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神通》俨客

3、第一章 第三节

　　铮声脆响，董传手上一颤，转眼看到，只见刀身已被打作两段。接着听人一声断喝：“何人造次！”话音未落，那人已到身前。
　　董传暗叫不好，抬手欲挡，未及想明挡往何处，便觉胸前一痛，望地上倒去。
　　董璜听得声音，刚转身望来，便见董传已躺在地上，不知生死。他望向来人，见是一身白衣，一张俊脸约莫弱冠之年，此时眉头紧蹙，威势却如天神下凡。他本难信世上有人身法可快到如此地步，更别说竟又是一个少年。
　　这时徐清抬头一看，眼泪终夺眶而出，叫道：“赵大哥！大黄牛。。。没了！”
　　这位赵大哥此次奉了师命，路经二千余里南来巴东境地，乃是为了一件江湖大事。因路途遥远，故极早出发，经半月路程，至撕栗村时，仍是比约定之时早了七日。
　　他与黄宁，徐清年岁并不相仿，关系却尤为要好。徐黄二人在他心中比别家亲弟弟更为重要，二人也将他视作亲哥一般。其师亦与徐黄二人有过数面之缘，特允这位赵大哥传授二人学识武艺，想徒儿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徐黄二人自幼随他，料也不会成为歹类。
　　彼时赵大哥十六，黄宁十岁，而徐清方满五岁。二人虽由赵大哥教导，但因亲如兄弟，故并无师徒名分。黄宁勤奋好学，徐清却玩心极重，最初几日兴致一过，无论练功或是读书，皆是三心二意，练功能懒则懒，读书想睡便睡。但因年纪尚幼，又极是机灵乖巧，赵大哥便睁眼闭眼让他蒙混过关。匆匆七载过去，黄宁功夫越练越好，徐清却是毫无长进。
　　此次南来，虽涉江湖大事，却并非动刀动枪，赵大哥便欲携黄宁前来见见世面。徐清听闻赵大哥只带黄宁，那是又叫又闹，跳井投河，把戏做了十足。赵大哥拿他无法，料想亦无大碍，便连同徐清一起带了出来。
　　他所练心法乃师门绝学四象功，因春夏秋冬四象得名，练至极深处，可借不同气候凭添多样威力。至撕栗村时，概因近日气候炎热，体内真气运转之速日有所增，隐然似有突破提升之兆，因此使些银两在一村民家中借宿后，择每日午后最是炎热之时打坐练气，少则一二时辰，多则半日。
　　这日由未时练至申时，督脉中真气由灵台连冲三穴，行至大椎，无法再作寸进。心法修炼最忌急功近利，他便在此打住，回气收功。出得卧房，不见徐黄二人。这一村中土屋，堂屋中只一小小饭桌，他走到饭桌之前，见桌角隐隐刻得四字：“徐清，村西”，不由暗暗好笑，此字必是黄宁所留，便是没有那徐清二字，他也知必是徐清又拐着黄宁偷溜了出去。
　　村中无人会武，但不知是否另有江湖人士早到，因此虽离那件要事尚有四日，他仍担心徐黄二人惹出甚么麻烦，于是立马动身往村西而行。
　　行至一片竹林之外，听得林内一声口哨传出，他脚力一送，三步赶至林内，正瞧见一人提刀往徐清心口送去，直吓得他魂飞魄散。他平日惯使长枪，出门时为免招摇，并未带在身上，危急中右脚脚尖运劲，将地上一石朝刀踢去。接着左脚发力，飞身赶至，一指点向那人膻中，对方应指而倒。断刀，点穴，只在一息之间。
　　想起这一脚若是稍有不准，不知会落得如何下场，心中不禁尚有后怕。这时听徐清说道“大黄牛没了”，不由心神巨振，不及理会没了与死了之分，大声朝董璜道：“尔等何人，为何对少年也要下此死手？”
　　董璜被其威势所振，颇有些六神无主，道：“并非我们杀他，是他自己。。。”
　　赵大哥听得一半，便想黄宁果真没了？气得双眼欲要喷出火来，喝道：“无耻小人，拿命来！”飞身往董璜扑去。
