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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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自西边一路蔓延，没有花里胡哨的战术，也没有诡谲阴暗的算计阴谋，有的只是人海战术，一路向东，不顾死活地朝着皓天城推进，虽然因着东曦不在自己地界作战而被削弱了不少，但架不住人多，且犹如死士一般，悍不畏死，即使流月东拼西凑了很多战士源源不断地奔赴西线，但毫无招架之力，战火眼见着就快烧到浩天城外。
那日的月华凛冽，细看之下似乎还带了点微微的腥红，左弼大人被八位身形狼狈但眼神坚毅的战士自东华门抬了回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位陨身的支柱了……人们夹道恭迎，眼里流露出满满的凄凉，却没人出声，缄默得可怕。
辛月混杂在人群中，呆呆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瞧了瞧。
幼时的自己把自己禁锢了起来，一直活在深深的黑暗里，就连别人哪怕是正常不过的眼神也受不得，压抑得不行不行的。
那时正值左弼大人自外任回城，受城主召见进了内城，路上无意间瞥见了沉闷得不似孩提的辛月，微微一笑，从袖袍里摸出了一大把糖，塞给了辛月。
辛月双手接过来捧着，满脸疑惑地仰起头，凝视着这位背影里弥漫着柔光的左弼大人。
见此，左弼微笑道：我的幺女，痴长你三岁，因我常年驻扎北境，她便非吵着嚷着要去边境之地陪我，去了吧，又耐不住苦寒孤寂，常常背着我偷偷抹眼睛。
说罢目泛柔光，翘起嘴角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便时常如此哄她，很奏效的，小月儿，你也不妨试试。觉得心里苦，吃一颗，就不苦了。
左弼大人逆着光，看不清样子，辛月只觑见了他那稍微有些圆润的脸庞上被笑容挤出了深深的法令纹……
辛月不知道已经身陨之人的意识里是怎样的场景，就不顾后果地冲进了左弼的意识之中。
左弼的意识里，混沌黑暗，胶浊而压抑，还能隐约感受到心境的崩塌消散，一种深深的虚无感拉扯着辛月，越是用自己的意志去反抗越是像陷入泥泞里一般，被拖拽着压入更浓烈的深渊。
其中还有一种有意无意的怀疑感令辛月心惊，那种怀疑自己是否还存在的感觉虽然微弱，但时不时地来这么几下，积少成多，万一不注意就真的信了，怕是得真的会被这股子意识带偏，认同了自己不存在，那么往后，“无用辛月”的雅呼里还得加个“白痴”或是“傻子”。
进来后，辛月便暗骂自己弱智的莽夫行为，心境由心生，已然陨落之人，心境自然相应地会一起崩塌。而且，过不了多久身体还有生前被积聚于周身的流力也会一同消散，但至于何时消散却没有定数。
流月一族，依附太阴，受其滋润而生，死后，溃散的神形又自主归赴太阴，以自身血肉精魂滋养太阴，由此循环，生生不息。
暗叹一声，只得先行撤出，正待要走，却顿然生出一种被呼唤的感觉，便有些纳闷地顿住了，皱眉回身，却被如奔雷般的吼杀声，嘶吼声，哀嚎声骤然冲击，心脏痛苦地抽搐，辛月只得捂住耳朵，凭着自己的意志撑着半跪着，没有轰然倒地。
高亢的擂鼓鸣号声，流术穿过血肉的刺啦声，狰狞的嘶吼声也难以挡住无数或苦苦支撑、或趴、或躺的戍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溜出的哀哀呻吟。
但更多的族人是无声地溃散，成了团团星星驳驳的流光，或淡或浅，裹挟着不甘、羁绊、怨念，洒向高高地悬在上空俯视众生岿然泰然的太阴。
正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一团血雾冉冉炸开，瞧着这么大的阵仗，辛月有些窃喜，该是东曦陨落了一员大将吧。
