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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竹林水洞(二) ...

  •   竹林水洞(二)惊魂天雷指皛白流觞水洞故事情

      皓月临空,群星璀璨,本应晴空万里,却不知哪里吹来了不合时宜的风。

      独孤白背靠树干,仰面观天,细细想着今天的一切,他与沈梦一的一切。

      他们是对手么?没有利益冲突,不能算是。

      他们是朋友么?没有全然信任,也不能算是。

      那知己呢?旗鼓相当的两个人,虽然没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但是他仿佛能明白沈梦一急切找寻对手的那种寂寞。那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寂寞,终于也有人陪他一起了。所以,他们应该算是知己吧。

      微风渐猛,搅乱了竹林的宁静。窸窸窣窣,枝叶交缠,竹影晃动,有些口渴的独孤白轻身一跃,已至碧波泉池之边。伸出那双净白无瑕,修短合度的玉手,掬起一汪清水捧至唇边,略微润喉。

      清泉入口,如甘霖灭火般带来一种清爽舒心。看着手背上斑驳干涸的血迹,清洗间,独孤白想起了腰间那不大不小却使他失血不少的伤口,似乎应该处理一下了。

      月光曚昽,清辉如霜。按着平日在野外找药的经验,独孤白俯下身四处搜寻,企图找到一些止血防风的草药。走走停停,摘摘看看,嗅嗅尝尝,聚精会神之间,再抬头回首时,刚刚休息的大树早不见了踪迹。月至中天,已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

      手中拿着刚找到的草药,微嚼,和着甘津附上腰间伤处,顿时一种清凉之感好似随着血液流动般,遍及全身。独孤白却没有过多的注意,只思虑着内心离去与相寻的矛盾,仿若有两个自己在打架一般。

      要不要回去呢?不回去,仿佛对不起沈梦一的担心。可如果回去了,他们之间还要持续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相处模式么?不回去的话,以后见到他该如何应对?是回去?还是不回去?两个问题在脑中僵持不下,独孤白却不能像往常一样静下心,好好的权衡其中利弊得失。

      凝神思考之时,天边一闪,紫电金气划破长空,接踵而来的是一道让大地为之颤动雷鸣。

      轰——

      心中猛的悸动,独孤白脸色青白,斗大的汗珠自额间沁出、滑落。这声雷鸣轰散了他脑中的一切,心中的一起。不知什么原因,独孤白自小就畏惧雷电,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仿若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知名之所。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的躲起来,找个没有雷闪的地方。可是,双足却像生了根一样的动弹不得。

      用力!再用力!仿佛天地都因为他的用力,而颤抖起来,可那双灌了铅似的双脚还是没有挪动分毫。独孤白内心焦急烦躁,却无济于事。

      为什么会下雨?刚刚不还是晴空万里么?天上的月那样明,天上的星那样闪。豆大的雨珠砸在独孤白头上、脸上、身上。他的全身已湿透,若非有宝衣护身,此时雨水的寒气必定直侵心肺。惜伤口沾水已开始外翻,可他脑中想得却是下一声雷什么时候会来?

      “皛白……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竭力的呼唤声自远方传来,朝着独孤白的方向慢慢靠近,是沈梦一!

      独孤白既庆幸又犹豫,他是否应该应声告诉她,他在这里。现在的他,无疑是最狼狈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非常抵触被沈梦一看到这样的他。可是,他又非常期待那属于沈梦一的关心,那来自他的温暖。

      轰——

      又是一声雷鸣,似是在催促他赶快做出决定一般。我在这,三个字犹未出口,沈梦一那经过长时间呐喊导致略泛沙哑的声音已先他一步。

      “皛白,可找到你了。你怎么了?还好么?”

      看着脸色青白的独孤白,沈梦一内心纠结。他不是应该照顾好这个因他行为不妥,而负伤的可怜女子么?可现在面前这颤抖如糟糠似的人,却还是那个潇洒飘逸似九天白凤临空的白衣刺客么?上前扶住他,沈梦一使劲稳住他颤抖的身躯。

      “呵呵……你怎么在发抖啊?”独孤白顶着那张凄然的白面,勉力笑道。

      “我在抖?”不可思议的语气脱口而出,沈梦一怜惜的看着面前颤抖的人,又转言安慰道,“是,我在抖。刚刚去找东西,累得没力气了,所以手臂有些发抖。”

      “原来这样。”独孤白虚声点头,可从沈梦一那拙劣的谎话中,他已经意识到抖的不是他,也不是天,不是地,而是他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会抖?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独孤白,见到雷闪就会抖?他真的不知道,只是心中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快快躲开的话,那雷闪便会劈头而至,焚他四肢,灼他五脏。所以,即使独孤白在这世间嬉笑玩闹,也会有不敢轻语之物。

      “我们现在不能待在这边,会被雨淋病的。刚刚找你的时候,我在水潭边找到一处山洞,不如去那边避雨吧!你?还能走么?”看着眼前病重无力的身影,沈梦一也不再顾忌什么,不等独孤白回答。一个用力打横抱起独孤白,施展身形,几个起落朝山洞而去。

