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白胖软糯甜

3、第3章

　　辛月跪倒，扑在泽蘅怀中，碰触摸到母亲僵直又瘦弱的身子，忍不住埋头呜咽抽泣了起来，泪眼婆娑间恍然意识到母亲下半截身体的不正常，太稳当了，刚才的扑、抱，母亲愣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恍惚间记起了幼时学过的阵法符箓之类的咒术，将信将疑地缓慢掀起娘亲覆盖在双腿上的衣袍，惊恐万分……

　　泽蘅神色悲悯，抬手替辛月拭去两颊的热泪，不忍道:娘不仅是祭师，还是整个冰境界的引渡人，剥离逝者的怨戾之气，让逝者安然地泯散于虚无，平生所聚所引的流力不受其生前浊气的影响，纯粹地重归太阴。

　　这事平日里也不甚费心费力，然则今时，东曦犯我流月，一路摧枯拉朽，屠我流月族人众多，自战火伊始，大量平民、战士携怨而逝，整个冰境界慢慢地充斥着怨憎、不甘、愤怒、仇恨……这早已远超我的能力了，不得已只能借助离魂阵。

　　闻言，豆大的泪珠子止不住地噗噗掉地，辛月冲泽蘅嘶吼道:娘亲，我们不管这引渡不引渡的了，凭什么要以您的血肉为祭去引渡别人，谁来渡我们，我们走，离开这里……一边说，一边使命拖拽泽蘅，奈何祭师下半身的已经与祭台融为一体，如同嵌在上面。

　　泽蘅止住了崩溃得有些失去理智的辛月，提声喝道:月儿！这是我的责任！你听我说，跟着云笈她们北上，沿途好好收敛自己，城主也已交代他们，会护你周全。 说罢，掏出了一块玉质木纹的东西，乌黑中带着玉石的通透，繁复的花纹围着一个\"泽\"字，还泛着柔柔的光，塞给了辛月。

　　焦急道:走，赶紧走，跟着她们北上，活着找到你的父亲。

　　说完将辛月一把推到正殿云摇身旁，不再管她，闭目，双手急急地掐诀，继续吟唱起了超度亡魂的清音咒，身下离魂阵再次以泽蘅为中心，向四周衍散阵阵光芒，艰难地祛除斑驳浊气，安抚亡魂。

　　"晃朗太阴，洞罡祐玄，巍巍众灵，永渡五浊，施将离魂，云篆太虚，尔沉尔浮，昭昭暝暝……"

　　辛月隐隐觉得，或许娘亲与玄阙城主执着于让我们北上，是希望我们能作为流月一族最后的血脉保存下来，与其大家在这死磕着坐以待毙，不如远离这里去北边，也许会有契机或者奇迹也未可知。

　　可惜，城主不知人界有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且不说东曦的赶尽杀绝，待到娘亲也渡不了的浊气侵然了太阴，靠太阴之气而生的流月人，该何去何从，那时，冰境界，九曜界，何以为家，血脉如何延续……我们不过是在逃命的路上苟延性命，争取多活几刻而已。

　　出了炁祀宫，辛月已然如同行尸走肉，身旁依旧如秋水般沉寂却柔和的云摇，领头一贯高傲的云笈小城主，神情坚毅的护卫，自知命运的辛月忍不住地悲戚……

　　此时，半空中飘着的不再是庄严而空灵的渡魂咒，成了细细碎碎，涓涓潺潺的祷福咒。

　　辛月明白母亲的希冀，也理解她作为祭师的职责，其实，在自己进入左弼大人的心境后，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此番，不能善了了，流月的覆灭，或许，近在眼前了，谁也躲不掉的。

　　稳了稳心神，便跟着云笈离开了，刚出流月城的东华门，便见玄玉安静地执辔而立。待见了小城主一行人，无言地跟在云笈身侧，辛月故意慢下，拉开距离，靠后而行。

　　玄玉还是那个玄玉，比圣峰山上的积雪和石头还硬。

　　大家一路，穿过山岭，淌过溪河，沿途也遇见过零散的东曦士兵，避无可避时都解决得不留痕迹，但也有很麻烦的时候，相应的代价也很大。

　　近几日，辛月愈发胆颤，得知娘亲的责任后，便一路观察，天边一向孤高得如神祇般的太阴慢慢的不复往日的皎净凛冽，而是沾染了丝丝血腥气，晃眼一看时竟有些邪气。联想起左弼大人最后心境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骷髅，散着猩红的众多游虫，越想越是惊怖不已，不禁担忧起了母亲……

　　"铮咛……"突然自南边传来一道刺破天际的弦裂声，夹着说不出的悲鸣。云笈陡然停下脚步，睁大双眼，眼中的震惊尽是不可置信，辛月寻声回望流月城方向，圣器流光琴，就这样断了？那，城主……

　　玄玉身躯一震，定在了原地，云摇低喃:父亲……

　　未几，"咔嚓……"一道清脆的玉裂声直击辛月，辛月低头，呆呆地从怀中捧出娘亲最后塞给自己的玉疙瘩，之前还温润地泛着柔光的玉珏，出现了裂痕，欲破不破，俨然如同身死魂灭一般，没了生机，辛月恸哭失声:娘亲……

