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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碎碎平安(中一) ...

  •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晴朗温暖干燥
      进入仲春了,柳树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散发母爱,空气里飘满了白绒绒的毛絮,当然,还有——飞渊的纸鹤。

      早晨拉开仪门,五颜六色的纸鹤排山倒海涌进来,不到黄河心不死地哗啦啦将我就地掩埋成一座山。要不是念在离苗王府尚远,我差点当场来个毁尸灭迹一把火烧得片甲不留。

      自打我向飞渊义正言辞拒绝了回道域的提议,那成百上千的纸鹤便魔了化,整日里玩命对我围追堵截,大剌剌的陈词慷慨激昂,无不是规劝我“回头是岸,早归道域”,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仿佛我当真有多“浪里白条、十恶难赦”了。

      躲无可躲,乃至扫后花园时,两只纸鹤迎面撞上我脑壳。这种小玩意儿多半被下了“一线牵”,一端系着下咒之人,另一端循逐尘之念,飞渡泰岳重洋,哪怕遭遇火烧水湮、风吹尘埋的五行之劫,但凡还有一口灵息吊着,不见指定之人打开,是断然不肯罢休的。

      我恻隐之心一动,也就起念说随便看看吧,反正颠来倒去那么几句话,阅过好断了这些小可怜的灵犀心思。孰知我刚抓起一只粉缎洒金的纸鹤展了个半开,毫无预警地,背后一阵琳琅珠响、举步严严。

      干......是铁军卫上代一把手——铁骕求衣。
      据传此人身居墨门,那是杠上有名的老奸巨猾,难搞程度胜了风逍遥十倍还不止。
      也不知是我皇宫混越久脸皮有越厚,还是肾上腺激素一时间来不及做出应激反应,我竟兀自往台阶上一坐,心不虚神不慌地折起纸鹤来,甚至还间若无意地流露出一点今儿个春风和煦万里无云的悠然自得。
      谁想这蒙头盖脸的家伙竟也不走,老神在在地盯了我半炷香......本奶奶强装镇定耗到底......好嘛,这也就在他冷若寒铁的注视下生生折出了二十多只纸鹤来。

      我枯萎了......也是纳了闷了,苗疆人真的好奇怪哦,折纸鹤没看过咋地?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晴转小雨
      接到徵诣的那刻,天不亮我便抱着老伙计,从苗王府一路横渡百胜战营,终于成功赶在日落前战至了后花园。

      对于偌大的苗疆皇宫只招寥寥几个后勤,我表示非常不解,得亏不是秋天,不然我都要萌生出上面是不是要借扫垃圾之名一举将我活活累死的想法。想到这里后背一寒——还真是个天衣无缝歼灭暗桩的手法呢?

      我正欲一鼓作气收拾干净而后快,忽然簌簌一阵空蒙细雨,激得我不得不抱着老伙计暂且躲到榕树下。这随风雨来得甚急,凝成汩的雨水转眼顺着叶尖滴落,打得我刘海湿乎七窍生恼,旋即头顶上传来一声低笑。就听他乐呵道:你是不是故意卡王上的膳点才过来?

      我尴尬一笑:看破不说破,求生欲促使我有勇有谋。

      他呷了口酒,意犹未尽摇摇头:你这块石头啊,又臭又硬,真该感谢我。

      我说谢个鬼,他拉皮条的态度让我莫名一股愤懑之情油然而生,却又抓耳挠腮摸不着源头,恍惚之间我记了起来:哦!我差点的忘了,你那天居然把我踢下去?!

      那声音信誓旦旦道:没有,你掉下去了,屋顶滑瓦。

      我气血上涌道:别醒着装酒醉了好吧......你踹得我现在都疼!
      我翻来想去越发气不过,堂而皇之一脚就追了过去:还你!

      他卧身微微一侧,跃下枝头轻飘飘闪开,脸上的得意忘形在腾挪转身的一刹收拾得不露声色,但见他扣着葫芦一脸忧国忧民地比划道:唉~使不得!少侠跳起来还没苗宫后厨的排气管高,快快省起来,可别暴露了!

