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烧高烛照红妆》鸭脖少女

36、第 36 章

　　阳春三月里，满园花开，香气扑鼻。

　　一位少年笔挺地盘坐在屋内案几前读书，乌黑墨发用一顶银冠整齐束起，身形虽未完全长开，眉宇间也略显稚嫩，然而已能够窥见其仪表非凡。

　　他认真地低头看着面前的书卷，窗外春色似乎都与他无关。

　　突然书桌上落下一枝桃花，正正巧巧落在了他面前的书案上，少年用纤白的手捡起桃花，那花儿正开得娇艳，粉色的花瓣，比朝霞还美。原本心头的一丝烦躁也被这团粉嫩抹平了。

　　他抬头朝窗外看去，一个小脑袋正趴在窗边看他，瞧他转过脸来，便伸出手笑眯眯得同他打招呼：“石子儿哥哥！”

　　沈子石一时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却又释然，她胆子向来很大，从侯府跑到相府，还顺便爬了个墙这种事，倒确实是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相府院子的墙出了名的高，她个头这么小，如何翻得进来？

　　沈子石注意到她身上有些脏，担心她翻墙时受了伤，却又不善于关心。他走到窗边，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段玉汝指指身后，笑得一脸得意，仿佛为自己的做法感到骄傲：“我翻墙过来的！”

　　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能翻过这么高的墙？

　　沈子石显然有些不信，侧目往窗外看去：“这么高，没摔吧？”

　　“当然没有啦！也不看看我是谁！”段玉汝仰起头，整个人都趴在了窗台上，转眼间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看着沈子石，眼中满是期望，笑着问，“石子儿哥哥，你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被人一语戳破心事，尚且年幼的沈子石还有些心虚，他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一声，转身坐回了书桌旁：“在我家中出事，终归不好。”

　　然而段玉汝对他口是心非的话却丝毫不在意，她心里笃定沈子石是关心她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她笑着从窗口翻进来，靠着沈子石坐了下来。

　　察觉到段玉汝的靠近，沈子石的感官在一瞬间无限放大，他努力平复内心因她的突然靠近而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转过头问道：“何事？”

　　段玉汝的一双盈盈秋水笑得弯弯：“春日风景尚好，整日枯坐房中岂不无聊。”说着一把拉过沈子石的手腕冲出了房门。

　　而沈子石丝毫没有反抗。

　　随着段玉汝推开门的动作，沈子石发现院中春色一片大好，窗边的桃花开成整片朝霞的颜色，

　　抬头从院中望去，天色一碧如洗，阳光温柔明媚。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院中的景色竟有这般迷人。

　　段玉汝站在院子中央，笑着朝沈子石说：“石子儿哥哥，你看，春色多好看呀！”段玉汝笑着在院子里跑起来，水绿色的海棠花纹广袖衬得她仿佛是只随风振翅而飞的蝴蝶，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满园的春色在她的映衬下也失去了色彩。

　　整个眼中，只余她。

　　“是呀，真的很好看。”沈子石望着庭院里那只翩飞的蝴蝶，心中有一块角落仿佛柔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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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后院厨房外。

　　段玉汝从墙后探出一只小脑袋看了看，略有不解的回头问道：“石子儿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沈子石负手而立，神情自若，段玉汝看了眼，内心觉得或许是因为这是在他自己家里，所以他才能这么自在吧，然而自己还是默默缩回了墙后。

　　“所以你是准备带我来厨房偷吃吗？”段玉汝突然又兴奋了起来。

　　沈子石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直接从墙后走了出去，这一做法吓得段玉汝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来偷吃的吗？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不合适吧？

　　虽然内心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着沈子石已经越走越远，段玉汝也来不及细想，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在厨房忙活的朱婶一转头看到沈子石就够惊讶后，等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时，更是惊讶得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朱婶。”沈子石走到朱婶面前，开口道，“可有些甜点吃食？”

　　“哦哦，有。”朱婶回过神来，往后厨看去，一边看一边说道，“少爷若是饿了，差下人来说一声便是，我让人给您送去，何必劳烦少爷亲自过来走一趟呢。”

　　沈子石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段玉汝：“是我这位朋友饿了。”

　　段玉汝探出头来，毕竟她原本以为是来厨房偷吃呢，抱着这样的想法，玉汝倒是显得有些不自在。虽如此，倒也是甜甜笑了，同朱婶打招呼。

　　朱婶算是从小看着沈子石长大，对他的性情自然有所了解，他甚少带同龄的朋友到府上做客，女子更是闻所未闻，如今却见着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跟在他身后，朱婶说不吃惊肯定是假的。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朱婶就被段玉汝甜甜的笑容迷住了，不禁放低了声音，仿佛是怕吓到玉汝一般问道：“想吃什么吗？”