      自从见到沈梦一的身影,莫名的独孤白安心不少,这是一种没来由的信任。虽然了解不深,可是他就是相信,他不会害他,不会对他不利。身体相触的一刹那,他更加坚信了,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心情略微放松,独孤白身体已不似先前那么抖。但天旋地转般的感觉仍在,逐渐升高的体温灼烧着他的神经,撕扯着他的清醒。

      抱着已经有些微微发热的独孤白疾步前行,沈梦一只觉手臂之上,骨与骨相交的感觉非常强烈,那是犹如一石军粮的重量。看看双臂中这纤弱的美人,怎么这么重啊?真奇怪!也许是他今天折腾了一天,体力不济太累了吧!沈梦一含糊的想着。

      雨似瓢泼,倒在两人身上,水珠与汗珠融为一体,体温相渡,烧得沈梦一也有些发热了。跑了许久,山洞已在眼前,飞身而进,将独孤白放下,转身在山洞中找寻干枝杂草一些列的可燃物。

      神思迷蒙间,独孤白只觉身边一空,嗖嗖的冷风袭来,使他蜷起了身子。又觉得身边一热,似暖暖日光耀躯,烤的他身上暖洋洋的,衣服渐干已不那么紧的贴在身上。

      她没发现么?

      独孤白不敢相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竟然没发现他的身份,这对于一向慧智的她来说不是太奇怪了么?可看她那神色如常的动作表情,又不像是知道的样子。独孤白头痛刚刚缓解,就又开始了高速运转他的大脑。

      “皛白,好点了么?”看着独孤白那双略显清醒的凤眸,沈梦一手下挑旺火堆关心道。

      独孤白点头,“好很多了,多谢你。”

      “呵呵……有什么好谢的?大家都是女……屡次交手的知己了。”沈梦一话语铿锵,自身旁拿出几颗野果子扔给独孤白,“这是我刚刚在水潭边的大树上找到的野果,味道鲜美,你吃几个吧。”

      独孤白接住飞来的果子,就着外衣随便擦了擦,一口咬下去,汁液盈溢,甘甜可口竟不输宫中的鲜果贡品。

      “果真好味道!”吃着鲜美的果实,看着攒动的火焰,独孤白已经缓和很多。

      洞外雨落藤蔓,顺着枝条流下,水珠串串,似晶莹珠帘,似潺潺瀑布。

      看着不再打雷的洞外,独孤白面色轻缓,狡黠油滑已恢复平日七成。目光游走于沈梦一腰间那支翠色玉笛,恍惚间似已闻曲音在耳,顿生心旷神怡、前尘如梦之感。

      “怎么了?”沈梦一见独孤白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以为伤势复发,疾步奔过去察看。行动间,玉笛摆动,竟是牵着另一个人的目光。

      而独孤白心中刚有所想,转瞬间玉笛已在眼前。想也没想,一手穿过白锦华裳,捉住沈梦一腰间的玉笛轻抚,笑颜道,“你会吹这笛子?”

      沈梦一愕然,她只是因为此事么?那急切的神情,只是为了听他吹奏一曲?

      “自然会吹!”自然而然的诉说着事实,沈梦一心中不知不觉的划过一丝不快。

      “吹一曲听听可好?”

      抬首仰望,凤眸间满是期待的神色,独孤白也不晓得,自己被那支玉笛下了什么蛊?竟是十分期待它的声音。但,也许是期待那人吹出的曲子吧!

      “今日你我已十分疲惫,吹笛弄萧之事,留待改日吧!”伸手自独孤白手中拿回玉笛,转身默默的放回腰间,走出两步,挑了个离独孤白不太近也不太远的地方坐下。

      不知为什么,沈梦一就是不喜欢他那样凝神的盯着自己的笛子。心情不好,自然也无法通过音乐带给他人欢愉,所以为了洞中目前表象之中平静的气氛能得以维持,这笛子还是不吹的好。

      “为什么不吹?是因为我么?”羽睫轻动,独孤白又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付沈梦一,心中暗道,我就不信今天听不到你的笛音。

      看着面前那绝色佳人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任人欺凌的妖孽模样,沈梦一心中如缠乱麻,急道,“不是的。你莫要多想。”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吹?”抬眸轻望间,似有责声质问。

      “因为……因为……”沈梦一语塞,他竟是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你知道么?我看到这笛子就能想到我娘,她一生辛苦却换个笛音孤曲、萧和他鸣。”看着沈梦一的动摇,已经编故事上瘾的独孤白就继续他的悲情连载,以博得更多同情,能骗得如此对手,这简直就是他的一项成就。

      “哦?真的么?”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沈梦一,见独孤白似有话要说,连忙符合转移话题。

      急思巧计,凤眸灵转间,故事已成。配上那唯有当事人才有的动人神情,皛白姑娘经典纪实之悲惨身世篇正式连载。

      “我娘从小就与我爹定亲,两人青梅竹马,本是十分恩爱。但后来,我爹成年接手家中生意,为了利益不得不娶了数房小妾。我娘心中自是十分痛苦,但还是将自己分内之事做的圆满,以求我爹在外无后顾之忧。

      后来,爹外出做生意数年之久,娘她一介女流力排众议主持家业,就是为了等爹回家。谁知苦苦等待担心了十几年之后,爹是回来了,却还带回来了一群名伶美姬,和成群的子女。娘与爹相处不到一月,黯然伤心之下,意欲离家,却在此时听闻爹病重的消息。只得继续回家主持家业,直到爹爹病死,娘才将家业交予大哥处理。你说,我娘这一生岂非辛苦?”