　　一旁董书本提得少年在手，离董璜只几步距离，见董璜命危，舍了少年，迎敌而去。
　　赵大哥见人拦阻，也不多使花招，抬起右腿便是一脚。董书只来得及抬臂一挡，却听一声脆响，手臂应声而折。赵大哥不待右腿撤回，左腿凌空一扫，正中董书右脑。董书身子斜飞一丈开外，撞上一棵绿竹，弹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赵大哥旋身落地，仍朝已趁机逃到六七丈开外的董璜而去，忽闻身后一身惨呼，似为徐清所发，忙回头望去，一瞧之下，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徐清左胸中刀，应是直插肺脏，胸前只留刀柄在外，如何还能活得性命？
　　原来董传膻中中指，本应在穴道解开前昏迷不止，哪只此人天生异体，膻中位置比之常人望右偏了数分。他中指之后受极重内伤，却并未就死，于董书挡敌之际，拼死使出余力，摸到断刀刀柄，径直插入徐清左胸，而后嘴角溢血而死。
　　赵大哥惊得呆了数息，飞身上前，抓起董传尸身，扔出数丈开外，而后跪于徐清身旁。徐清双眼紧闭，胸口处血流不止，若拔出刀柄，鲜血定会狂喷而出。赵大哥只觉天旋地转，一日之间失却两名至亲之人，低头泪如泉涌。忽而后颈一凉，却是董璜见机度回，又是一针射中。
　　赵大哥哭得双眼通红，回望董璜，提步便追。
　　董璜不料此人中针后竟不运功逼毒，仍是如飞而来，慌忙夺路而逃。只觉背后风声愈近，顷刻之间便要被捉，正欲闭眼待毙，突然身后风声一歇，似是敌人停下了脚步。他却不敢停当，仍奔出十来丈，方回头张望。身后果真已无人追赶，但于重重翠竹之间，瞧不真切敌人身形。他知自己暗器毒性无比剧烈，敌人多半停下运功逼毒，但被对手吓得怕了，即便失了少年，却也不敢回身去看，逃往山中深处去了。
　　赵大哥确是追得几步，觉毒性须臾便似要扩遍全身，只得停步拔出毒针，运功逼毒。
　　此时只剩那陌生少年孤身一人留在原地。他随袁基等人东奔西逃，三月从不间断，至半月之前，身边之人只活得袁基一人。然今日遭遇实是比之过去三月加起来更为惊险。他思索片刻，不知那位赵大哥何时能回，但若董家随从先至，自己必然又被捉去，且董家此次可谓倾其所有，自己在此已耽搁不少时候，再挨片刻，不知还会有多少董家高手将至。他拿定主意，走到袁基身前，磕头三通，眼泪再也忍耐不住。
　　他从袁基怀中摸出一个药瓶，转身欲走，却听一声微弱呼喊：“赵。。大哥。。。”
　　循声望去，见那中刀少年竟未死去，颇觉惊奇。他走到少年身旁，见其左胸伤口处竟不再怎么流血，其人眼角微微睁开，口中仍有微弱呼声，却听不清楚说些甚么。他疑虑之下，握住刀柄拔出，见正是那柄断刀，此刀几乎齐柄而折，只在柄根处余下刀身半寸不到。
　　难怪徐清未死，这一刀插去，至两肋骨之间而止，离着肺尚差了几分。只是之前被董传仅存内力震荡，肋骨又被断刀刮得剧痛，一声惨叫后便晕了过去，如今正缓缓醒转。
　　少年见断刀被拔后，伤口又缓缓有血流出，拿出适才从袁基处取得的药瓶，拉开徐清外衣，将药粉撒在伤口处，这一套动作熟门熟路，却是之前已为袁基治过多次外伤。
　　此药药效奇佳，不一会儿便见徐清伤口血流渐止，少年忖思到：“那位甚么大黄牛为救我而死，我可不能丢下他独自逃命。”
　　他与徐清年纪身材皆是相若，费了不少力气方将徐清背起，一步步往南面山下走去。
　　正待出林，少年省起一个念头，早先董璜口哨传出，此时出林，撞见那董文董仁如何了得。停步想了一想，背着徐清依原路而回。
