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16、第十四章

　　渭桥，洛中。
　　白小千对了对手上的信封，的确是这个地址没错，但是说好午时将信送到，等了这么老半天，连个人影子也没瞧见，真是好生纳闷。
　　苍壁陪在白小千身边，到怕回去快活楼晚了要吃罪，但看她那副焦虑模样，想问又不敢问，几次欲言又止。
　　白小千想起之前看到殷禛同甄鸢两个并排站在窗口的情景，忽的一阵心浮气躁，转身朝苍壁挥挥手：“你先回去罢，我在此地就行了——对了，回去别多话。”
　　苍壁愕然，也不好反驳，应了声“是”，慢慢退下桥去，却趁白小千不注意隐身在一个最近的巷口，驻足遥遥观望。
　　夜愈深，除了远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梆子声，只有白月光伴着清冷澄澈的河水，白小千好不耐烦地将信封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突然睁大了眼睛：原来信封右下角还有一行竖的小字，写着“敲打桥柱”，只是所用墨水不知何故略嫌偏淡，才被忽略了。
　　白小千王顾左右，并未见着闲杂人等，便走到桥柱旁，屈指敲敲，半响不见动静。
　　她心头奇怪：难道被邓元畅诳了？
　　左思右想了一番，好歹邓元畅是小京子的妹夫，拜托她送封家信也算合情合理，何况殷禛明知此事亦没说不可为之，不至于有诈吧？
　　于是她心中默念着“我乃帮邓元畅送信的白小……小白公子里面的人有门快开门有路快开路”，接着用力敲了桥柱一记，谁知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正在懊恼，忽听有人叫她的姓，她一回头，渭桥也没有了，河水也不见了，却面对着一座朱门深宅。
　　门前站着一名紫衫少年，容貌颇美，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小白公子见过家弟？”
　　白小千认认真真将紫衫少年从头打量到脚：“你是——？”
　　紫杉少年答道：“我叫邓经天，乃是元畅的二哥。元畅很早就远游他乡，家母甚为想念，近来方收到消息说他要回家探亲，我已连续多日再次守候，却不见音信，好不容易等到小白公子，快请进吧！”
　　白小千听他说话同邓元畅所言都对得上谱，眉目间同邓元畅又有依稀几分相似，便不再客气，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府第。

　　苍壁掩在巷口，瞧不清白小千动作，只看出是在桥柱旁边徘徊，盯了片刻，忽觉眼睛酸痛，抬手揉了揉，一眨眼功夫，再朝桥上看去，白小千已不见踪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拔足冲上桥，站在桥中最高处，看到对岸亦是无人，又探首细察两边桥下河水，均是平静如初，未有异样。
　　快活楼上下都知道，这位小白少爷乃是楼里的贵客，人是他领着出来的，丢了还了得？
　　但是要说走了，脚程不见得这样快法，要说落水了，不可能不见响……
　　苍壁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无奈毫无头绪，赶紧要回楼报讯，忽然桥那头走来一个黑衣人，瞧着缓缓走来的步伐，不知怎么一下就到了他的跟前，正挡住了去路，苍壁心急如焚，口中道：“劳驾请让步！”一抬头，对上黑衣人的眼睛。
　　一双绿眼。

　　白小千跟着邓经天走过数重池馆堂榭，到了一处瑶幄，幄中影影绰绰坐着一人，不知何处另有弹筝击筑的乐声飘来。
　　邓经天恭恭敬敬向着幄中人影行礼，并替白小千作了引见：“母上大人，这位便是替三弟带信而来的小白公子。”
　　话音刚落，瑶幄无风自动朝上卷起，现出一片很大的厅堂，一位夫人正装端坐其间，瞧上去年约四十，面如满月，唇若红莲，白小千上前拜见了，夫人答拜后让白小千坐在下首，便命蛟童奉茶。
　　白小千出来这半天，早就渴了，掀盖品了一口，奇道：“好香的参茶。”
　　邓经天对席陪坐，闻言笑道：“这是紫云龙王参加上烛夜花的瑞露沏的茶。”
　　白小千眉开眼笑道：“怪不得好喝，可还有什么青翼蝠王参、白眉鹰王参、金毛狮王参？”
　　说着话，夫人从白小千手上要了那封信去，展开细细读了半响，忽然间眼睛发红，直直瞅着白小千。
　　白小千见夫人两眼直勾，凑上去问道：“夫人怎么了?”
　　夫人也不答话，忽将嘴一张，白小千只觉眼前一暗，整个头被夫人包进了嘴里。
　　“呜呜——”白小千难以发声，只好拼命挥舞着双手双脚求救。
　　邓经天见状纵身一跃，跳过桌子，搂着白小千的腰一个劲儿往后拖，总算将她拔了出来。
　　白小千往后一仰，重重跌坐在邓经天身上，骇然摸着自己脖子，虽然没有口中流出的涎水什么的，但刚才那种黑暗的感觉真是不敢领教。
　　邓经天疾声说道：“母上大人思念三弟，如今还是见信不见人，风病发作了，快快出去罢！”把白小千袖子只一拖，逃了出去。
　　正所谓邓经天母口夺食，白小千癫狂夜奔，今日是也。