      我信了他的邪,当即不由分说抄起扫帚就要一道秋风落叶打过去以儆效尤。眼看就要拍上他面门,他一个急刹身形一稳,满面严肃道:先等一下呢,王上传信给我,要我带个话给你!
      见我将信将疑,他揽了揽手引我附耳过去,旋即悄咪咪道:他让我请你去苗王府坐坐。

      于是我连人带过顶的扫把僵硬了个彻底。
      风逍遥隐忍已久的笑意悉数爆发,要不是还顾及着在后花园,恨不得笑个花枝乱颤昏天暗地。他抓住一丝空隙挣扎着勾肩搭背调笑道:我开玩笑的!喂,你就这么怕王上啊?

      我撇过头索性不去看那贼眉笑眼。谁想他继而犯起了苦口婆心的性子,提溜个酒壶,三蹦两跳绕回我面前:喂,我说你啊,你一个扫地仔,王上三番五次主动靠近你,个中缘由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我脊梁骨一抖,不由紧紧握住了手中竹扫:提醒个啥?

      眼睁睁见他就要脱口而出,却不知为何抓耳挠腮几番,最后化为半口恨铁不成钢将银牙咬碎,拌着一口入喉酒咽进了肚腹:唉,我便老实问了,你躲着王上做什么?矜持?照我看啊,那是半个子儿跟你挂不上钩!难道是说......还是说?

      他一张脸随靠近愈发严肃,问得状似云淡风轻,可惜眉梢上那一丝紧张兮兮却没能藏住,试探道:你心里有人了?!

      我一把给他推老远:有你个大头鬼。
      他踉跄站稳直摇头:我是不知道是谁,不过不用比较,肯定是王上比较好啊!
      我几近无语:敢情你们铁军卫炒咸菜还搁盐?
      他蹙眉思索半刻,懵道:不搁啊,怎么了?
      我道:那你怎这样闲?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没半点愠色反倒笑开了,边嚷着不操心不行边乐呵呵就跟上来,嘘了一声轻点我肩要我回头去看。穿过琼枝掠影,远岸一味南风吹散帘幕细雨,浮现花亭下的两抹绮丽人影——红衣女子正倚靠在某位正襟危坐的君王肩头,恬然酣睡。

      那件曾护我春寒无侵的兔毛大氅,竟披在了别人身上......
      心底忽然空落落的,惶惶然说不上什么滋味。

      风逍遥说你看,你不主动,迟早会有其他人主动啊。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大雨
      雨很大,在宅里蹲了一天。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连绵阴雨
      雨淅淅沥沥尤然很大。
      窗外刚开的西府海棠遍落一地,我运术把老伙计支去庭院勉强扫了扫。
      后花园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拂拂轻阴雨麴尘
      出不了门,索性稍微收拾了下宅院。

      十几年的漂泊羁旅,让形形色色的纸鹤占据半座书房。飞渊给我寄最多,其次是泰玥姨娘,不过......没想到还有无情葬月的?哈哈,我不记得他会术法啊。该说折纸鹤真是难为他了,那是一只皱巴巴的赭红色四不像,拆开即见狼毫挥就的六个大字:把飞渊还回来。

      落笔遒正,绝不拖泥带水,连收笔的锋尖儿上都充斥着一股“你再带我师妹出去鬼混试试”的冷戾,无情葬月一张不近人情的脸仿佛就在咫尺。

      ......我不由缓缓然离远了些,嗯......时隔多年再看这张字条果然还是会背后一寒啊。

      好像是我把飞渊偷带去后山捉野兔,急疯皓苍剑霨、险些引发剑宗举门追缉的那次。不过我记得这只“四不像”似乎没成功找到我们呐?因为我把飞渊和我的灵息分系于十二个纸鹤上各散西东,简直找破了无情葬月的头,再加上他自己那画虎类犬的术法,灵媒少了该有的形神支撑根本飞不出几里便奄奄一息。哦对了,后来迫不得已,无情葬月拉下脸面去找了花学长。果然啊,在邻挨的另一只紫色流光缎面纸鹤里,我发现了熟悉的笔记,秀美而隽逸,一如花学长眼尾浅浅洋溢的笑意。

