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滴泪》自语

18、第十八章 伤

　　门被粗暴地拉开。齐河就站在门外。
　　“回来了？桑陌送你回来的？”齐欢冷冷地注视着他。
　　“嗯。”齐河低低应了一声，绕过齐欢，径直往前走，眼睛掩藏在垂下的头发后面。
　　这小子行啊！齐欢冻结在门口，气得一时竟想不起应该怎么骂他。
　　“姐，今晚咱们吃什么？”他边走边若无其事地问。
　　“吃青椒炒人肉！”齐欢的回答很火爆。
　　齐河身形一震，顿了顿，过了半天才迟疑着笑，“什么肉？”
　　“你有胆子就继续装傻，看我不打断你腿！”齐欢牙咬得咯咯响。
　　“你想打哪条？左腿还是右腿？”齐河走到沙发前，慢慢坐下。他的眼睛黝黑，深不见底。
　　齐欢脸色煞白。四年了，但那个疯狂的夜晚，她没有一刻能忘记。
　　“对不起。”良久，她有些茫然地笑，“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这句话，不知为什么。”
　　齐河紧抿着嘴，固执地沉默着。
　　寂寞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脸色都白得像鬼一样。
　　没有人还能有心情追究或解释那个谎言。齐河只吃了少少的一点晚餐便离开了桌子。齐欢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声来。连小言也觉出不对了，哥哥姐姐都好奇怪啊！她惊慌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带着哭腔问：“姐，哥哥怎么了？”如此敏感的小东西啊。
　　齐欢沉默，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深夜。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轻轻推开了隔壁的房门。朦胧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床上男孩的睡脸十分安详。齐欢注视着那光洁的额头，犹豫着伸出手指，指尖却不知为什么有些颤抖。那个承诺守护的吻，还在吗？即使在，自己还有大声宣誓守护的勇气吗？一直不敢想起的事，因着当事人的宽宏，似乎也可以欺骗自己没有做过。但那样的伤害，谁能忘记呢？
　　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低低的，却很清醒。“姐姐。”原来他也没有睡着。
　　齐欢迅速把手缩回来，有些局促。“我。。。我。。。”
　　“姐姐，对不起。”他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多奇怪啊。一天之中两个人彼此向对方说对不起。齐欢哑哑笑起来：“对不起什么？”
　　齐河没有回答，把头微微侧向她手指所在的方向，仿佛依恋。
　　月光温柔地洒在地上。细小的虫鸣从远处传来，多么宁静。这一刻，仿佛天荒地老。
　　她突然有种冲动，有种说些什么的冲动。她抓住了少年放在床边的手：
　　“小河，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让我承诺你一个永远。真真正正的永远。
　　齐欢微微喘息，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英勇，去说出这句话。
　　可是那被紧紧握住的修长手指受惊般一缩，慢慢，慢慢抽了回去。
　　她绝望地痉挛似地抓握了下，但手心还是空了，凉风吹了进来。她笑笑，把那只手仔细收进袖子里。
　　“你想好了？”她平静地问。
　　“对不起。”
　　很好，这三个字。爸爸也说过：对不起。这是他唯一一句遗言。但那白床单下凝固的表情是喜悦的，血块混合着泥土结在浓密的黑发上。
　　够了。
　　齐欢转身便走。平滑的地板上什么都没有，她却双脚一绊，重重摔了出去，尾指上跟着便有液体热热地流了下来。她呆了半天，才想起来，大概指甲断了。
　　“姐！”齐河一把掀起毯子坐起身来，焦急地喊。那声音中有遮也遮不住的关切。
　　一丝灿烂的微笑驱散了齐欢脸上的乌云。她坐在地上耐心等待，等待那个相处了四年骨肉相连的人走过来，扶起她，对她承认自己的感情。
　　可是那微笑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凉了。眼睛还是忍不住湿润了。
　　齐欢缓缓抬起头，齐河赤足踩在地上，站得远远，一动不动，纤瘦的身影，仿佛一个雕像。
　　她自己慢慢爬了起来，手上开始钻心地疼了。
　　“小河，我再说一遍，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她温柔地说。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谁看得到谁的表情。
　　“姐姐，我们是姐弟，当然是永远在一起的。”齐河喘息着笑。
　　齐欢皱了皱眉头，这句话敷衍的意味那么浓。她压抑着，耐心地重复：“小河，这句话我这辈子只会说一遍。你想好了。”
　　房间里极度静默，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齐欢等了好久，终于失望了。
　　“好了，我明白了。”她轻轻地笑，小心翼翼地样子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碰就碎了。又或者已经碎了。她就在无数晶莹的残片中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齐河站在黑暗中，依然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