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说》非习

10、10

　　“准备好了么？”拉起单笑儿的手，凤娘一脸的担忧。
　　“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家，个性、举止……甚至对你来说不必要地坚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单笑儿摇了摇头，“……不能够后悔的。”
　　被胭脂浓浓修饰的双眼，流露出不应该在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女身上出现的坚毅。凤娘一时间有些迷惑，“为什么……”
　　“那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倚仗的东西了。”单笑儿回头一笑。
　　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对这些的接收速度之快，让单笑儿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每天早晨起来，单笑儿都会对着屋顶发好一阵子的呆。前一天做了什么，在什么地方之类的问题曾出不穷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像被人家说的什么……灵魂附体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一直到……每天那个叫自己起床的声音响起……
　　一直都在做令自己也觉得困惑的事情。
　　笑闹的时候会想，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啊；看见别人争吵会想，这种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就连前一阵子死了一个歌伎，被抬着出去的时候，她也能够面无表情的，站在凤娘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身体所作的事情，和脑子所想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很久都醒不了的梦游。
　　只有站在翠涟身边的时候，才会稍稍觉得有点真实的感觉。
　　再不做点什么，就会被虚无拖走的感觉。
　　所以……她不能不站在他的身边。
　　“因为那是走出梦魇的唯一机会……这样才能感觉还活着。”按了按胸口，单笑儿认真的说。
　　“人总有不得不作的事吧，即使知道那是傻事。”
　　“或者……明白吧。”凤娘抬头望了望天，“我只知道，对我来说，有永远都不能做的事。”
　　“不过，也能理解你。”回过神，凤娘轻笑了一声。
　　“所以……去吧！”

