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竹林水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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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水洞（一）扑朔迷离何谓真无畏交心岂是愁
瀚海竹林，翠色漫天。竹枝错落，白影潜行。
独孤白抚着腰间的伤口不停的施展轻功穿梭在竹梢密林之间，本来不是很严重的伤口，此时由于处理延迟，泛着火辣辣的疼痛。这在平常来说，是他绝不能忍受的，但现在他忍了。只因，他知道身后有个武功不弱于他的人在紧紧的追着他。这人有可能是竹远楼，也有可能是独孤玄旁边的白衣少年。可无论是谁，他都不能被追上，所以他只有不停地跑。
沈梦一为了追白衣刺客已经跑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时而停下搜寻痕迹，时而跃上竹木枝头，时而东跑西奔，走了很多重复的冤枉路。此时，他才明白知晓那白衣刺客的智慧深不可测，即使身受重伤也不忘掩盖痕迹。这是经常行走江湖或是时时处于逃亡中的人才会练就的本领，现在追来的倘若不是他这个身经百战惯于隐藏形迹的将军，恐怕那人早跑得不见了踪影。
追追躲躲，跑跑藏藏，这又是两人的另一番较量。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们比试的已经不仅仅是藏躲寻人的技术，而是智慧，是心理。他们都在最大限度的模仿对方的心理，这在不了解对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这两人不是别人，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少年将军与傲视江湖的戏世银狐。所以，他们不仅仅只是在躲避，在寻找，他们还在对峙的过程中更加深入的分析了解了对方。
白色的衣服本来就最容易沾染尘埃，在竹林之间跑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此时两人的白衣都已经不似来时的光鲜。独孤白的衣服，腰间更是沾染上了大片的骇人血迹。
再这样下去不行，输的绝对是自己，独孤白心道，血已经流的够多了，在流下去仿佛就没有逃跑的意义了。不如先看看来人是谁？想想对策，毕竟对方也只是一人而已。
染血的白衣旋身落地，寻了个舒服的树下，假意体力不支的倒下，静待后人的到来。
沈梦一相信自己绝没有追错方向，可是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见人影，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心中担心，但转念一想，即使出事也是在这条路上，自己没有可能看不见啊！正思索间，眼前的景象仿佛印证了他的担心。
她晕过去了？
眼前沾血的白衣，狼狈的身影倒在树下，与初见时的九天谪仙简直天差地别。连忙奔过去，扶起地上的身影，隔着面纱轻轻拍打她的面庞。
“姑娘，醒醒，你怎么样了？”
从沈梦一发现白衣刺客昏倒在地，向那白衣刺客步步走近的时候，独孤白就已经知道了来人不是竹远楼，而是独孤玄身旁的那个碍事且武功了得的白衣少年，他只是为了配合剧情继续装晕而已。此时见沈梦一如此紧张自己，独孤白内心轻笑，只凭这一点，他就绝对可以安然脱身。
“啊……你……我怎么了？”独孤白缓缓的睁开那双透着狡黠的凤眸，羽睫微颤，配合的虚弱声音自喉间传出。
眼见佳人转醒，沈梦一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人伤势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致命，淡然一笑，礼貌的将白衣刺客扶起。
“你身受重伤，又跑了这么久，恐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昏过去了。不过，既然神智清明，那应该没什么大碍的。”沈梦一看着面前的女子，想起儿时经常受伤失血而昏迷的自己，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那你还会抓我回去么？”怯怯的轻声询问，目光轻移不敢直视官家威严的沈梦一。
独孤白为了增加楚楚可怜的效果，故意将声音逼得有些颤抖。加上他那双男女老少通吃的眼睛，这种演技用在沈梦一面前，就是为了博得他的同情，从而使之不再追捕。
“抓你回去？不会的。”沈梦一轻笑，审视这面前单纯可爱的姑娘，颇为自嘲的声明立场，“看护围场又不是我的职责，我何苦去管？况且，我也不是爱管他人闲事之人。”
沈梦一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抓这白衣刺客，他其实还很欣赏她。一个女孩子能在她这个年岁将武功练得如此，肯定资质过人，且在这方面下了苦功夫的。这样的天纵英才倘若被莫名的抓了去，那他以后的人生岂非少了一个对手，少了一个知己。
“那你来追我做什么？”
尽量按住神色中的怒火，独孤白气结，这人闲着没事做是不是。还说自己不喜欢管闲事？那么阻止他行刺的，是谁？打乱他计划的，是谁？追了他半天，追的他还剩半条命的，又是谁？
“在下佐月国伏波将军，沈梦一。围场群攻之时，无意害姑娘受伤，万分抱歉，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你的伤势，别无他意。”
沈梦一见独孤白微皱的眉头，以为她在怪罪自己不小心刺伤了他，连忙向他道歉。其实，他十分想要与她做朋友，只因他已经太寂寞了，无论是在武功上，还是在其他方面。
独孤白本已经在内心原谅他了，毕竟是他自己朝他的剑撞过去以求脱身的，所以他其实没什么立场怪罪别人。可惜，此时腰间不合时宜的一痛，提醒他正是面前这人腰间的长剑沾了他的血，心情难免不好，嘲声道，“我的伤？已经好了。所以，你也可以走了。”
