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白胖软糯甜

21、第18章

　　李贤走后，辛月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惴惴不安地等待是最难熬的，因为不可预测容易胡思乱想。现在好了，终于能偷得片刻安逾。

　　待到李府灯火落寂后，辛月摊开手掌，盯着随心幻化而出正发着弱光的八棱珠出神，鼻尖微酸，喉间略苦，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迅速地吞噬了辛月，心塞塞的。到月上中天时分，实在熬不过困意才草草睡去……

　　翌日清晨，李贤将辛月交付给常伴身侧的剑士王越。王越垂着的双手，一手紧紧捏着把长剑，一脸神色冷峻但认真地听着，不时微微点点头示意明白。

　　辛月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热闹，也不插话，眼前这个拿剑的男人虽然没有流露出丁点狠厉的气息，不过却莫名地让人很心安。

　　车前站了几个服饰一致的女使，四辔的马车比起昨日章邺驾的豪华了不少，外围的四角还森严地列着八位神情坚毅的护卫，辛月刮了一眼这这阵仗，如此周密可不好跑路。

　　李贤细细地交代完毕后，看了眼正眼观鼻，鼻观心十分顺和安然的辛月，不由得发笑，上前两步，递给辛月一个锦囊，笑嘻嘻弯腰作揖道：“此番便劳累姑娘了，为我也罢，为大义也罢，总之是牺牲了姑娘，倘若有来世，就罚我生生世世做姑娘身边听你话讨好你的京巴狗罢，直到姑娘老去归了西，但这辈子是不能够了。”

　　辛月接过来，抬头看向李贤，笑了笑，道：“你或许可以再无耻一些，好叫我感激一下郡守大人给的天大的造化。”

　　李贤听了不生气也不回嘴，脸上还是挂着笑叮嘱道：“这个锦囊望姑娘收好，是在遇见难熬的坎坷了再打开，或许会峰回路转也不一定。”

　　你难道也会算命？还故意神神秘秘的。辛月无情地吐槽。

　　辛月转身便要登车而去，却被身后一股如同敲金击石的清洌声音叫住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辛月怔了怔，目光微沉，方才回过头，盯着李贤的眼睛低低答道：“月儿”

　　李贤此时正经了不少，目无杂光，诚恳地点了点头。

　　明月何皎皎，我所思兮在汉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

　　无论如何，总归是欠了。

　　不过，儿女情长也是短暂的，李贤片刻后还是一脸坚毅地踏步离开，今日便要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了。哪怕日后粉骨碎身，现今也要稳住百姓，要让他们有衣可穿，有饭可食。万不能让治内出现无家可依的流民，无人掩埋的寒骨。

　　一路上，起初辛月还能勉强维持端正的模样，座得端端正正，一顿饭的功夫实在熬不住，最难耐的还是寂寞，便掀开珠帘随意地四处张望车外的山水。

　　虽说雨水不利农气，好歹没有闹旱灾，远处的青山隐隐萧萧，路边草丛中蜂蝶翩翩，景致还算不错，可惜跟车的女使还有护卫们皆是不声不响，一脸的严肃。

　　护卫们执辔骑马，可苦了几位跟着马车寸步不离的姑娘们，全靠双腿走。

　　辛月实在看不下去，较忙唤她们上车，可她们都是一脸恭谨地较忙摇头拒绝。

　　做人，这么累的吗？辛月感叹道。

　　这一路都走的康庄的官道，虽然路面较平坦，可架不住马车颠簸，连日下来，辛月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偶尔也会爬出马车，跟着一起徒步走走。王越只用眼角瞟了一眼，也不阻拦，由她去。想是李贤早有交代吧，并过分地束缚她。

　　车队快要行至山间拗谷时，独在前面开路的王越举手示意慢行，众人纷纷神色凝重起来，个个如临大敌，视线不停地四处扫荡。那些女使们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感同身受得惴惴不安起来。

　　王越半侧过头，眼角瞥向辛月，语气生硬冷冷道：“请姑娘上车，如果见不得血腥，就把
　　帘子拉好，莫要出头张望。”

　　辛月闻言，乖乖照做，还拉了身边两个姑娘一起躲进了车里。她一向不是个莽撞冒失的人，苟住才是正义，所以自流月出事后她活到了现在。

　　没过多久，就听见头顶一声哨响，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四周传来护卫们抽刀出鞘的声音，马儿们也不安地刨着蹄子嘶吼起来。

　　车内两个小姑娘已经抱在一起状如抖糠，本来她俩还想把辛月拉过来一起抖的，不过辛月挂不住，还挺镇定。李贤不傻，王越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她不信李贤会任由他的保命符就这么轻易地折在这里。

　　接着车外便是兵器乒击的金石之音，夹杂着抽刀碎肉的闷响和接连的惨叫。

　　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拖拽的声音，待到王越带着护卫们清理了道路后，他才笃笃笃地敲了敲门框，还是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姑娘放心，已无妨碍了，即便启程。”

　　在两个小姑娘的心里，哪里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这分明就是可靠踏实、令人心安的天籁。连忙就要掀开帘子跳下车去，辛月一把拉住按下肩头，制止不可，她两要是看了外面的场景，怕是几日都不得好眠了。

　　再朗声回道：“知晓了。”

