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逆风》臭臭鸥

12、第十二章

　　千槿觉得没有必要瞒着老妪，倘若她会说出去，早也说出去了，秦夫人还会在清香院吗？不会，只会被千桑藏在另一个地方。
　　老妪先是一怔，然后上前问道:“这位公子……”
　　千槿转过身来，微笑道:“奶娘不是一直再找我吗？”
　　老妪身子一僵，面前的男子眉清目秀，嘴角微微上扬，部分黑发被一根白色发带扎起，垂落在肩上，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之感，却也增添了一种别样的俊美，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老妪先是一惊，试探性问道:“您是槿小公子？”
　　千槿轻声道:“奶娘不是早猜到是我了吗？叫我千槿就好了。”
　　奶娘沉默片刻道:“小公子为何突然回来？”
　　千槿也不算突然回来，毕竟他早有打算回来看望秦夫人，顺便把二十年前的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揭发真正害死千临远的凶手。
　　千槿笑道:“我回来不过是想治好母亲的病。”
　　老妪张了张嘴，有些怀疑，在她看来秦夫人自十几年前的那次事故后，才变得痴傻是因为承受不了千临远的死亡，以及小儿子的失踪。
　　像这种情况就连当时为秦夫人医治的大夫都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妪不认为就凭年纪轻轻的千槿，能够医治好的。
　　她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夫人是因心病如此的。”
　　千槿没想到老妪会这样说，挑了挑眉头:“谁说的？”
　　老妪又道:“二十年前，为夫人医治的大夫。”
　　千槿嗤笑，一脸不屑道:“还真是庸医！”
　　又或者不是，只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千槿这么说老妪就不太高兴，有些不悦道:“小公子此言差矣，那人曾经在千禾城也是人人知晓的大夫，病痛皆是药到病除，又岂会是庸医。”
　　千槿揉了揉眉心，这奶娘不知道事情真相啊！
　　千梓学医的天赋，应该是来着父亲千临远的遗传，千槿依稀记得，小时候秦夫人和他讲起过年轻的千临远。当年千临远是少年得志，对行医救人乐不思蜀，但却遭到了千桑的反对，千桑希望他能继承家业。
　　千府曾经经商，打下基业在千禾城安家，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千桑父母在经商过程中遭遇不幸身亡，留下了千桑以及还是幼童的千临远。
　　那时候的千桑才十四五岁，要不是有和千老夫妇走南闯北的赵叔帮忙，千桑也撑不过那段时间，正因为千临远是千桑唯一的血亲，千桑才如此爱护千临远，对千临远宠爱有加，而对秦夫人的好想必是爱屋及乌吧。
　　奈何千临远对经商提不起兴趣，一心投在治病救人上，千桑对这个弟弟实在是无可奈何，不允许他行医治病，他就自己在府里捣鼓各种草药，原先的清香院就是千临远种植草药的地方。
　　千槿没有与老妪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良久，千槿对奶娘行了礼并道:“怎么想在于奶娘，奶娘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可千槿还是要谢过奶娘这些年来对母亲的悉心照料。”
　　老妪还没有反应过来，千槿就一跃跳上了房屋，对老妪道:“我还会来的，希望奶娘不要与他人提起。”
　　奶娘看着千槿的背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站在原地出了神，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要告诉千桑、告诉城主。
　　直到秦夫人在屋内唤老妪，老妪才回过神来，走了进去，摇头轻叹:“罢了罢了。”
　　千梓收到千槿的信，马不停蹄赶来千禾城，千槿好端端的坐着，就是夜影身上还绑着白布条。
　　千槿笑着打招呼道:“呦！阿梓来得这么快啊？”
　　千梓坐了下来，无奈道:“我以为哥哥也受伤，才这么快赶过来的，没想到受伤的是夜影。”
　　“我是没什么事，夜影也好了差不多了，叫你过来不是因为我，是让你帮一个人治病的。”千槿笑了笑，推了一杯茶到千梓面前，“这个病人很特殊，你我绝对不能放任不管，明日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就对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千禾城中，此次过来，他就猜到了，千梓抿了口茶道:“这里是千禾城，这个病人我应该知道是谁了，母亲……是吧。”
　　千槿大笑，夸道:“不亏是我弟弟，聪明！”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陈楠有些害怕地走进来，两手位于前端手指搅在一起，局促不安道:“大哥……”
　　千槿应了一声，眼睛扫过他佩戴在腰间宫牌，问道:“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将宫牌弄掉了？”
　　陈楠头低得本来就低，现在更低了，声音发颤:“大哥对不起，我惹祸了。”
