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白胖软糯甜

7、第7章

　　接下来的时日，辛月同弥修两人不间断地在城内外摸索，留心观察、耐心等待着救走那些因为身体不堪承受折磨而快要死去的流月人，这样的族人是最能在无声无息中被毫无顾虑地救下来的。因为在东曦人眼中，这般羸弱不堪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奴仆已经没了剩余价值，跟死物没什么区别，是死是活也不甚在意。

　　忙到第二次月晦之日，大约转移了二三十人到了极北之地修养，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好歹是个不错的开端。

　　是日，辛月与弥修带着一个刚刚救下来的小男孩，正欲回弥修在城外的一株香盈树内开辟的新洞府，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坐在离香盈树不远的地上，背靠着树，一动不动，痴痴的望向城内。

　　两人怕牵扯出变故，便隐匿于一旁暗中仔细观察，由于相隔甚远看不太清，只能瞧见那人一身灰扑扑的，隐隐泛着红色。如坐定一般，摆着同一个姿势没见动弹。

　　辛月暗自担忧，弥修怀里护着早已昏死过去的元嘉亟待救治，这么一直耗下去可不行。正想跟弥修商量换个地方，脑中浮现出那日偷窥修习噬元术的玄玉，也是这般周身散发出这种淡淡的赤色光芒。

　　可是，玄玉修习的噬元术虽然可以短期内迅速增加战斗力，但是弊病也不少，修习者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性，随时都可能会狂暴起来，六亲不认，受噬元术的控制，本能地渴求鲜血和生命力。是以那日，玄玉本意是想挽救那个同袍，替他疗伤，却不想被吞噬的欲望控制了理性，反伤其命。

　　玄玉本就是在逃亡的路途中暗自修习的，时间仓促不说，他虽然不是玄阙城主亲生，却也绝对是实打实的流月人，强行修行东曦族禁术，先天条件就不足。在辛月内心里早就认定了玄玉不可能得善终，最大可能是他们三人中最先解脱出来的。现在看来，没有遭受到云摇、云笈那样的折辱，也算幸运。

　　可那人……弥修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止，辛月已经往前走去。

　　虽然满脸污垢，表情呆滞，却绝对是玄玉，活生生的玄玉。

　　辛月雀喜万分，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抓住玄玉扶起来。

　　走近了才发现，玄玉双目黯淡无光，见了自己也无动于衷，一副痴傻模样，如同木偶一般任由施为。甚至嘴角微微翕开，挂着丝丝亮晶晶的涎水。

　　辛月心如坠石，连忙替他拭去。

　　在城内外的犄角旮旯都摸了好几遍了，这人却这般突兀地出现在此地，看样子还与月儿关系匪浅，弥修不由得疑心骤起，恐是圈套，便立即带着他们往僻静的地方腾挪。

　　四处转换不同的位置，如芒在背的感觉挥之不散且越发清晰，大约这玄玉真的是个诱饵。

　　已然被发现了踪迹绝不能再暴露极北之地这个大本营，暂时不能回去了。

　　可是小元儿的时间可不多了，弥修略一思索，停了下来，只能仓促地直接割破手指喂了他一滴血，先保住性命，再将他一把推给辛月。

　　辛月一手扶住半趴在肩头的元嘉，一手牵住玄玉，玄玉无知无觉，行动都需要人照顾。

　　再抬头时，只能看见一阵一阵青色光芒自弥修的背影轮廓的间隙里洒了下来。

　　这时辛月才明白就在刚才的瞬间，弥修已经与眼前这人交过手了。

　　对方见突袭未果也并不恋战，收手后稳稳地在几步开外落下。

　　这些时日辛月见惯了满大街喜爱着红衣的人，却也从没见过看得这样顺眼的，可能是因为他脸颊干净，不似其他人那般爬满难看的红纹的缘故。

　　君乐冲弥修身后的辛月道：“你便是流月族祭司那个剩下的余孽？你们这一族有些本事的早就被屠戮伤残殆尽了，只迟迟未见你的踪影。哦，我还听闻那祭司只有一个女儿，虽然一直视若珍宝，却是个废物，养了许多年，仍然连简单的术法都不会。看来，传闻是真的。”

　　弥修听不得这些话，反正已经暴露了，嘴上不能示弱：“是与不是，与阁下有何相干。即便是你的主子阳朔也不敢这般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

　　“哦？还攀扯上了界主。”君乐被勾起了兴趣，“正好抓回去认认亲，得点封赏。”

　　说罢便率先暴起发难，也不再试探了，拔出含章剑。该剑望之不俗，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裹挟着凌厉攻势而来。

　　弥修一边抵挡一边赞叹：“含章可贞，待时以发，或从王事，有成有终，是把好剑。”接着又蛊惑起来：“小娃娃，要不你权当没看见我们，我呢帮你推一卦，看看你最后是否能如愿以尝地取代阳朔，成为站在权利顶峰唯你独尊的人。如何？”