　　大厅中，在座的几人似乎正在言笑晏晏。
　　只是似乎而已。
　　“尽管是这种贫瘠的地方，倒也有能够拿来观赏的东西呢……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雪城的歌舞和美人可是一绝……等一会儿绮弟不妨好好欣赏一下。”
　　“一切都是仰仗大人您的恩德。”
　　布拉吉的模样，活像不管史翠汕说什么他都会点着那油光精亮的脑袋一面说着“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都是你的功劳”的表情。
　　掉转目光，绮苫赟努力压抑着对于某人自顾攀情的厌恶。
　　“不过既然是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让月潋君大人独自喝酒呢？布城主……你是怎么安排的？”
　　“大人有所不知，要陪着月潋君大人品酒的那一位，现在正在准备中呢……说到这里，如果不是月潋君大人的话，恐怕大人您也见不到那两位同台献艺的场面！”
　　“那两位？”史翠汕的表情显然颇为诧异，“绮弟之前来过此处？”
　　“呵呵，月潋君大人来此处的时候，还是卑职的兄长担任城主……那两位当时还并未当红，却都与大人您的交情不错吧？无双阁阁主以及如意坊坊主同时出现……现在多少人千金一掷的场面，对于月潋君大人恐怕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哦——？”史翠汕一撇嘴，“如此说来……绮弟倒是艳福不浅啊！”
　　“……或许是。”绮苫赟倒也大方点头。
　　没有料到外表看来自命清高的月潋君也会承认此等风花雪月之事，史翠汕吃惊之余倒也来了兴致，顺手一捞珍珠的下颌，咧嘴笑道：“那两位美人……比起我的珍珠何如？”
　　“哎哟~~大人你讨厌——”故作不依的一推史翠汕的手，珍珠把那颗插满了金玉钗饰往他怀里直凑。
　　身子往后一靠，绮苫赟右手撑颊，食指无意识地在脸上滑动两下，忽而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珍珠夫人德容姿可谓是令人目不能直视……”在见到珍珠自得意曼的笑容之后，忽而一转话锋，“但如与无双同如意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冷不防呛咳一声，秋阳别过脸去不看那个女人又青又白的面色，有的时候……他家公子说话……也忒的不给人面子了。
　　面子里子给人给坑尽了，珍珠差点没把一张脸气歪，却又知道面前这个倨傲的公子爷得罪不得，只能嗔怒一声，又将脸埋进史翠汕的怀里，私底下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
　　史翠汕却是浑然不在意，哈哈一笑，凑上身去，眯眼问道：“此话怎讲？”
　　恰在此时，已有仆役弯身上钱禀到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布拉吉打着哈哈道：“两位大人也别闲聊了，一切等看后自然分晓。”说着，挥了挥手，他们面前的那排竹帘便被细细的卷起，慢慢升高。
　　失去了卷帘的阻挡，在阁外呼啸的寒风冷不丁就一下冲进了厅堂，骤然将温度下降了许多。布拉吉忙不迭地让人又端几个火盆进来，用铜钳细心挑拨着盆内通红的炭木，这才确保了几丝暖意。
　　此时一弯玉蟾已经西斜，依稀的月光经过河岸积雪的反射，便显得明亮皎洁十分。因为地热而不断升起屡屡白烟的湖面不断闪烁着粼粼波光，让面前的一切几成仙境。
　　无论是何人，都不禁因为这面前的美景而失神了一刻，一直到一缕冷意吹进厅内，几人才缓缓回神，慢慢吐出一口气。
　　“的确是美景……”史翠汕赞叹道，“不过布城主，你说的——”
　　“嘘——”绮苫赟忽然做出噤声的动作，众人一愣。
　　“听。”绮苫赟伸手比了比。
　　几人凝神听去，一开始寂静无声，寒冷的冬夜连虫鸣也不见。正当史翠汕不耐烦又要出声询问之时，一丝细弱的铃声窜进几人的耳朵。
　　轻咦一声，史翠汕坐回原位，再度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又有细弱的铃声传来。每个几个呼吸的瞬间便是一丝细细的震缠，由远而近，由一而众，由轻微至清晰可辨。
　　“怎么回事？”史翠汕不禁问道，绮苫赟以目视意他朝前望去。
　　却见原本空荡毫无一物的湖面，不知何时已经停上了一艘中型画舫，隔着此处约有败尺的距离。背着月光的暗处，已经悄悄拉起了一条长有两三丈、高有两人的轻薄白绫。
