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绯天》明珠

15、第十三章

　　自从和殷禛走在一起，白小千就好像变成了恩公专业户，她好奇地打量着邓元畅：“你是龙是人还是小龙人啊？”
　　邓元畅说：“我本来家住洛阳，因为别的原因避到外地，音讯早就断了。本想回乡一叙，却遭此一难，无脸见人。既蒙恩公搭救，可否请恩公帮我送一封书信回家？”
　　白小千看邓元畅神情十分萎顿，刚才又是亲眼见他遭受酷刑，自然心生同情，便顺手接下了他递来的一封书信，问道：“那坏人为何要抓你？”
　　邓元畅长叹一声：“此事一言难尽。”
　　殷禛一直在旁听他们对话，此时突然沉声问道：“你和无泪之城的人有何干系？”
　　邓元畅闻言一震：“敢问这位恩公是？”
　　殷禛傲然不语，白小千恐邓元畅尴尬，抢着道：“这位是殷公子，我叫白小千。”
　　他两个用的都是化名，邓元畅虽然游历广泛，还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渊源，不过对方既然能够喝破无泪之城的名字，必是大有来历之人，他也不敢隐瞒更多，当下便道：“实不相瞒，我离家多年，一直孤苦飘零，后来有缘遇见一位好妹子，彼此两情相悦，就结为夫妻，隐居于万安山中，倒也其乐陶陶。谁知妹子实是从流沙国西部的无泪之城逃出来的女婢，没过多久我们便被无泪之城派来的杀手找到，妹子誓死不愿回去，跳崖殉难，而我被挑去龙筋，每日于深山密林中押解回无泪之城受罚，一路上更是饱受凌虐之苦。”
　　白小千转眸望着地上，有点结巴的道：“这个就是杀手的……手？”
　　邓元畅摇首道：“我失了龙筋，已丧尽千年道行，刚才两位看到的黑衣人不过是无泪之城最低等的丑奴，其实他们才是无泪之城真正土著民的后代，但自从那位城主即位，他们便被改造成丑奴，原来的眼睛被生生挖去，填入南海鲸鱼的瞳仁，这样便可确保他们一生无泪，据说城主生平最厌恶看到眼泪，而最喜欢活取龙珠作帐房能睡个好觉，所以留了我的命带回去交由城主亲自发落。”
　　说到“那位城主”，邓元畅的声音中不觉带了些微颤抖，似有莫大畏惧，白小千听得义愤填膺，捏紧了拳头道：“什么城主那么霸道？——对了，你的妹子叫什么名字？既然是无泪之城的女婢，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邓元畅恻然道：“她本名叫谢依晨，但由于酷爱穿青色衣裳，大家都叫她小青。青青河边草的小青。”
　　话音刚落，缠绕在那边树上的小京子骤然怪吼一声，简直弄得树动地摇，然后就飞一般游走到邓元畅的身前，尾巴连连击打地面，白小千从没见它如此暴怒，忙上前搂住，连声道：“小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别跳，我帮你揉揉撒！”
　　邓元畅怔怔望着暴跳如雷的小京子，忽然问道：“你、莫非你就是小青的姐姐白京京？”
　　今日的小京子正是当日在大荒修炼成精的白京京，她还有个一同修炼的道友，就是青蛇谢依晨，她们结拜姐妹，感情从来十分要好，一起到人间，一起盗仙草，一起水漫金山寺，白京京被镇压雷峰塔下，历时七百年才塔倒出世，因受镇压期间杀去了大半凶性又是真心悔悟，便领受天庭赐名玉京子，到梯仙国的八角井下做了看门灵兽，而小青在金山寺一战中受了重伤，辗转脱逃到极西的无泪之城，被城主看上收作贴身女婢，但她野性惯了，一心只想回中原与姐姐白京京重聚，无奈城主手段严苛非常，她潜心候了多年方才寻到机会离开无泪之城，却发现雷锋塔倒，姐姐不知所踪，她惊讶伤心之下旧伤复发，危难时刻幸得邓元畅所救，两人结识，一见倾心，就择了灵地万安山隐居，打算边修炼边慢慢打探姐姐下落，可惜无泪之城的杀手来得太快，小青和邓元畅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到头来她没能见上姐姐一面，倒是邓元畅见着了。
　　此刻小京子听邓元畅一问，更加确定他所说的小青妹子也是自己的好妹妹，眼睛一翻，头一偏，突尔晕了过去。
　　邓元畅眼见亡妻心心念念要见的姐姐如此，一时触及伤心处，再也支撑不住，跪地哀哀恸哭，倒将白小千闹了个手足无措，这边劝道：“一家人见了一家人，两眼泪汪汪，可是有话慢慢说，别哭呀！”那头趴在小京子身上紧张道：“喂，你要晕也先变小，这样我怎么带你回去啊？”