　　流月城城破了？流月一族，完了？……众人埋头，国破，家亡……

　　一路上，大家或多或少有过最坏的设想，但好歹还有一丝带有侥幸的希望，但这一天就这样直白地摆在眼前，难以接受。

　　过了一时，云笈神情坚毅，扬声道:继续前行！

　　护卫们听随命令，整顿一下，昂首前进，战士岂畏惧生死，国破捐躯，何惧哉！

　　辛月曾进去过云笈的心境，玄阙城主为她画了个饼，告诉她北上，去寻找传说中的瑶神，瑶神是冰境的守护神，据说自冰境与九曜分界之时就已经存在了，玄阙告诉云笈，只要找到瑶神，让她出面插手，流月就还有救。

　　此行，云笈肩负着拯救流月的重任，也就是这个信念，让云笈一路苦苦支撑，作为老城主的宝贝，她又何曾经历过这些，又何曾如此落魄。

　　辛月不忍心去戳破这个美好的愿望，瑶神，我们的守护神，早已不知何时归墟了，她存在的年岁委实太长，长得她忍不住自解归墟，不愿在这漠漠时长里毫无意义地活着。这机密，娘亲知道，所以辛月知道，至于老城主，极可能也是知晓内情的。

　　眼看着云笈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太阴没了娘亲的勉强净化，流月城破又吸收了大量怨念猩红得有些狰狞，早就不能如往日那般源源不断地蕴养他们了，反而会给他们带来负担。

　　东曦的目的达成了，他们逆改了太阴，本来不耐受太阴，现在可以直截了当地在太阴底下繁衍生息下去了。

　　对辛月来说倒是无所谓的，她从来没靠太阴而活，可云笈他们呢，能支撑到几时呢……

　　沉默地前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辛月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远处传来阵阵"嚇嚇嚇嚇……"似骨头摩擦的声音，音量渐大，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在耳畔，众人惊起了一身疙瘩，警觉待战。

　　这声音，好耳熟……

　　一抹血色的霞光从前面的半山腰处浮现出来，慢慢细认才分辨出，一堆红光围着一团白色物体飘在半山腰的高度上，毫无目的地缓慢移动，像是在寻觅什么。

　　这东西在左弼大人心境里出现过，是一具寄生着无数张牙舞爪蠕动着的血色如游丝般的虫子，多看一眼辛月就忍不住阵阵痉挛恶心。

　　忍住不适，辛月低声招呼同伴赶紧找掩体藏起来，隐匿周身气息，只盼这东西能早点离去。

　　没过多久，那骷髅似乎能追寻生气一般，竟然一改刚才的没头脑乱晃悠，直直地飞速飘将过来，这东西多看一眼都瘆得慌，白森森的头骨里仅剩两眼眶里还嵌着眼珠子，白多黑少，却也黑白分明，滴溜溜的圆，骨碌碌地转着。

　　辛月看了一眼早就折损过半又疲惫不堪的众人，左手掐诀，右手掏出一张蓝色的符箓，要是这东西这么没眼力劲找上门来，不管是啥妖魔鬼怪，看着架势也是个死物，不知被什么秘术给弄成了养虫子的载体，先超度了这厮，附骨之虫留给云笈他们。

　　越来越近，近到能听见那骷髅从喉骨那发出的低低嘶吼声，那骷髅停在众人头上空，扩大的瞳孔俯视着他们，似辨认，似迷惑……

　　不等这骷髅反应，辛月急急忙忙祭箓念咒，呢喃细语之下竟似惹怒了这行尸走肉的东西，大吼暴怒了起来，周身的红色细虫也张牙舞爪地上下翻动，"砰砰砰……"骷髅身侧炸开几处血雾，速度极快，倾流而下，往众人藏身之处袭来。

　　众人暗道不好，忙使出浑身解数，不让血雾粘上，也有力有不逮者，恍惚间就被血雾里的虫子转了空子，不多时便抓心挠肝地嘶吼起来，痛苦的惨叫不一会儿就此起彼伏，这东西防不胜防。

　　云摇勉强撑起防护罩，护住自己和辛月，玄玉双手使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云笈靠着一件望之不凡的宝贝，"呲溜呲溜"地把虫子化成了灰。但血雾越来越浓，无穷无尽一般，眼见着长久下去，众人也坚持不了几刻。

　　蓝色的不行，辛月又掏出了紫色的符箓，收敛心神，沉声哦吟起来，阵阵紫色的光芒淡不可及地散开，附着在骷髅的森森白骨上。随即，骷髅受到极大刺激，浑身的骨头咯咯咯地扭曲着响个不停，下颌骨张得老大，眼珠血红而狰狞，旋即浑身的虫子全都化成了血雾，直奔辛月而来。

　　云摇失色，咬咬牙，只得暗暗催动全身流力，奋力抵挡。

　　血雾倾洒而下，距辛月一尺之时，怀中飘出一股温润柔和的白光，所过之处，血雾消散，直奔骷髅身上的紫色流光而去，之前还淡不可见，现在光芒大盛，祛除了周身的虫子和血雾，将骷髅包裹在里面。

　　众人万道侥幸，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