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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调息一阵子后,弥修脸色果真逐渐好转,萎靡状态尽除。

      弥修低下头,带着笑意直视辛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带着些许歉意和无奈,叹息道:“月儿,我推不出你的命”。

      辛月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除了感受到弥修如春风拂面般的气息,还分明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闪烁,也不便再追问什么,慢慢埋下头嘟囔道:“本就是你一时兴起拉着我的手割手指头放血,我可对预知未来没半点兴趣,事在人为嘛。”

      弥修低笑,道一声等我片刻,一阵青纹流动,转身就又转进了一旁一颗树干。

      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小截青木,边缘参差不齐,毫无规则,就如同被掰断的一般。

      弥修神色如常,将木块递出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言简意赅:“滴血”。

      辛月接过来,入手还有些湿气,闻着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眼睛却无意间瞟见了弥修颤抖了一下的手。辛月不傻,面露担忧地问道:“现折的?掰的哪里?”

      “放心,也就相当于你的头发指甲之类的。”弥修一脸轻松,顺便催促辛月抓紧时间滴血。

      辛月照做,血液刚一沾上,那木头如同活物一样,从辛月手背划过,在手腕处化做一个通体青翠碧绿的镯子,辛月抬起手腕打量,这手镯娇巧可爱,触碰之下竟然感受到了生命力,还有一股子亲切感,便问道:“这是什么?”

      “你先带着蕴养,至于功效,大约可以延年益寿,神清气爽一整天……”

      辛月不放心道:“你真的没事吗?痛吗?”又回手指了指刚才被轰出来的大坑,道:“喔,你犯杀戒了,没事吗?”

      弥修毫无愧意,摆了摆衣袖,面色不改半分:“我也没做什么违背天道之事,想来是它应有此劫。”又岔开话题道:“照你这脚程,几时能到。”

      说完便带着辛月瞬移到另外一处绿意盎然的洞府里,很难不感叹,这能力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这厢的辛月只能费劲千辛万苦靠双脚走路,这边只一眨眼的功夫都随心随意地瞬间穿梭了,完全摆脱了空间的局限。

      弥修替两人稍微变化了些外形,雪白的头发变成炽红,脸上还有脖颈处的皮肤下略微鼓起粗细不等的红色纹路,一副东曦人的典型样貌,混在人堆里,很难被别人察觉。

      弥修意犹未足,连带着将自己的眼眸也变成红色,再配上他原本的容貌,妖冶异常。这未免太显眼太招摇了,在辛月的强烈要求下,弥修才勉为其难地幻化出一张普通的面相,浓眉大眼,黑红黑红的脸色,目光混沌无光。

      两人在皓天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出来,混在人群里,随着人群裹挟着来到城门下。

      辛月抬头,看着城匾上原本该是‘皓天城’的地方被换成了张牙舞爪、硕大的‘帝畿’两字,墙头新补的痕迹与原本的颜色斑驳交杂,似乎预示着破后而立的新朝代与新气象。

      这里不像辛月设想的那般成了断壁颓垣,衰残破败,反而因为充斥着东曦一族兴旺的人丁而比原来零星的流月一族经营得更是气象翻然一新,热闹非凡。

      辛月再次对东曦的人丁兴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尽管他们依靠人海战术,不断用族人的鲜血不要命似地向压向冰镜界,战争已然损耗了他们大量的人数。而现今,依然还能从九曜分过来如此多的民众。小小的九曜如何能承载如此多的人口和欲望,只能在自我崩溃毁灭前把贪婪的眼神放在了冰镜界。

      辛月低下头掩盖自己的不自然,快步上前跟上弥修的步伐。

      弥修神色自若,带着闲情逸致东瞅西看,太久没有离开一个地方了,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而甫一进来,辛月只觉陌生,这里再没了以前脸上总是挂着幸福安康、常乐无忧、笑语晏晏的族人。

      这一路走来,有的只是尊崇赤色,骨子里趟着推崇武力,冷漠自私的东曦人。在他们的脸上,辛月只能看到人与人之间的互相防备,未曾见过半点温情。这是在长期崇尚武力,互相争夺生存资源的原始本能下浸淫多年才能达到的信任感缺失效果。

      对比这样的东曦反观流月,流月最后被其灭国灭族灭家,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也许只是迟早的事,千万年来,流月安逸惯了,以为仗着天堑鸿沟就足以挡住东曦的野心勃勃,却从未料想过东曦累累数代族人,皆欲将冰镜界纳为己有,吞而食之。

      几日之局面,非一朝一夕,在东曦人眼里,此乃累世之功业,而在流月人眼里,却是一朝城破。

      面对这般自上而下,由内而外散发出强大的东曦,辛月唯感无力。再者,流月族人已经差不多快被绞灭殆尽,就算将东曦这群强盗打杀掉,赶出冰镜界又如何呢,他们的民众也会流离失所,这样跟屠夫也没甚么区别。

      辛月作如此想法,也实属正常,她从小就活得憋屈,不像玄玉云笈般恣意,所以比他们更能快速地认清并且接受现实,大势所趋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唯有顺应。

      前面的弥修突然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感受到了城内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似曾相识,拧着眉头回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阳朔。

      那个以前跟在木若身边低眉顺眼的小孩童,这气息是城中独一份的,隐隐中还有威压之势,时刻震慑着这群臣民,想来他果真如同当时预测的那般出息了,最终得偿所愿。

      木若应当甚是欣慰罢,可怎么感受不到他,难道他终于舍得放下了,选择独自沉寂?