　　“葡萄好吃吗？” 殷禛踱到白小千身边，欣赏她肩膀抽动的吃相。
　　“唉，”白小千大叹一声，“也不知道小京子和小邓子两个在那边好不好……”
　　殷禛在旁坐下，闲闲道：“他们一个要养伤，一个正在伤心头上，凑作一堆说说话也可解忧，何况碧潭之下很安全，你何须担心。昨晚累了一宿，还不歇歇去麽。”
　　白小千消灭了一大碗葡萄，将手枕在脸颊下扒住窗沿望着外面：“我答应了小邓子要替他送封信，得等午夜才去，这么早我睡不着呢。”
　　正说着，门外走廊远远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先是一个尚带稚气的男声：“你以为我一直把你当大哥哥看？你以为小弟弟的感觉不是感觉啊？”
　　然后是快活楼主甄鸢的声音：“喏，跟我到这里，别再跟了啊，不然我就告诉你——”
　　那男声不等甄鸢把话说完，便扯了一喉咙：“鸢鸢——我喜欢你，你老霸道了——”
　　紧接着便是“啊呀”一声闷叫，随后脚步声越走越近，甄鸢推门进了房，单手托着一碗紫莹莹的葡萄，朝白小千笑道：“知道小白少爷吃得快，我亲自给你送来，好不好？”
　　白小千对于吃的向来老实不客气，况且此刻心情低落更有需要，忙接在手里，倒还知道先让殷禛：“新鲜葡萄哟，要不？”
　　殷禛看看白小千送过来的碗，卖她面子拈了一粒在手，于是剩下那些她就全端走了，埋头奋战不息。
　　殷禛这时才抬眼瞥向甄鸢：“堂堂楼主，如何被逼得躲到客人房间来？”
　　甄鸢笑容不减：“倒不是我搅两位贵客雅兴，外面是那出名难缠的十八皇子，自从前几日跟着他九哥来过一次，便乐不思蜀，真正叫人头疼。”
　　白小千一堆葡萄皮里抬起头来，奇道：“小弟弟对你能有啥感觉？”
　　甄鸢莞尔：“那要问他才知道了。”
　　“噢。”白小千吃干抹净，走出房间那个去也。

　　白小千是个迷路精，等她摸索着找回到原先的房间，左右静悄悄无人，房门是虚掩着的，不知怎么的，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忽然多了个心眼，仔细贴到门边边瞅了一眼，骤的倒吸一口冷气：
　　殷禛同甄鸢两个并排站在窗口，甄鸢的肩膀几乎贴到了殷禛的，还有那个头，也靠得太近了吧？
　　虽然他们都是背对着她的，白小千还是依稀仿佛似乎看见殷禛瞥着甄鸢的那个眼神，猛然间她的心口就像被大锤砸了一下，也不知是慌乱是羞是惊是悲。究竟从几时起她对那个男人有了依赖之心独占之心？
　　她自己也说不清。

　　“小白少爷？”
　　白小千恍恍惚惚走到了花园里，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苍壁？”
　　苍壁带着笑：“晚上风大，小白少爷穿得这样单薄，不怕受寒么。”
　　说着，他便作势要脱下外袍，白小千忙摆手制止：“不用不用。”
　　彼此静了一静，白小千便问道：“你是哪儿人啊?”
　　苍壁一指天上圆月：“人说月亮乃是七宝合成，而它的暗处泰半是被阳光销熔，所以常常需要有二万八千人在那里修整，我啊，就是其中的一个。”
　　白小千瞪大眼睛：“原来是七宝星人，失敬，失敬。”
　　两人相视一笑，白小千道：“你认得渭桥吗？”
　　苍壁点点头。
　　“好，”白小千道，“你带路吧。”
　　苍壁讶道：“这样晚了还出去？”一顿，斟酌着道，“可需叫上那位爷一起？”
　　白小千知他说的是殷禛，撇撇嘴：“要叫他还用得着你？走吧，回头别耽搁了我替朋友送信的吉时。”
　　于是苍壁奴带路，领着白小千慢慢绕出□□，谁也没发现在背后的楼上，临窗望着他们的人。

　　“渭桥下的那个老家长可不好相与，就他们两个去能行吗？”甄鸢娇滴滴的声音腻得滴出蜜来。
　　殷禛凝视着白小千越行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本王就是要看看她怎么独挡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