      听着独孤白的家事,沈梦一愤然,“世上竟有如此男子?你娘如此善良贤惠,可是为了这样的人赔上自己一生,岂非不值得?”

      “我爹家在家乡属于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

      独孤白偷笑,常事?母后这一生确实不值得。可一般人家也许还能离异,却叫皇族天家如何丢得起颜面?要知道他们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更是世人眼中的典范。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追寻自己的幸福,唯独皇后不可以,天瞾帝更不可以。为了她自己不可以,为了她的孩子她不可以,为了她的国家人民她更是要放弃。

      沈梦一听着独孤白的叙述,联想起自家,扬声道,“三妻四妾?我爹一生戎马,建功无数,也只有我娘一人而已啊!”

      “这就是你的幸运了,有这么好的爹。我就……”

      看着独孤白神情黯然,沈梦一不禁想起了自己。她也是女孩子,却为了父母不得不女扮男装二十余载,过着莫名其妙的糊涂日子。看来,这每样东西背后,总是会有些牺牲的。皛白的母亲牺牲了自己,所以皛白可以像常人一般生活。而自己的父母牺牲孩子,却保全了他们两人传世的爱情。这得到与失去之间,怎样选择似乎都十分为难。

      正思索间,独孤白又道,“其实,我这次下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娘要我尽快完婚的。”

      “啊?那你和独孤玄?”这女子先前不是说她同独孤玄有些关系么?怎么现在又要完婚?如此反复的说辞,似乎颇有疑点。但只要一看独孤白那真挚的神情,沈梦一就忘却了心中的猜疑。

      见沈梦一疑惑渐起,独孤白连忙解释道,“我本是想在回家途中找这个自己欢喜的,谁知他竟是这样的人?可我又绝不能听从家里安排,同那个听说已经有好多老婆的人完婚。”

      “什么?你娘自己不就是因此被误么?怎么会还这样对你?”

      沈梦一完全沉浸在对独孤白的恻隐中,似乎她的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引起他的关怀。这似乎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但又何其奥妙的发生在他身上。

      “这……这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家中有多事的下人出的主意。”呵呵……他多数已经相信他,可奇怪的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怎会如此好骗?

      百战百胜的将军自然不会如此好骗,所以沈梦一还是有些疑虑的出主意道。“那你应当去与你娘,当面讲清楚啊!”

      当面讲清楚?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独孤白心中大叫,面对这个问题他竟也需要时间思考。

      状似闲来无事的挑挑身前火堆,火星四溅,噼里啪啦,其实这只是在争取足够的时间,形成足可取信的理由,“你不知道,我家中护院非常厉害。所以,倘若我进了家门,再出来就困难了,到时候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呢?”任人宰割!铿锵的四个字砸在沈梦一心头。望着重伤的独孤白,那股早已被遗忘的歉疚又像水中的气泡一样,慢慢的浮了上来,爆裂在空气中。

      看着那充满歉疚的神情,独孤白心中一揪,却不忘记抓住对方的心理,怜声请求道,“我想,能不能让我先在你身边躲避一段时间。我想,他们是绝对想不到的。”

      “我身边?可是……可是……”

      在他身边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凭他和独孤玄的关系,会不会被认为是横刀夺爱呢?虽然这种事他绝不会做,可人言可畏。在太子身边有多少眼睛盯着呢?他要不要搅进这潭乌蒙的浊水中?

      犹豫?那就是有希望。而在他戏世银狐面前,这基本上就等于成功。人心中一旦有所动摇,只要抓住对方最在意的关键点,反复敲打,那么让他的思想为你所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可是什么?有什么好可是的?难道你重伤我之后,就这样撒手不管了不成?要不是你那一剑,令我功力大打折扣,我岂会像现在一样,到处找地方躲避藏身?”

      咄咄逼人的气势,丝丝入扣的逻辑,针锋相对的理由,点点滴滴痛击在沈梦一心头,让他别无选择。

      “那好吧!正好我在月都东郊有一出别苑。而每年春闱过后,我都会去那边闭关练功。若皛白姑娘你不嫌弃的话,就与我同往好了。”

      看着语气有些无奈的沈梦一,独孤白暗笑,这世上果真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只要他想。

      洞外雨声未歇,彻夜聊天的两人比邻而坐,围火夜话,神色流转,和着暖意洋洋的柴火,形成一幅和谐的图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竹林水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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