      管他呢,此番善了了月儿的心事,尘埃落定后便带她回极北之地,反正她哪儿也去不了,到时候不就能陪着我了吗。

      弥修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岁月终将千花百草皆娇媚,偷得一瓢饮,足以慰风尘,再也不用嗟讶孤影系人间了。阴暗的小算盘打定,弥修乐呵呵地引着辛月前行。

      内城的样貌与先前大不相同,风格带有异域化,比如随处可见鲜红艳丽的色彩,门窗还有人们的服饰,以及众人那一头辨识度极高的如同赤焰般的头发。弥修总觉得这群人的审美俗不可耐得医石枉然,还是流月族崇简尚淡的雅致风格更合意。

      至东华门前,门墙上有个被捆住双手悬挂着的人,辛月只能通过观察其身形,才能勉强认出是云笈,头耷拉着垂着,干涸的血液黏住头发包裹了面庞,本来的面目已然看不清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无损的皮肤,偶尔还能看见深可见骨的伤口,创面已经没了愈合能力,就这么暴露在外,衣衫也破损褴褛得不成样子。

      而门内外川流不息的东曦人群早已司空见惯了她的存在,连眼神都不会施舍半分。

      辛月未曾料到,她们最后连自戕的能力都没。

      “尚有气息,不过也在须臾之间了,只是凭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一直硬撑着”弥修道。“这样不仅可以威慑剩下的反抗者,也可以引出些按耐不住的流月人。月儿,不要冲动,权且耐着。”

      就这么直愣愣地伫足观看,太过扎眼了,弥修便拉着辛月来到个稍微僻静一点的转角处。辛月终究绷不住,脸上滑着泪痕,带着鼻音问弥修:“真的没救了吗?”

      弥修面露不忍,但也只能默默地摇头。

      “我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辛月质问着自己,心乱如麻,羞愧难当到了顶峰。原本能接受自己的无能,可是当再次面对的时候还是恨,恨自己为何如此不堪用。

      弥修看着也替她难受,“这不是你的错,你忘了之前已经付出过一次生命力了吗?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了。”

      辛月默然,往内城方向望去,街边乱七八糟地摆放了许多笼子,笼中人皆是蜷缩着身子的流月族小孩,一旁站着个身体健硕,肌肉裸露在外的东曦人,手提一根花纹繁复的棍子,一边不时地敲打笼子,一边卖力地吆喝贩卖。

      大约一丈之地开外,又是一排排脖子被套着绳索的妇孺老弱孩童,衣着破烂不堪,头发散乱,面貌却被特意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们脸色平静,麻木地被牵着慢慢腾挪游走,眼中俱是死寂,没了信念,没了期许,心如死灰。

      辛月看到眼前的景象,双腿不自觉地走了出来。

      长宁街作为从内城直通东西南北四华门的拐点,是皓天城最宽敞开阔的主街道,还是如往常一般宏伟宽广,只是在最显眼的位置硬生生地筑起了一个高台,四面八方汇聚的人群皆可一眼观摩到。

      弥修突然快速上前,回身用身形挡住辛月的视线。

      可惜,辛月终究还是在他行动之际抬头看到了令她伤心惊吓的一幕。

      高台上竖着一根合抱粗的黑赤相见的柱子,云摇呈跪姿,双手被抱缚在柱上,膝盖骨被剜去了,小腿肚以下的身躯下已经快模糊消散了,整个人就这般空落落地伫在那。头靠在左手臂弯上,面颊干净整洁,没有沾染丁点儿血腥,所以辛月才能一眼就认出来是摇姐姐,只是她的面庞,太过恐怖。

      右眼的上眼睑皮被割掉了,皮肉外翻,没了眼皮的束缚,眼珠下垂,一幅将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的样子,大大的眼白露在外面。左眼的上下眼皮被毁了一半,眼珠大瞪。辛月瞥过时,最为触目惊心的便是这双无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直击灵魂。

      眼睛下面的鼻子也被剜去了,只剩下两个空洞。嘴巴僵硬地半张开,上嘴唇也被割去,剩下森森的上排牙就这般裸露在外,门牙不自然地向外翻出,不再像以前那般朱唇贝齿,巧笑盼兮。

      她遭受了很多难以想象的痛楚,可是,除了被折磨的皮肉外,表情却是平静,面上没有一点惊怖痛楚之色,只有平静和安宁。

      弥修安慰道:“她早就去了,想来是有术法加持,才能神灭身在。你作为泽蘅的继承人,渡魂安魂之术该是会的吧,我可以助你不惊动施术者,让她重归太阴。”

      辛月默念渡魂语,弥修在一旁加持,眼见着云摇的身形慢慢消散……

      弥修知道自己的美好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辛月此番怕是不能跟东曦人善了了,这累累的血债,很难让人放得下。并且,如果流月人都死绝了,断了念想,也就罢了。可既然知晓了族人们正在水深火热之中遭受苦难,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坐视不理,任由他们为奴为婢,被压迫、欺凌、如同草芥走狗般被践踏,总归是要为他们做些什么的。

      弥修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杀人不行,救人是没有什么约束的,于是向辛月提议道:“我可以将这些人里虚弱不堪者弄成突然暴毙的样子,然后背地里送去极北之地休养生息。不过,要不知不觉间完成,不宜操之过急,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并且数量有限,太多容易被发现。”

      辛月感激地看着弥修,也慢慢地稳住了心神。

      世人常叹福无尽,怨无涯,何处是归途,唯有自在道。可身在常轮中,何处能自在,对己可淡然得自在,对人有悲悯,便不得独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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