　　千槿摆了摆手:“没事，下次小心便可。”
　　陈楠唯唯诺诺站在千梓身后，不敢坐下，千梓道:“阿楠，别站着了，快坐呀？”
　　陈楠瞥了一眼千槿，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千槿不明不白，不就是不小心丢了宫牌吗？他又不会打骂他、吃了他，怎么这么怕他。
　　他道:“阿楠，我长相不吓人啊，没必要这么害怕。”
　　“是……”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千槿就当做陈楠因为意外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害怕自己责备他才这样的。
　　沉默了一会，千槿迟迟不见清烛冲上了，好奇道:“阿梓，清烛那家伙呢？平时不是第一个就会冲过来吗？”
　　千槿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清烛回万灵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进自己房间关了起来，还说要闭关修炼？千槿记忆力的清烛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清烛修炼归修炼，他算是极其好动的，哪里有风吹草动，他都爱跑去瞎凑热闹。
　　这次突然间闭关修炼，千槿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变得这么积极。
　　千梓解释道:“清烛说，那晚他和君见交上手后才发现自己还在太弱了，后悔以前没有听你的话，在万灵宫好好修炼，尽跑出去玩。所以现在发愤图强了，打算好好修炼。”
　　千槿挑了挑眉，心道:“这个傻小子终于开窍了？不枉费我苦口婆心教了他这么多年。”
　　第二日，千槿带着千梓来到清香院，老妪并不在清香院，阿川同样不在，千槿带着千梓推开房门，轻声唤道:“母亲？”
　　“你来了！”秦夫人跳到千槿面前，笑呵呵地看着千槿，发现千槿身后还有一个人，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千梓也看向秦夫人，不得不说，秦夫人如今的任何行为都与小孩无异，说是痴傻也并不过。
　　“哥哥，你可没有说过为母亲治病，治的是痴傻之症啊。”千梓端详着秦夫人幽幽道。
　　千槿笑了笑，侧着脸看向千梓，眨了眨眼道:“是吗？不过就算是痴傻之症，阿梓不一样可以治好吗？”
　　千梓一挑眉，笑着道:“哥哥就这么相信我的医术？”
　　千槿轻笑道:“怎么？阿梓不相信自己？”
　　秦夫人倏然插嘴道:“哇！你们好像好像耶！但又好像……又不一样……”
　　好像是指容貌，不一样是指气质。千槿笑起来给人感觉温文儒雅，但周身依旧带着几分疏冷之感，个人经历的原因，千槿更是拒人千里之外。
　　千梓则外表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相处向来却又不是如此，说不清楚到底如何，也不像千槿那么爱笑，但每次笑都是发自内心真切实意的笑，不像千槿的笑，时而真情实意，时而冷笑不止，或是不达眼底，亦或是似笑非笑，千槿的笑中没有太多真诚。
　　千槿拿出一根糖葫芦，催促秦夫人坐好伸出手来，然后让千梓把了把脉。
　　千梓见状，勾唇一笑：“哥哥，我怎么感觉你在诱骗母亲呢？”
　　千槿不好意思碰了碰鼻子，说起了还真有点像。
　　秦夫人乖乖坐着，手还搭在桌上，一手拿着糖葫芦，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千梓拧眉道:“母亲以前是不是用过什么药？”
　　“嗯，用过，葛祁给的。”顿了顿，补充道，“他是千桑的夫君，如今千禾城城主。”
　　千梓点了点头，看着秦夫人说道:“母亲还能够恢复，不过需要时间，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千槿思索了片刻，问道:“有什么要注意的？”
　　“母亲这个样子怎么说也有十几年了，要是恢复的话，母亲的身体是个大问题，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千梓淡淡道，“而且她恢复后还需要调养身体，这恐怕又要一段时间。”
　　千槿道:“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千梓先为秦夫人施针，千槿在外面等着，随便帮千梓看着人，待千梓出来后，千槿进去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秦夫人，便带着千梓离开了清香院。
　　千梓回到客栈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千槿知道千梓在为母亲调配药方，便没有打扰。
　　而陈楠很少与千槿单独相处，因此也躲在房内。
　　在此之后，千槿经常会陪着千梓去看秦夫人，但有时只有千梓自己去，就这样一日复一日……
　　十几日后，中元节。
　　家家户户很早就回到家中，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少之又少，千槿则一个人晃悠在外。
　　千禾城外的一片树林里，千槿来到一棵树前，一块坟就在这树旁边，坟有碑却无字，一块稍微凸起的土地上，围着坟的草长得有三尺之高。