　　好在邓经天熟悉出路，他两个逃回桥上，白小千双手扶住膝盖直喘气，不放心又问阮经天：“你家母上不会追出来吧？”
　　邓经天摇了摇头，白小千这才松口气，却听他问了句话：“能否带我去见三弟？”
　　白小千一愣：“你……”
　　话还未出口，忽见桥头一个人走过来，白小千定睛一望，原来是苍壁，就迎了上去：“你怎么又来了。”
　　苍壁堆下笑来：“小少爷还在此地，我哪里敢走。”
　　白小千本有心带邓经天去山中碧潭，但此刻苍壁居然出现，她倒左右为难起来，只顾踱到桥头沉思，那苍壁奴倒是百伶百俐，趋前给邓经天唱了个喏：“给公子爷请安。”
　　邓经天见苍壁与白小千相识，不虞有它，随口道：“起吧。”
　　苍壁应声而起，目光与邓经天相触时陡然绿光大起，邓经天不及防护，被两点厉芒映入眼瞳，随即匿没其中。
　　变出须臾，白小千丝毫不知发生了何事，回过身来正要招呼邓经天到旁边悄悄说话，桥下波涛骤然翻滚，隐有风雷之声相合，邓经天一顿足：“不好，快走！”拽了白小千飞身遁空。
　　白小千惊讶道：“你不是说不会追来吗？”
　　“……我摇头的意思是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去得远了。

　　洛水绿波空卷，似是甚为恼怒，转头噬向留在桥上的苍壁奴，苍壁奴仿佛刚回过神来，还未摸清自己身在何处，眼见要被巨浪当头扑到，吓得往后一靠，要不是有桥柱抵着，险些掉进河里，可是因为撞到了后脑壳，人已昏了过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桥头一道红影如星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清叱：“馋嘴老龙！连我的人也敢吃嘛？”
　　同时还有一道殷禛的金光电驰风靡般掠过，在桥上轻轻一转，不见白小千踪影，便掉头破空追去。

　　白小千本来有点路盲，晚上又添了一重夜盲，几次三番给邓经天指错路线，好在城外山中的碧潭为数不多，两人折腾了半响，总算找到正地。
　　邓经天远远看到三弟邓元畅盘膝坐在水面上合目运气，喜出望外，忙俯身直冲而下，邓元畅才一睁眼，就被他牢牢抱住，兄弟相见，分外亲热。
　　“小京子？你且来。”白小千落地时候太急，有些头晕目眩，将小京子招到身边抱住，学着那对兄弟俩的样儿，“我们也来抱抱撒。”
　　小京子同白小千腻在一处，摇头摆尾，十分欢喜，白小千抱着它的水蛇腰，若有所思道：“哼，还是你最乖了喏。”
　　“小白公子。”邓经天走到白小千身边，一揖到地，“多谢你相救三弟之恩……”
　　要不是被邓家那位母上大人追狠了，白小千也不会这么快就把邓经天带到碧潭来，闻言笑道：“自己人，无谓言谢。”
　　邓经天倒没听懂：“自己人？”
　　这时邓元畅跟过来，将自己与小青，小青与玉京子的关系解释了一番，邓经天方才明白，动容道：“没想到小白公子年纪轻轻，竟然是驾御这等灵兽的主人。”
　　“主人谈不上，咱们是好朋友。快天亮了，我还得回去呢，你们聊着吧。”白小千摸摸小京子的头，看着小京子乖觉地缩成袖珍大小，便将其收好，告辞邓氏兄弟，一招超人飞天，遁空而去。
　　才飞出半里地，白小千忽然想起之前和无泪之城的丑奴打斗时，小京子似乎颇为忌惮丑奴手中的鞭子，后来丑奴被小京子吃掉，那条长鞭就遗落在碧潭旁边，倒应该收回来研究一下，于是她又转头飞回碧潭，落在水面上一瞧，四下空荡荡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心道他们走得却快。
　　因夜寒风冷，白小千也无暇多想，径直到岸边找寻鞭子，实在想不起来具体地点，低着头绕了小半圈，仍然一无所获，正急躁间，突然脚下踩到软绵绵什么东西，忙缩回脚，定睛一瞧：竟然是个背朝上趴着的人！
　　白小千蹲下身将那人翻过来，发现抹了一手的血，迅速抽口冷气，而看清那人的脸的一瞬，她的眼睛差点瞪到脱窗，惶然抬起头来，却见邓经天从暗中走出来，便匆匆迎上拉住他，结巴道：“你小弟、弟受、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