“好了？噫？你背上的箭呢？没有了？”
沈梦一惊讶，那么长的一支飞箭，那么快的速度，直接射在她的身上。那样的伤，居然好了？他不信，但仔细一看，她背上的白衣虽然破了个口子，露出微乱的月色中衣，但其上确真的没有任何血迹。
看着沈梦一那满脸惊讶的神情，想着当初夺取胧影织衣时候的明智，独孤白得意笑道，“呵呵……我有宝衣护身，那小小飞箭自然伤不到我。”
明眸中闪过一丝怀疑，有宝衣护身？那自己无意所刺的那一剑怎么会伤他？
想想之前独孤白怪异的举动，沈梦一不得不怀疑。同他对招过百而面不改色，这么好的身手，去刺杀不会武功的竹小筑却没有成功？与竹远楼相熟，却被大内侍卫围捕？还有今天的独孤玄、竹小筑和竹远楼都很奇怪。
“可是，我刺的那剑却伤了你。”微巧出声，本是试探的话，但在看到那袭白衣腰间的一大片红色后，内疚愧责之情油然而生，语气突转，转而关切的问，“你腰间的伤势还好么？”
“恩。”微微颔首，并未有过对言语。
独孤白现在其实很不好，看着对方眼中刚刚闪过的一丝怀疑。他知道，他必须找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否则今日要脱困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腰间的伤已不似先前的刺痛，现在是那种嗡嗡的痛，这样的感觉严重影响了他的思路。狠心伸手向腰间的伤处一抓，企图阻止那种痛楚。可惜，效果不佳，伤处更痛了，这回却是两种疼痛的结合，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觉。
如此伤痛，是独孤白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只见斗大的汗珠，自他额间沁出，滚落，染湿了覆面的白纱，不一会儿那白纱已近透明。一张絶艳妖美的脸若隐若现，沈梦一心道，如此美色当前，此时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已经神魂颠倒了。
“你腰间的伤很重，流了很多血，必须尽快上药。”
上药？独孤白挑眉轻笑，颇是不以为然的心道，我就是医生，有谁比我更清楚怎么处理伤口？真是的，要是有药，我早就上了，还会在这里等着被你追上，跟你在这边废话消耗时间？
不过独孤白听了沈梦一的话之后，细细打量他，从上到下看得十分仔细。就在看得沈梦一心中有些发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是她。她竟然是女人？
虽然这人举手投足间一派武将气派，神色回眸时没有半分女气，却掩盖不住她是女人的事实。试问，有谁能比医生更懂得人体结构呢？明颈秀项，滑肤凝脂，腰若约束，这人必是女子，而且恐怕知道的人很少吧。
“上药？你？”虽然内心知道了他的秘密，但表面上还是要保持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神情，这种感觉还真累，独孤白心道。
沈梦一犹豫了，自己的秘密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是否要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表明身份呢？这无疑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人的伤确实很重，他该怎么办呢？
思考间，不知如何是好，沈梦一只得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要去刺杀竹小筑呢？我虽与她不熟，却是知道她的，性格温婉，是绝不会与人结仇的那种人。”
“我……我其实……”
有口难开的语气掩饰着独孤白语塞，他该怎么编？他似乎已经看出来了他认识独孤玄和竹远楼。一定要想个万无一失的主意，才能瞒过眼前这个头脑清醒的将军。
“我叫皛白，本是一个江湖女子。”独孤白开始编故事，听他的声音透着几分虚弱，却不知是失血体虚，还是说谎心虚。
“江湖女子？难怪武功如此了得。”沈梦一点头，怪不得武功那么厉害，但她的武功似乎很博杂，是哪门哪派呢？
“见笑了。我本是奉师傅之命，出门四处游历。数日前，却在月都遇到了独孤玄，我俩一见倾心，所以就……所以就互订终身。”这样编应该有人信吧，戏文里面才子佳人的故事不都是如此么？独孤白心道。
独孤玄互订终身？这可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有些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名为皛白的女子，伸手将脸上那方碍事的纱绢拿了下来。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露了出来，沈梦一看了这张脸心中已有两分相信。心道，男人在美色面前果然都没有脑子，平日那个睿智精明的太子竟然和一个江湖女子互订终身，真是佐月的耻辱。
“我初来月都，又已和他……所以就答应他的提议，暂住他家，谁知他竟是太子？后来我听说今日有好玩的打猎，就央他带我一起来，可他却神情闪烁，我就自己跟了来。”独孤白自觉越编越顺，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可怜的被骗女子一样，致力于在摸黑独孤玄的情节中，故事说的不亦乐乎。加上神情动作，他觉得自己此时说的故事，简直比欲语楼的书博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你看到太子和别人亲近，就出手行刺？”江湖女子果然天真无邪，竟然相信初见之人所说的话，还跟人家回家。呵呵……沈梦一苦笑，若不是她的一身好武功，恐怕根本走不到月都吧。
“恩，是啊！”皛白羞愧的低下头，仿佛知道自己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
听着这个合情合理的故事，沈梦一心中还是觉着有哪里不对。但好像事情确实如此，对了，还有竹远楼，“那你为什么被大内侍卫围攻呢？”