　　“什么都好，”段玉汝再怎么放肆无端，在长辈面前还算乖巧，有些羞赧的说，“其实倒也不必特意去做什么，我只是……稍微有些饿了，还能忍一忍。”

　　“还长身体呢，饿了就该吃，忍什么呀！”朱婶一听这话，转身就褥起袖子，准备给段玉汝做几道拿手的点心，“少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可是一天给他做好几顿呢，不然您瞧，他能长这么高吗？”

　　段玉汝伸手比划着沈子石的身高，笑着回：“他在学堂里可是个头最高的，按理来说，应该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可是先生喜欢他，觉得他读书很用功，就又将他安排在第一排了。不过这样一来，后边的人可开心了，能躲在石子儿哥哥身后偷偷打盹呢！”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沈子石忍不住反唇相讥，“先生课上点名最多的就是你了，不是打瞌睡就是传纸条，一点都不安生。”

　　段玉汝也不生气，朝他吐舌做鬼脸：“先生骂我的时候，石子儿哥哥不是也会帮我说话嘛！”

　　“石子儿？”朱婶一脸不解，望望段玉汝，又看看沈子石。

　　段玉汝：“因为他的名字听起来就很石子儿呀，朱婶你说是不是？”

　　朱婶看了看沈子石向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又在脑子里想了想院中铺着的石子儿路，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些相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沈子石忍不了了：“明明就是你自己说话不利索，怎么还怪起我名字来了。”

　　“我可没有怪你的名字呀，”段玉汝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觉得你的名字特别好听。朱婶，你说是不是？”

　　朱婶边和面边笑着点头：“是呀，确实是个很特别的称呼呢！”

　　段玉汝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着跑到朱婶身边帮忙。

　　沈子石也没再说什么，目光追随着段玉汝，眼神变得无限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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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婶那儿吃饱喝足了，段玉汝一抹嘴巴，拍拍肚子，笑得一脸满足。

　　沈子石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也明白她该回家了，不然侯府的人该着急了。

　　“昨日先生罚你抄的书，你可抄完了？”

　　段玉汝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哎呀，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算了，随他去吧，我不抄又能怎样呢！”

　　沈子石想起了上次她没按时完成先生的处罚，被先生打了十几下手心。那天先生发了很大的火，就连段家的少爷们都没敢开口求情。处罚完后，沈子石不放心她，偷偷在课间找了个借口溜出去找她，看到她一个人躲在竹林里捧着肿得发红的手心默默抹眼泪。

　　“不怕又被先生处罚吗？”

　　段玉汝愣了愣，才笑着说：“我都被处罚惯了，有什么好怕的。”

　　沈子石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

　　从书案上翻出了一本书，又拿出了纸笔，问道：“是这本吧？”

　　“嗯？”段玉汝不解，看到沈子石翻开书页认真地抄起书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做什么？”

　　沈子石不语，只自顾自的低头抄着书。

　　“你不会是想帮我抄书吧？”段玉汝大喊道，“先生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抄什么书呀？难道你还想被罚不成？得了吧，那个老家伙那么喜欢你，才舍不得罚你这个得意门生呢！”

　　沈子石依旧一言不发，默默低着头抄书。

　　“好啦好啦，这是罚我抄书，我总不能一个字不写吧。”沈子石看起来话很少，其实在某些时候执拗得可怕，这点段玉汝非常清楚，于是也就不再争执，乖乖在沈子石身边做好，拿出纸笔抄起书来。

　　她往旁边探头一看，略有惊讶的说道：“真是奇怪了，你的字迹怎么同我的一样呢？”

　　段玉汝看看旁边放着的沈子石的其他字迹，认真对照了一番；“确实有差别呀。”

　　认真对照的段玉汝没有发现，低头抄书的沈子石的耳朵已经微微泛红了。

　　“总不能让先生一眼就看出不用吧。”

　　段玉汝点点头：“也是。”刚准备低头抄书，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笑嘻嘻的问：“可你又是何时开始模仿我的字迹呢？”

　　沈子石：“……”

　　段玉汝节节逼近：“莫不是石子儿哥哥一早就学习我的字迹来，就为了能够帮我抄书呢？”

　　沈子石终于停下抄书的手，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你的字迹不成体系，一学变会，何须费时。”

　　“原来如此呀。”段玉汝笑着盯着沈子石的侧脸看，眉头一挑，心里有了几分数，倒也没有再逗他，只是笑得合不拢嘴。

　　“多话。”

　　“石子儿哥哥教训得是！”段玉汝乖乖端正坐好，一笔一划的抄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