　　君乐不屑“抓你们回去，还怕你们不会乖乖听话？交易与服从，我更喜欢后者。”

　　君乐连番朝着弥修对轰了几道术法，都被对方照单全收轻轻巧巧地化解了，并不能伤他分毫。

　　而弥修却自知于打架斗法一道确实不行，总是被动防御，虽然不惧消耗，但这样下去，迟早会惊动其他人，到那时再想全身而退就更难了。

　　于是浑身青光大振，恢复到原来的容貌悬空而起，一头青色发丝狂乱飞舞，一身白衣猎猎作响，双手不断地快速掐决，口中呢喃之音直透人心神。

　　看情形，弥修怕是要竭力一博了。

　　然而，辛月见识到了弥修所说的受天道束缚，不能生出欲残害其他生灵的妄念的由来。

　　随着弥修声声术语念出，他的四周凭空出现了一束束透明的波纹，先是不规则，后来越积越多，甚至如同出现空间的折曲一般，将弥修困在里面，直到慢慢看不清里面的的情况。

　　弥修最终还是扛不住，吐着血中断了施法，整个人无力地落下，辛月接着，才发现他不止又吐血了，甚至皮肤隐隐有裂开枯踆的迹象。

　　弥修靠在辛月身边，有些委屈地低声道：“月儿，咱俩怕是要折在这里了，我打不过他。”

　　君乐见此情景，却愣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弥修，迟疑不前。

　　喘息片刻后，弥修能够摇摇晃晃地自己站起来，高贵的气质不能丢，冷哼：“非吾不济，天道不公。”

　　君乐倒是没有反唇相讥，面色还柔和了不少，抛出一朵黑莲悬在弥修面前，指了指玄玉道：“他的心神连带着六识皆被界主打碎了，这是我背地里收集保存下来的，你们应该能修复好残缺的部分。”

　　弥修狐疑地接过来，不敢置信，刚才这人还下死手，怎么突然好心了起来，便问道：“什么条件？”

　　“不是强人所难的条件，只需您跟我走。放心，不会生吞活剥您的，神农木先生。”

　　“嗯？我们认识？”弥修努力回想，始终想不起跟这般狠厉还颇有心机之人打过交道。

　　君乐微微苦笑，并不作答，反而再次抛出满满的诚意：“您若不放心，我可以保证绝不追究，放他们先行离去，界主那我自有方法遮掩。”

　　“已经有几波人在赶来的路上了，他们可没有我善良。况且，你这伤势，也没有拒绝的能力罢。”君乐朝前踏了几步，半催促半威胁道。

　　弥修回过头，一脸温柔地对辛月道：“你带着他们先走，放心，你的气息特殊，没人能发现你，走吧。”

　　君乐很是耐心地等弥修交代完，瞬间上前，轻柔地替弥修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透着莹莹柔光。

　　那一瞬间，辛月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虔诚，好渗人。

　　弥修也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瞳孔微微放大，浑身僵硬地呆呆站着，君乐又乘势将弥修打横抱起，赤色的头发丝从辛月眼前拂过时，已经带走了一片余霞。

　　辛月才反应过来，弥修被劫走了，而且对方目的不纯，极大可能是馋他。

　　不过弥修作为老神棍，辛月已经见惯了他各式各样一骑绝尘的跑路方式，自保能力是不用质疑的。倒是没了弥修，只能拼脚力回极北之地了，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都需要照看的人。

　　弥修从来没有像这般躺在一个人的怀里，甚是新奇，羞耻之心是没有的，刚才在辛月面前本就是硬撑的，向上看了眼君乐刚毅的下巴和两个小鼻孔，这个角度不合适，再俊俏的人也会立刻丑三分，便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受了重伤，再加上连日高强度不间歇地救人治人，早就疲惫不堪了，这一闭眼就不受控制地沉沉睡去。

　　君乐低头看了看酣睡中的弥修，不由得嘴角弯弯，眉宇飞扬。是该笑这人心大，还是该欢喜被他无条件信任。

　　弥修是被四周不绝于耳的重明鸟的聒噪声给唤醒的，内心埋汰：你们面相差是有原因的。

　　既然醒了，就不做娇宝宝了。君乐想来是出去了，并不见人，弥修乐得自在，四处游荡去了。

　　恢弘的大殿，祭祀的高台，这里难道是泽蘅的炁祀宫？这里被保存得完好如初，还很清净。君乐能选择这里作为府址，可见他在东曦族中地位不低。

　　辛月带着一大一小，紧赶慢赶非止一月，等到再次远远地看见北部绵绵的群山时，亲切得差点止不住眼泪汪汪。

　　此行为了避开人烟，专挑清幽密丛，结果就是走了不少弯路。再加上辛月本就不是会照顾人的，一路总是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