟邵耿差不多大，两个人都很明显的在看小六。
　　过了一会儿坐在文姐身边那个女人笑眯眯的看了看小六，用镇上的话对文姐说：“你们去卖茶叶呀？”
　　“是啊。” 文姐也笑着说，“我们家茶叶不少，时不时都会拿去卖。”
　　那个女人点头，说：“挺好的。”
　　因为不熟，文姐也没什么说的，就沉默了下来。
　　小六如坐针毡，偷偷瞪了几眼邵耿，想让他们收敛点，就怕文姐发觉什么。因为文姐脾气比较直，虽然在家里不敢对老爸说什么，在外面可没几个是她怕的。
　　他微微侧着头看前方。就发现文姐也在看对面的两个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文姐此刻皱了皱眉，小六一颗心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那个女人又说话了：“你们是张顺的孩子吗？”
　　小六一如既往像锯嘴的葫芦，文姐略带诧异的说：“是啊。你认识我爸？”
　　那女的就笑，说：“当然认识。他经常来我家喝酒。”
　　文姐想了想，说：“你是老邵的......”
　　“对。” 那女的点头，指了指开车那位，“那是老邵。” 又指了指邵耿，“这是我儿子，邵耿。”
　　文姐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就见邵耿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一直盯着小六。文姐感觉有点怪异，想起之前摘茶叶时好像见过这人，又想起好像是听老爸说过老邵的儿子对小六很感兴趣。她转头看了看小六，发现他一脸的窘相。
　　不过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有意思？还没等她想明白，邵耿的妈妈又问：“听说你哥哥要结婚了，真是恭喜啊，娶的哪里人？”
　　文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是红梅镇的，比较远。”
　　“哦？这么远，你哥和她怎么会认识的？有人做介绍吗？”
　　“是啊，是堂村的那个麻婶子介绍的。长得丑死了，根本配不上我哥，哼！”
　　小六叫了一声“文姐”，希望她不要乱说话，万一传出去，那以后那女的过了门，文姐有好日子过吗？
　　不过文姐可一点都没顾忌，反而瞪了小六一眼说：“怎么？你不是也说她是丑八怪？”小六有点不好意思，顶着对面直勾勾的眼神红了脸。
　　幸好文姐又转头跟邵耿的妈妈巴拉巴拉的说那个女的有多丑，来家里的时候又是怎么摆谱怎么懒惰等等，直把邵耿的妈妈听得唏嘘不已。
　　趁着文姐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邵耿伸手拍了拍小六曲着的膝盖，“张晓柳。”
　　“干嘛？” 小六把腿移开，瞪了他一眼。
　　邵耿又不说话了，转头跟旁边那个男的用顺族话叽里咕噜说了起来，两个人说话声不大，但是一边说一边瞟小六，嘻嘻哈哈的，一看就没说什么好话。
　　小六反正听不懂，就当他在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