      花学长这只狐狸精......居然把我过往与他来往的纸鹤,充混进十二只纸鹤中。纸鹤上沾了我的灵息,我一时间未能分辨察觉。在收回纸鹤的一刹,我们立马被他发现了行踪。

      ......后来我一跨进剑宗大门,整个剑宗都紧张。我走哪,皓苍剑霨就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背剑跟哪。而无情葬月自此之后开始向花学长请学阴阳术法,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听说他们非常要好的四个人还互授四宗所学,结为美名远扬的风花雪月。

      有师兄的感觉真好,真好。

      还有他的,我那亲手领进宗门的好徒弟——玉绪子。
      不负我眼光,他进步斐然卓卓如玉笋,俨然未来可期。
      飞到我手中的纸鹤每一次都写满了他对术法的心得与见地,全全一颗一心向往精进的赤子之心。我万般想不出如此上进的人会生出什么忤逆之事,直到他告诉我,他生若逢时也断不会参与天元伦魁。
      或许我早该于那时就注意到他丰翼之下的逆鳞。
      张张拆读,到最后,纸鹤上只剩下一人的笔迹。
      他离开了道域,五年杳无音讯。
      我至今不知道忘今焉给予他什么承诺,又或派给他何种任务,让他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唯有寄书跋山涉水寻他,然而却是没有回音的。

      有几只纸鹤似是寻访到了什么人,被潦草回了几笔。只可惜执笔者的环境仿佛过于阴潮,又或许并非真擅长术法之人,草草几笔落处不当导致原有术法被破坏,纸鹤飞回的路上未能成功避过湖海天雨,寥寥所书几笔被湿气濡没。
      字迹有些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唉,这脑子,回道域该喝六个西瓜了。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温暖晴朗
      放晴了,心情也跟着一起晴空万里。
      王上召我去扫后花园,好不想去啊......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晴
      好生气哦!风逍遥把酒洒得满桌满地都是,可糟蹋了我刚打扫光洁一新的军营......要不是有求于人气短三寸,我真想掐死他。

      我抱着扫帚赖在铁军卫一整天。风逍遥问我今天怎这样积极,我义正言辞地说我是看铁军卫整天乌烟瘴气,帮忙扫扫不行?
      风逍遥脸上的表情别提多露骨了,明明都快笑出花来,还非得端个揣明白装糊涂的架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正色道:你这样说话我就听不懂了,王上没派给你新任务啊?

      我要控制自己的暴行......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冲动是蘑菇!

      苍越X年X月X日
      天气:清气朗山壑,千里遥相见。
      我见到了他。
      那个令我悔恨五载,日夜忏悔的孽障。

      风逍遥说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带我去认识个人。
      于是,我见到了他那所谓的新收的好徒弟。
      那是一个彬彬有礼、文质至极的年轻人,捏握一柄半合的如玉折扇,一颔首一含笑,眉宇间仿佛有说不出的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他已经改头换面,但我不可能忘记那双眼——不改我初见时的温秀,顾盼之间,眸底游走着一丝狡黠。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幸于没有当场发难。

      我早该料到,他那般野心又怎会满足于一宗之学,怕是觊觎四宗所长已久。他曾借口向飞渊习得仙舞剑法,又在星宗多次偷师。拜风逍遥为师,想必亦是存的如此心思。

      那柄流光半掩的玉扇被他温良谦恭地握在手中,方寸股掌,波澜不兴,却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我早决意亲手结束他,可当看到那面玉扇被他缓缓碾开,久违的逍遥二字再度映入我眼眶时,恻隐之心不争气地泛起来。

      直到他翩然请离,我蓦地红了眼。
      臭酒鬼还一个劲扒拉我手臂,问我怎么了。
      扒什么扒!不知道女孩子哭的时候要走远一点吗!我被他搅得眼泪泄闸飞流,丢脸地边哭边嚷道:那扇子是我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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