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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过了些时日,在弥修这颗老神木的尽心照看一下,辛月已经恢复了七八分。辛月常想,如果直接死去了,万事皆休,家与国、生与死,都不需要她再挂心半分。

      可惜,在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之下却苟活了下来,而作为最后剩下来的人,活着,可不轻松。

      心念之间总是纷繁踏至些以往的点点滴滴:或是皓天城热闹的街角……或是脸上洋溢着知足安乐的族人……或是在最后离别之际只能勉强为女儿喃喃低语祷福的母亲、总是如浅浅秋水般柔善的云摇、因修习噬元术而狰狞狂邪的玄玉,可那也是小时候拍着辛月的头,会温柔安慰他人的玄玉……还有被东曦残忍地制成枯骨也不能安生,还带着满身猩红、令人恶心的游虫却仍然痴痴地寻找着父亲的左浵……

      大厦倾覆,却无力荡扫寰宇,扭转乾坤光复河山,辛月深感无望,自觉白受了族人们的供养,却不能反哺半分,追悔懊恼亦无半点用处,徜恍迷离着度日终究不是办法,只要她还活着,终究需要背负这些远远超出她能力范围的责任……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向都是无用之人。

      云摇云笈他们最后殊死一搏,明知此举若蚍蜉撼大树,却又义无反顾死不旋踵地决然而去,辛月想象得出他们的惨烈结果,大约逃不出玉石俱焚的下场,但是无论如何终究是放不下,就算他们最后都归了太阴,辛月还是想求个结果,而不是瞎猜,便决定偷偷摸摸地回去。

      也许,从此以后,皓天城连自己的故乡都算不上了,国破家亡再也没有家了,就算不是为了玄玉,云摇他们,也要再去看最后一眼,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族人,去看看东华门是否还是以前那样巍峨,去看看圣峰之颠的炁祀宫是否还有成群结队飞绕的重明鸟……

      打定主意,便趁着弥修调息养神之际,毅然南下,往皓天城方向而去,辛月知晓自己势单力孤,能力还十分有限,如果弥修能伸手帮自己,说不定会有些许未知的可能也不一定。可是弥修作为一颗上古时代的神木,终究是方外人,此间种种毕竟与他无关,被牵涉进来,有个万一,那倒是自己的罪过了,所以选择默默离开。

      辛月自忖混回皓天城,并非毫无把握,毕竟她除了外貌是流月族外,由内而外没有丁点流月族的痕迹,体内毫无流力,也从未被月华眷顾沁养锻造过身躯,外貌只需涂改一下,便不会引起他人半点注意了。

      一路南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来时为了逃命且有同伴相随还未觉得,现在就辛月一个人,只觉得这连绵的群山似乎走不到尽头,四周的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连续高强度地赶路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辛月早已疲惫不堪,且越走越是心神不宁。抬头一看,原来是太阴因为朔月日的到来,变得晦涩难明,缕缕交织而不能被清涤的众生怨念在这个时候更是透露出几分带着狰狞的邪气。

      辛月停了下来,虽然不论月华变成了什么样,对她的影响都不大,但是她作为流月人,眼看着曾经圣洁如练的太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难免悲从中来。找了棵茂密成荫的大树,爬上去,找了个隐秘点的枝桠坐下藏好,收敛心神修整起来,这稍微的放松,使得辛月立马就被疲惫吞没了,假寐了起来。

      半睡半醒之间,一团黑影突然罩住了辛月,辛月似有所感毛发皆竖,猛然惊醒睁开眼,却是眉眼里泛着柔柔盈光的弥修,赤足悬空而立,面容皎皎如凝脂点漆,眸光灿灿若九天星辰。

      青绿色的头发委至脚踝,一身宽松的白袍轻轻飞飏,通身的风华纤尘不染、绰约得如同久春秋露般清浅。诚然,哪怕辛月从小就长在众多俊美异常的流月族人中,可弥修这面相,必须得承认,确实是无人可及的。可此情此景,辛月除了觉得他如同咻然出现的鬼魅般给人带来惊吓,实在毫无美感可言。

      辛月设想过弥修可能放心不下会火急火燎地追赶过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云淡风轻,果真是个餐风吸露的主儿,虽然身在五行中,但气质这块儿早已跳出三界外。

      不过,弥修的到来,也让辛月轻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倒是弥修,一本正经地好奇问道:“似你这般挂在树上,不难受吗?”