　　他将徐清放回其早先藏身的大石后，来到董书尸身之旁，回想董璜逃命去向，撕下一片衣襟，挂在一棵竹子枝叶上，而后回到徐清所在处，与其一同躲在大石之后。为防徐清再度出声，拿手捂住了徐清的嘴。
　　不过片刻之后，便听一声“咦”和一声“怎么”传来，正是董文、董仁回到此处。
　　那董璜的口哨外人听来怪异，却在不同音调变化之间传达各种命令，董文董仁听得哨声，便即返回，到得此处，只见董传董书双双亡命，空地上另有一滩血迹，血迹旁乃是一把断刀。袁基尸首仍在稍远处不见有动过的迹象，然而董璜，少年，与那射箭青年俱已不见。他二人早早被董璜下令遣走，并不知黄宁已摔落山间缝隙之中。
　　董璜乃是董家主人的侄子，二人深知董璜不是那青年对手，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查明董璜生死，救得他的性命。
　　查探一阵，一人瞧见衣襟，道：“这边。”
　　另一人上前以手拿过，见是青灰色布料道：“是他的。”
　　先前一人道：“数天前咱便见过如此手段，会否又是圈套，实则不在这边？”
　　另一人道：“袁基已死，他年方十三，该想不出此招。会否是射箭那小子故意为之？”
　　先前一人踌躇不答，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往地上一指，道：“你看这地上足迹，依大小推断，主人应确是往这边去了。”
　　另一人点头应是，叫了声“走”，同先前一人飞奔而去。
　　少年待二人走得约有一盏茶时间，方才放开捂住徐清的手。
　　董家二人至此不久，徐清神志便渐渐清楚，精神也略有好转，听得二人对话，瞧着少年，知他与自己正在避敌，便不敢稍动。待少年放手后，第一句问道：“赵大哥呢？”
　　少年先前专心探听敌情，此时方知徐清醒转，道：“他追董璜去了，咱得赶紧离开这里。”
　　徐清道：“我要等赵大哥。”
　　少年道：“董家人手众多，听了董璜哨声，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来，要是他们比你那个赵大哥先到，咱俩可不一定还有这么好运了。”
　　徐清道：“可是。。。”
　　少年不待他说完，打断道：“你赵大哥武功那么好，自己是不会有事，但我可不会武功，瞧你模样，怕也是不会。等咱俩能躲过董家的人，再找他便是。”
　　徐清点点头，道：“东边有个村子，我们去那里罢。”
　　少年道：“不成，袁叔说过，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危险。我知道一个隐秘去处，你走得动吗？”
　　徐清使了使力，觉肋骨间仍是疼痛难忍，摇头道：“走不动。”
　　少年道：“我背你，咱们快走。”
　　他背起徐清，抬脚欲行，忽然想起刚才从袁基那里学的伎俩很是有效，大可以再试他一试。他见之前挂在董书身旁不远的衣襟已被文、仁拿去，这次走到了黄宁掉下的巨缝之前，从自己身上和徐清腿上各扯了一块布条，挂在巨缝边一草藤之上。
　　徐清清醒不久听见过董文董仁对话，知少年是故技重施，心想：“这人跟我差不多大，却比我聪明得多。”问道：“我叫徐清，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却道：“一会儿再说。”他此时正思索着，董璜等人随袁基与自己由西南上山，其余人应也会自那边赶来。自己要去的地方虽在西南山脚，却只能先从东南下山了。于是背着徐清往东南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