　　同时，沿着湖岸周围开始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隐隐出现，仔细望去，却是一个个直径不到两尺的白色莲花形状的河灯。
　　铃声若有似无。
　　忽而，响起了一记鼓声。
　　“咚——”
　　毫无预警，毫不犹豫，沉闷而空远的鼓声。
　　一片沉寂。
　　“那是——”忽然，珍珠轻声叫道。
　　白绫后开始出现一个跪坐着的朦胧的影，似乎是捧着一面圆鼓，鼓声应合着那间歇震颤的铃声，由轻至响。
　　白绫前，一个金色长发垂背的娇小身影已经静悄悄的伫立在了那里，无声无息，似有若无。清风拂过，他的长发也随风微微飘动着，仿佛不知不觉，已经站在那里了数千年之久。
　　此时的情景不由得你不迷惑，被雪白映衬得蓝光朦胧的洒在船上，将人的轮廓也朦胧了起来。暗紫亮银的长褂微微闪烁着光亮，
　　白烟袅袅，月色朦胧。
　　伊人若水，影色朦胧。
　　铃声再度响起。
　　白绫后又出现一个劲装背影，缓缓举起手上长刀，刀尖即使在幕后仍旧闪烁着清冷的凌厉之气。
　　刷的一下，刀尖向左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下，堪堪停在了水平方向。
　　于此同时划破寂静的，还有那近似童音的清冷吟唱。
　　一日一夜 (ひとひひとよ) に
　　月は照らずとも
　　悲しみに
　　鵺鳥 (ぬえとり) 鳴く
　　“铃——”
　　“……铃——”
　　铃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令人迷惑的吟唱，那金色长发的身影开始动作，众人不禁摒住了呼吸。
　　吾がかえり見すれど
　　花は散りぬべし
　　慰むる心は
　　消ぬるがごとく
　　“……铃——”
　　“咚——”
　　宽大厚重的长袖展开，袖下奇怪的长长幅摆微微飘动——手再往上举，袖口随着动作滑下，露出白皙的肌肤。
　　那声音有些像是童音，又有些像不是。简化的音律，毫无表情拖长的尾音，刻意留白的空间——拉长的尾音偶尔拖出几分苍凉的颤抖。
　　左手执扇，跟着那间歇有致的鼓声和铃声缓缓地滑动。纤细的手指缓缓推动扇面上挑、斜拨、平展、收拢。
　　仅只一个扇面，在掌中翻覆出无数变化。每一个鼓点和铃声，都似是一个段落。在间歇有致的伴奏中，吟诵声转入低缓。奇怪的发声让人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那声音似乎是从亘古深远处传出的山谷回响，反复盘旋，令人心深震颤，恍惚不能自己。
　　持刀的人影也开始了舞动，与白绫前人影含蓄的动作皆然相反的夸张舞动。每一个下蹲、挥刀、站立、回转都似是将人体舒展到了极致。但这与一般的舞刀又不尽相似——总是停顿在奇怪的地方，然后以更为奇怪的衔接变换着动作。
　　人影的动作也由细微而慢慢展开，却依旧不疾不徐，仿佛连劲风都无法吹乱的寂静之舞——却比几人平日见到的舞蹈更为令人沉迷。明明是徐缓的速度，却在身后舞刀的人影映衬下越显其动作的流畅自然，仿佛是地底宁静流淌的潺潺泉水，无人能够切断。
　　鼓声渐急。
　　新世 (あらたよ) に神集ひて
　　夜は明け
　　鵺鳥鳴く
　　刀光回旋，越来越大的动作几乎将那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咲く花は
　　铃声依然不急不缓，鼓声却越来越快，伴随着如雨的鼓点，吟唱愈急。忽然拔高的声线，仿佛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身体，一种静静逼近的疯狂。
　　神に祈 (こ) ひ祷 (の) む
　　好似出现了几个相同人影的错觉，合着那越显悲戚的吟诵，金发人影的动作忽然加速了起来。
　　生ける夜に
　　一个深深的弯腰，而后赤足一跺船底，一直背对这众人的身影在空中飞旋着转过面来。
　　我 (あ) が身悲しも
　　夢 (いめ) は消ぬ
　　被厚妆遮盖的面容只看得见那一对灵动的金色杏眸和那一抹浅紫的魅影。紧接着，纸扇轻轻一遮挡，阴影又掩盖了所有。
　　忽然拉高的颤音，在骤然加强的鼓声中消逝；他慢慢坐下，将一切又都隐藏在那宽大的衣裾下，俯身垂首在地。双手执着打开的扇面，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之后，轻轻放在甲板上。