      说罢也不等辛月回答,便伸手搭她肩头上,只一个呼吸间,便带着她平稳地落在一个瑞气条条、四处都泛着淡淡的青色柔光的地方,目之所及,不见尽头。

      辛月打量着这熟悉的场景,惊呼:“你怎的又把我给带回来了,我好不容易才走了这截路。”

      弥修轻笑:“哪能呢,知晓你跟你娘一个德行,总是放心不下什么苍生,什么家国,总会给自己找到满满的使命感,喜欢扛起沉重的枷锁还将其视为理所应当、应该背负的担当,总不能逆了你们的意。这是刚才你靠着的那颗树的内部空间,但凡未开灵智的草木,吾皆可与之共享所有,包括生命力、养分、感知力等等的一切。

      辛月哑然:“这样的话,岂不是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永生不老不死?”

      弥修摇了摇头,淡然道:“吾等生灵,俱是平等,怎能汲取其他的生命为自己所用。应天地而生,归无极而灭,这才是天道。”这副超脱中带着不屑的境界确实有几分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高人模样,辛月深感敬服。

      “我还以为因为你是一棵树,不能离开那个坑,所以只能被动肯求娘亲留下来陪你,原来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束缚”辛月道。

      也不知是谁,被拒绝了便只能寻死觅活,孤独地沉睡。

      弥修连忙否认:“非吾不愿追随,被弃之人,如果继续痴缠不清,委实太过下流。”

      原来是自尊心太强,小傲娇一个。

      辛月说出自己的疑惑和期待:“那您此番前来为何?交代离别的寄语,还是看我可怜,打算出山帮我一把?”

      “方才神游之际,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修习的爻衍术,可以小明大,窥方寸因果。你应该也好奇此行的目的是否能如愿以偿,生存安危又有几多变数罢,吾便赶来了。”弥修越说眼睛里幽幽蛊惑的光芒越甚。

      辛月微微迟疑后点了点头,弥修见她答应了,立马拉着辛月盘腿而坐,道:“放空心思,诸事皆抛,心静而诚。”

      辛月正欲闭目凝神尝试,弥修突然牵起她的手,手指过处便划过一道口子,辛月吃痛,被挤出了几滴纯白色的血。

      血液在弥修的加持下乖巧地凝聚在指尖,泛着淡淡的青色柔光,弥修一手掐决,口中念道:“万物泽泽,无知无识,阴阳所凭,日月纬仪,变在其中,运是太和,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归奇于仂,演天地之数,以数术不断,以辞敕不绝,吉凶可定!”念完后,血团直接散开,什么迹象都没有出现。

      弥修先是神色平静,眼神空洞,发呆片刻后又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继而脸色浮现出疑惑,表情也慢慢凝重……

      这个样子,辛月明白了八九分,这老树精该不会是年纪太大,术语怕不是临时想起拼凑而来的,又或者漏了什么,混了什么吧,这……

      弥修认真地思索好一阵子后,又扯过辛月的另一只手放血,再划破自己的掌心,甩出几滴混在一起,刚要念了两句,就停了下来,脸色古怪地盯着辛月看,辛月回瞪:“做甚么这幅表情。”

      弥修哂笑:小月儿,你可别把我当作木棒槌,有了非分之想,妄图通过我去翻云覆雨,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有,我也不能那样做,吾之存在,历经浩浩岁月而不终,已然属于妖孽了,是以受到天道的束缚更甚,伤害他人尚且不能,更别提屠戮戕害生命,但凡起了这样的念头,别人还没怎么样,吾便先半截树根跨入归墟的路了。

      “噫~好弱~”

      “……”

      “吾之血液与别人的血液相融后,可观其心念,此为他心观之术。”

      “噫~还要划破手指,我可以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他的心境。”

      “唔,那确实比割手指头强。”弥修冷哼,原来救了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便不再理会辛月,浑身青光大振,专心念起术语来。

      辛月屏住呼吸凝神静气地观察,只见血团周围泛出一圈圈古老又神秘的符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辛月也从未见过,但是却生出了一种亲近感,辛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伸出手想要触摸,却不料想,下一瞬间惊变突起。

      “嘭!”的一声巨响,弥修只来得及朝辛月扔出一个护盾咒,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波及,被击退了一丈之地,捂着胸膛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青色的血液,四周草木皆被拦腰折断,而他们栖身的大树被轰得木渣都没留下,两人刚才的位置像是被焚烧过一样,出现个深坑。

      辛月愕然,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那血团不能碰吗。自责的同时急忙跑过去扶住弥修,拍打后背帮他顺气,弥修踉跄后退两步,靠在树干上,止不住地咳嗽。

      待好点了,弥修勉强浅笑,柔声安慰辛月道:“不是因为你,也别担心了,我是生来就修炼治愈系术法,一时半会儿便无碍了。”

      辛月鼻子微酸,这人一向孤芳自赏,自命不凡,此番却不顾自己落入凡尘的狼狈模样,反而急着安慰人,大约被轰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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