独孤白头更低了，其实他是在沉思，到底怎么把竹远楼安排到他完美的负心汉故事中来。
“我刚入围场的时候，和他走散了，就遇到侍卫头头。他不让我继续在围场中找人，所以我们就打了起来，他们打不过我，还是被我进去了。后来我出来的时候，那个侍卫头头好像知道我刺杀的是太子身边的女人，就和我开打了。没想到他那么狡猾，竟然还在背后放冷箭！”
愤愤的说完这串话，独孤白紧张的看着沈梦一，一双多情凤眸转眄流情间带着些许自叹。他想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相信这个勉强的故事。
只见沈梦一微笑道，“果然，竹远楼遇到他妹妹的事情还是那么冲动。不过你背后那一箭却不是竹远楼射得。”
“那是谁？独孤玄？”
看着皛白满脸的纯真不解，沈梦一不忍心继续逗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不。是竹小筑。”
“是她？”眉间的不解没有舒展，而是凝成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沈梦一关心的开解道，“她虽身体不好，从小却是文武双全的才女。武功虽不是很好，骑马射箭却还算过得去。而且是你先要行刺她的，她射了你一箭就算是扯平了吧。”
独孤白听出了沈梦一语气中的关心，心中颇为所动。这世上关心他的人，虽然不少，但眼前这人不为身份、不为容貌的只是关心他这个人，这种从没有过的感觉荡漾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日落西山，夕阳残照。
两个认识不到半日，却又在某个方面来说相互熟悉的人，走在春闱猎场的广袤竹海中倾心而谈。他们之间虽然也有很多不得已的隐瞒，但那种相互关心的心情却不假。
走走停停间，面前的景色变了又变。变的是竹子，不变的是竹海。
看着周围的景象，不似是什么玄幻阵法，独孤白道，“我们似乎……”
“迷路了。”沈梦一接了独孤白的话，经过一段时间真真假假的谈话，此时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默契。
“怎么办？”语气无奈，独孤白装作什么都不懂的看着身边无尽的竹海。
沈梦一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如果是在行军的话，他们肯定会养精蓄锐，等到白天再走。可现在，一男一女露宿荒野，貌似不太好吧！虽然他是个假男人，可皛白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所以，这留宿荒野的主意，怎么也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等一会儿，太阳完全落下去。我们就能跟着星星，找到出去的路。”
独孤白挑眉，一手指天，“跟着星星走？不是方向的问题吧！我恐怕这竹海深远，我们已到了中心地带。要走出去恐怕要费些时间哦！”
沈梦一惊讶，他没想到皛白竟然观察的如此仔细，野外生存知识完全不输给他这个行军打仗的将军。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教育方式才能形成这样的人呢？他不解。自己的知识武功都是被父母强行逼迫式的学来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必要，他绝不会是现在的沈梦一。可面前的这个姑娘，却一副本应如此的自然摸样。顿时，沈梦一心中一种敬佩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我刚刚听到了不远处有流水的声音，我们寻水找一处能休息的地方吧！今日我们都累了，需要休息，特别是你，伤口流血过多，连药都没有上。”沈梦一怕独孤白体力不支，扶着她朝向潺潺流水的方向走去。
独孤白听了他的关心，心中一暖，早已经不计较那一剑之仇了，“没什么的。”
浅溪涣涣，清泉过石。
循水而上，两人行至一片清澈的水潭旁边。月映潭中，随波而动，就在这水波轻漾中，天地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让观者心情大好。随意在水边找了一棵大树，两人轻跃而上。沈梦一拿出随身的驱虫药粉，四处飞散，在野外如果没有山洞小屋的话，那么大树无疑就是最安全的落脚点。
独孤白看着沈梦一的细心，心中有些异样的感情。他们这对将军与刺客、“男人”与“女人”的组合，在野外真是有说不出的奇怪。
男人要装作很柔弱的靠着女人，而女人却要一副大丈夫的模样照顾两人安全，这事情实在是诡异至极。倘若他不知道她是女人，那么他当然能很舒服的享受她的服务，可此时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坚强的将军，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这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能说什么泄露身份的话，给自己找麻烦。他只能尽量少的，给她添麻烦。
“我去找点食物和草药，你在这歇歇，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沈梦一已经跃下大树，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身影。
月下的大树上，一条静坐的身影，背靠树干，面对如此真情的关心，他伪装的真的有些累了。
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束缚，名为内疚。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竹林水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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