　　左手执扇，跟着那间歇有致的鼓声和铃声缓缓地滑动；身体的动作也不似一般的舞蹈那样顺滑飞展，而是像地底流动的潺潺泉水，慢得几乎看不见，却在连续自然的舞动着。
　　瞳孔中竟然好似出现了几个相同人影的错觉，合着那越显悲戚的吟诵，动作忽然加速了起来。先是一个深深的弯腰，而后赤足一跺船底，一直背对这众人的身影在空中飞旋着转过面来。那一刹那仿佛金色的鸟儿飞翔在灰蓝色空中。被厚妆遮盖的面容只看得见那一对灵动的金色杏眸和那一抹浅紫的魅影。紧接着，纸扇轻轻一遮挡，那面容又被阴影掩盖。
　　忽然拉高的颤音，在骤然加强的鼓声中消逝；不断回旋的鼓声宛如心跳，骤然间一个停止，世界便陷入一片寂静，那鼓声仿佛占据着黑暗里尚未凝固的空气。舞刀的人影也在同时将所有的动作嘎然而止，一切都仿佛在那一个激点瞬间停顿了下来。
　　金色之鸟，尚未及悲啼，即消逝无踪。
　　他慢慢坐下，将一切又都隐藏在那宽大的衣裾下，俯身垂首在地。双手执着打开的扇面，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之后，轻轻放在甲板上。
　　就如那在空中夭折之鸟飘落的羽毛，终于能够静静横躺在坚实的土地上。
　　良久，铃声微微颤动一下……
　　……一切，又归于寂静。
　　莹亮的白莲灯缓缓暗下，船上的灯火也似被吹熄了。
　　一直到白绫前舞蹈的人不知去向，观舞的几人才慢慢回过神。史翠汕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屏息聚精会神地在欣赏。
　　啧啧几声，他晃了晃脑袋，道：“果真是天下无双……绮弟，敢问这是你的哪一位绝色知己？”
　　绮苫赟也似是颇为惊讶地说道：“秦如意……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舞蹈。”
　　“哦？”史翠汕笑着说，“难道这——”
　　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听到湖面上轰的一声巨响。几人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方才那艘画舫竟然无风自燃了起来，熊熊的烈焰在水中吞吐着艳丽的光芒。与此同时，那围绕湖边的十几朵白莲灯也一同燃烧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布拉吉大惊失色，连忙叫来下人问话。
　　“谁走的火？快说——不，等等，快派人去灭火，快——”
　　“布城主少安毋躁，”绮苫赟出声阻止了他，“只需静观即可。”
　　“什、什么？！”布拉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这……可是这……”
　　“无风自燃，必有其因。何况……你看。”
　　布拉吉回头望去，却见那熊熊燃烧着的画舫中央，白绫竟然完好无损地已被围成了一个圈。圈中，赫然有一个窈窕多姿的女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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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以下的部分作者有话说肯定排版不顺利，就放在这里了。
　　这一章链接了被我拿来安排给如意表演的曲目，网速比较快的大大应该没问题听；比较慢的大大要稍等了。
　　这首歌是《攻壳机动队2》里的主题歌之一，其实原本想用1的主题歌的，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完整版的链接可以供大家欣赏，所以只能把版本改了。相对来说，1是称颂喜悦之情，2是怀有这淡淡的悲戚之意。有兴趣的大人们可以去搜来听一下。
　　不过顾虑到本人的兴趣有点那个BT，所以设定的时候就把这首歌设定成播放两遍。- -如果觉得受不了的大人尽量忍耐一下吧。
　　攻壳的整体曲风都是走梵唱诡异空灵路线，而且是采用日本传统的“能歌”方式吟诵，有点那什么巫女的味道，笑。说真的，那个电影版真是只有一个赞字!喜欢看动画片的朋友一定要去看看哦~~
　　以下是这首歌的歌词完整版和中文意译，还有罗马拼音的对照版，不妨试着对照听一下，不错的哦。
　　一日一夜 (ひとひひとよ) に　 hi-to-hi-hi-to-yo ni 纵使无月照日夜
　　月は照らずとも tsu-ki wa te-ra-zu to-mo
　　悲しみに ka-na-shi-mi ni 鵺鸟悲啼一如常

　　鵺鳥 (ぬえとり) 鳴く nu-e-to-ri na-ku

　　吾がかえり見すれど wa ga ka-e-ri mi-su-re-to
　　花は散りぬべし ha-na wa chi-ri-nu be-shi 我觉回首花将散
　　慰むる心は na-gu-sa-mu-ru ko-ko-ro wa
　　消ぬるがごとく ke-nu-ru ga go-to-ku 宛似心慰杳无踪

　　新世 (あらたよ) に神集ひて a-ta-ra-yo ni ka-mu-tsu-do-hi-te 众神集新世
　　夜は明け yo wa a-ke
　　鵺鳥鳴く nu-e-to-ri na-ku 夜明虎鸫啼

　　咲く花は sa-ku ha-na wa
　　神に祈 (こ) ひ祷 (の) む kami ni ko-hi-no-mu 花开向神祈
　　生ける夜に i-ke-ru yo ni
　　我 (あ) が身悲しも a-ga-mi ka-na-shi mo 浮生空自哀
　　夢 (いめ) は消ぬ i-me wa ke-nu 梦已逝
　　怨恨 (うら) みて散る u-ra-mi-te-chi-ru 吾含恨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