只高兴了几个呼吸间，却被眼前的情景骇得呆住了浓雾深处是悬空闭眼静躺着的一个女娃娃，香甜软糯，安宁如画，如果抛开略显诡异的根根暗红色游丝犹如活物般自她五窍中钻出来，倒真如邻家小女春睡图那般可人。
那些东西钻出来后，便在血雾里上下翻滚穿梭，越积越多，越来越瘆人，而作为宿主的小女孩的身体起初缓慢，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凹陷枯萎，最后连皮化去，只剩下一具亮晶晶白森森的躯骨。
此时，她才仿若大梦初醒般，挣扎着半支起身躯，眼眶里仅剩下骨碌碌的大眼珠子，疑惑地将视线往下，盯着自己下半截赤果果得刺眼的骨头，瞳孔逐渐放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狰狞地鼓出眼珠，张大下颌骨，无声嘶嚎。只是未多久，便复轰然倒下，不再动弹。
枯骨倒下后，隐隐约约藏在雾中的游丝般细虫争先恐后地蹿了出来，四处散开。
蠕动着的细虫很难让正在拼死血战的流月族人察觉，辛月只能无力地干看着这些令人既恶心又头皮发麻的虫子循着己方战士，附着在他们的皮肉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左弼的意识里，猛地狂暴异常，层层叠叠的悲痛、仇恨与哀思挤压着辛月，再久留下去，辛月受其影响越深，深觉不安，便不再犹豫地退了出来。略微收拾一下心情，立马穿过沉浸在伤痛之中的众人，直奔炁祀宫。
炁祀宫被圣峰掩藏于峡谷深处，悬空凌云而起，虽然自己的母亲泽蘅祭师是炁祀宫的号令者，平日里领着一堆各系流术的佼佼者，在宫内或是占卜，或是祭祀，或祝祷，或是为冰境界加固结界封印……然而此处对于辛月来说，却是很神秘的所在，因为凭着辛月那十分末流的流术，腾不了云，驾不了雾，怎么着也是绝计上不去的。
可能有好事者会质疑，她娘可是举族最厉害的祭师大人，法宝仙器还会少吗？弄个可以让辛月飞起来的东西简直易如反掌嘛。确实易如反掌，辛月身上就有一堆宝贝，可惜的是，她连最基本的催动法宝的流力都使不出，着实令人很无奈。
辛月抬头瞪着那巍峨的殿宇，流光婉转，阵阵磅礴的流力外泻，还伴着嘈杂的咒语吟唱声，殿中该是忙得人仰马翻吧，辛月深深地蹙眉。
以前几次都是母亲遣下的重明鸟，载着自己上去的，当时还十分嫌弃厮鸟，为着它喜欢光着膀子飞，跟只光毛的肉鸡似的，除了鸣声似凤，真的是一点作为神鸟的觉悟都没有，十分猥琐。而眼下没了它只能干瞪眼。
身后突然响起了阵阵整齐的脚步声，辛月回头望去，是小城主和云摇，带着银甲凛凛的护卫大步赶来。
云笈皱眉眇了一眼辛月，冷冷道:却是在这，令我好找，祭师托我找你，走。说完也不容辛月反应，便率先奔向炁祀宫。
辛月呆呆地望着御风而上，裙带飞扬的小城主背影有些许出神。
云摇微微上前，挽起辛月的胳膊和曛如风:月儿妹妹，我们一起。
待上得殿来，辛月凭着少有的模糊记忆，此时此地，跟往日的仙气缈缈瑞气腾腾不可同日而语，平日里大家繁忙但有序，今日却仅有几人，还如无头苍蝇般乱哄哄的，拿起这事儿又忙起了那事儿。大约有战斗力的流术师们，早就奔赴战场，支援前线去了。
辛月也顾不上身旁的两位了，直往内殿的高台跑去，母亲应当还在那里。
当盘腿而坐的泽蘅听见脚步，慢慢抬起头，木然地看向辛月时，辛月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里光鲜夺目，明眸皓齿的母亲，会突然如同在风中摇摆随时要熄灭的烛火一般，暮气沉沉，仿佛中间的时光被偷走一般，突然就成了眼前这样……
阵法的光芒以泽蘅为中心，慢慢暗淡，泽蘅勉强牵起嘴角，眼中泛光，轻声吐字:月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