　　千槿无声地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直到近黄昏时，几只孤魂野鬼从千槿面前飘过，他缓缓闭上眼睛，悠悠开口道:“你们几个，玩不玩游戏，很有趣的游戏。”
　　几只鬼飘回，其中一只道:“你看得见我们？”
　　千槿睁开眼睛，笑道:“当然看得见，所以想请你们玩游戏，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一只鬼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会和你玩？”
　　千槿不以为然，笑道:“因为你们不得不玩。”
　　几只鬼炸毛了，千槿看着它们就好像看见了夜影炸毛一样，不禁轻笑一声，命令道:“去，千禾城城主府，陪城主还有城主夫人好好玩玩。”
　　一只鬼嚎道:“呸！谁听你的话。”
　　可惜身体不由自主动了起来，方向就是千禾城。
　　千槿挥了挥手，微笑着喊道:“我在城外不远处的破庙等你们的好消息。”
　　同一时间，千禾城内。
　　千槿这么晚还不回来，这让千梓不由担心，便下了楼打算去找千槿，不想，君见带着姜韵儿迎面走了过来。
　　姜韵儿看见千梓，首先一怔，所有表情凝固在脸上，然后是震惊、是喜悦，她试探性唤道:“槿哥哥？”
　　千梓惊慌地向后一退，显然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接着姜韵儿激动万分直接冲了过来，扑到千梓怀里，还冲着千梓叫道:“槿哥哥你没死？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陈楠冲下了楼，就看见姜韵儿死死抱着千梓，他茫然道:“哥，她是谁啊？”
　　这时君见出声道:“师妹！回来，他不是阿槿！”
　　姜韵儿不明所以，但还是松开了浑身僵硬的千梓，茫然地看着君见问道:“师兄，他明明就是槿哥哥，怎么可能不是？”
　　君见虽然看见千梓很惊讶，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面前的千梓确实和千槿很像，但是面前的男子却更年轻，应该刚及弱冠之年，如果千槿还活着，五年前就过了弱冠之年。
　　和千槿不同的是，千梓性子比较冷淡，而千槿比千梓更有朝气，尤其是眼神，千槿看向他的眼神从来就不会像千梓那样冰冷刺骨，仿佛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千梓眼睛死死盯着君见，之前有交集也是半夜三更打了一回，如今千梓将他上下打量了遍，眼神越发刺骨。
　　他和千槿虽不是胞胎，长相却十分相似，说是胞胎恐怕没人怀疑。
　　想不到君见竟然也出现在这，要不是他并非千槿，恐怕此时二人已经对上了，想到这里，千梓心底一沉，一定不能让君见发现千槿！
　　陈楠拉了拉千梓的衣袖，懵然道:“哥，槿哥哥是谁啊？是大哥吗？”
　　刹那，千梓将目光移到了陈楠脸上，接触到千梓冰冷的目光，陈楠忍不住一个哆嗦，低下了头，好像闯了祸一样。
　　姜韵儿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又问道:“师兄，他明明就是槿哥哥，怎么不是了？”
　　千梓在君见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又折回楼上，陈楠紧紧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千梓转身的那一瞬间君见瞥见他腰间悬挂着的玉的一角，瞳孔缩小，喃喃自语道:“万灵宫……”
　　“师兄？你在说什么？”姜韵儿奇怪了，君见进来看见千梓时明明是说不出的激动，这么片刻就变得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更是在千梓折回楼上时有种兴奋、激动，甚至还有莫名不知所措？
　　楼上，千梓回到房内，坐在桌边黑了脸，陈楠磨磨蹭蹭走过去，十分担忧开口道:“对不起，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千梓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道:“没事。等会我出去一下，你呆在这里千万小心。”
　　“哥，你是不是去找大哥？”陈楠问。
　　“嗯！”千梓道。
　　不一会，千梓披着斗篷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君见看着跑出去的千梓，让姜韵儿待在房内，悄然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千槿正慵懒地躺在破庙里一块破草席上，把玩着宫牌，等待着孤魂野鬼来这。
　　也不知道千槿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了一抹冷笑。
　　“哥哥！哥哥！”千梓跑了进来，气都没喘顺，就拉起千槿就想离开，“哥哥快走，君见来了！”
　　千槿站了起来，却没有动，而是倚靠在破庙中的圆柱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站起，悠悠道:“我知道啊。”
　　千梓一怔，茫然问道:“哥哥怎么知道的？”
　　千槿冲千梓笑了笑道:“阿梓也真是不小心，怎么就被人跟踪了呢？”
　　继而他看向庙门口，幽幽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