　　马车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快速驶出谷道，确认安全后才停了下来。护卫们清理包扎，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辛月发现少了两个人，想来是折在那群山贼手里了。

　　随着一路北上，可辛月发现四周的景色越发冷清萧瑟，路边田间的禾苗越来越稀疏，路面的灰尘越来越呛人，山间也不再是连绵的翠青，被枯黄惨淡所取代。

　　道路上偶尔会有几个行人，大多神色委顿，形容枯槁萧条。越走下去，路边或可看见倒在一旁人事不知的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路边人越来越多，却出奇地死寂。马车驶过一些体格还算健硕的男人身旁时，他们的眼中闪着恶狠狠的光芒。

　　辛月只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她现在还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虽有怜悯之心但尚无救济之力。即便自从看了人间的疾苦后她不吃不喝，偷偷将口粮留下来，偶尔递给路边脏兮兮的小孩，可也于事无补，并不能实质性地解决他们的问题。

　　甚至有一回还会因为善心，引发周围其他人的哄抢，还多亏了王越诸人拔刀恐吓才制止了更大的动乱。

　　辛月也知晓自己的愚蠢，最后干脆躲在车里，眼不见为净。

　　过了几日后，众人行至一处关隘，却见隘口处正在发生暴乱，没有活路的人门抄着犁耙跟守城将士乱战做一团。

　　王越远远地见了，决定避开锋芒，绕路而行。

　　接下来行路越发艰难，甚至遇见一群流民，虽然见他们佩戴着刀具也悍然不惧地将众人的物辎洗劫一空，推搡间辛月被人一把从车里扯了出来，一个不稳摔在路边，那人一扬马鞭，便将马车赶走了。

　　就在辛月倒在路边的间隙，她的背上已经踩踏了好几个脚印了，再柔弱地趴着只怕会被踩死，便急忙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这次是抢东西，说不定下回就是抢人了，抢了煮着吃，并不是所有的郡守都像李贤。

　　护卫们也并没有像对待山贼那样干净狠厉地收拾了，他们对平民下不去手，然后就出现了现在这个样子，一众人，姑娘们就剩衣衫没被扒了去，男人们就剩手中紧握的剑，座下马匹也被牵走了，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唯有王越没那么狼狈，还能勉强保持风度，而辛月背后的脚印尤为显眼。

　　看着大家直愣愣的模样，辛月哈哈大笑起来，此刻，她好像没那么恨东曦人了。

　　李贤所谓的锦囊，辛月早在刚出发的时候就打开看了，她可不是听话的主，里面就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保全自己为要。

　　算是良心未泯了。

　　就在辛月想要扯谎说李大人留的锦囊说了，让大家遇难而退，回去后另作打算时，王越突然拍板决定：“太守所料不差，大家一路走来也瞧见了目下情形，这天下怕是要大变了，李太守说了，如果路途遇见民变，即刻回上河郡。”

　　哈？辛月很是吃惊，忍不住挑起了眉头，李贤是这么交代他打退堂鼓的？果真是爱民。

　　李贤的想法是不管外面如何变天，他定要守住上河这一方土地百姓，外人是靠不住了，也不想再白白牺牲了辛月。

　　首次听见惜字如金的王越一次性吐出这么多字。对众人说完后，单独对着辛月略显温和地说道：“他让我问姑娘，你是否还愿意回去，当然，如果不愿意也可自行离开，也可遣我护送，一切皆由姑娘心意。”

　　辛月嫣然道：“就此别过罢。”

　　王越不解，善意提醒道：“眼下四处的流民就快成了暴民，你确定要独自面对吗？”

　　辛月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开起了玩笑：“也许我咻的一下就回去了呢。”

　　“也罢，太守说过，我不能强拦你，随你去。”

　　“谢谢各位大哥们和小妹妹们这一路的照顾，咱们这就山高水长，各奔东西吧。”辛月笑得很甜。

　　初闻自由的味道，哪能再回去呢，又不傻。

　　挥着手看着他们远去后，辛月终于放松了下来，低头看见手腕上弥修给的手镯终于显现了出来，她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回到了之前超度亡灵时的状态。

　　辛月颤抖着双手，激动万状，终于不用再苦哈哈地做凡人了，终于不用再被人摆布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吗……

　　极北之地的森林人丁兴盛，越发地热闹了。流月族幸存下来的人，都安定了下来，大家生活得一片融合祥乐。只是偶尔会有一撮红头发从眼前飘过，大家看着那个叫君乐的东曦人寸步不离地粘着弥修大人，神情就很复杂。

　　初时大家还会咬牙切齿地想要冲上去撕了那东曦人，被弥修好言安抚了过去，但大家都是看在弥修的面上，对君乐从来没有好脸色，直到后来，瞧着他几次鬼鬼祟祟地带了受难的族人回来，而后很多同胞又渐渐回想起是君乐救了大家后，众人才认同了他。

　　只是那股子对着弥修大人的黏糊劲，看得众人眼角直跳。虽说两人立在一处，确实如同兰芝玉树，份外养眼，可就是瞧不上他那幅垂涎得没脸没皮的模样。

　　可怜的君乐在众人心中原来是不要脸的形象，不过他可不管旁人如何看他，木若给的箴言，试过有效后对此深信不疑，并且打算乐此不疲地进行到底，终有一天，眼前这人…哈哈……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