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长乐无忧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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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后，长乐细细地讲述了前因后果，师父也少不了一阵关切的询问，君莫就在一旁，能点头示意，绝对不开口。
好一阵絮叨后，长乐才想起把他收集的那不知名的草尖上的汁液递给师父，并说明由来。
师父却难得的板起了脸，带了些怒意作色道：“你忘了走之前我说的话了？”
长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乖乖承认错误，撒泼撒痴是没用的。
便低着头，态度诚恳地表达徒儿知错了，师父放心，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
君莫目光沉沉地看着这对师徒，并不多言。
自此，君莫便安心地留在长乐师徒家了，疗伤的事自有师父照料。
师父虽知君莫来路蹊跷，伤也伤得蹊跷，可他深知，谁还能没点难以言说的事，也不多问。
地方狭小，休息时分只能让这两个小家伙挤一挤了。
安排妥帖后正要离开，小长乐却笑嘻嘻地拉住了师父的衣袖，一脸期待。
师父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微微思索，就现编起了故事：
从前有个妇人，生了许多孩子，有儿有女，她一辈子辛苦为儿女操劳，到了晚景的时候，儿女们却互相推诿，不肯收留老娘，老妇人最后却落了个老无所依，被女儿厌弃的凄凉下场。
实在没法子了，老妇人只得四处游荡着，去找能充饥之物。
就在她快精疲力竭之际，眼前就有一大片长势茂盛的蔓菁，蔓菁真绿啊，绿得如此可爱。
求生有望了，她拖着饿得半死的身躯费力地刨，终于刨出了一颗。
妇人捧着蔓菁的根块，激动得泪流满面，擦洗也顾不得了，一口便咬下去，却又立刻吐了出来，太苦了，苦得难以下咽。
最终，她在这片蔓菁地里不甘心地闭了眼。
长乐听得认真，君莫躺在一旁，面露不屑，好低智的故事，亏得小屁孩还听得津津有味。
师父说完了，低头看向正在沉思的长乐。
长乐道：“人之爱，就那么多，分做几份，每份的重量定然不多。所以对人的情谊，特别是亲密的感情，不宜分做多份。”
想了想，一骨碌爬起来，又伏到师父怀里，接着道：“嗯，就像师父之与我，师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也定然只爱师父，嘻嘻嘻……”
师父笑着，揉了揉长乐的头顶，追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呢？”
长乐疑惑地提出问题：“虽然蔓菁是苦的，可已然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了，为何那老人不能忍忍呢？”
“是呢，为什么呢？”师父笑眯眯地又把问题抛给长乐。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是长乐，眼下为了活命，就不会因为苦就不吃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搓了搓长乐的脸颊，道：“哈哈哈，是这个道理，小长乐，你可要记住自己的选择啊，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有些东西，不能只一味地放大他的瑕疵，进而因小失大。”
长乐点点头，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记下了。
“好了，你们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该睡了。”师父将长乐从怀里掰出来，伺他躺下，便出去了。
君莫听完，早已没了刚才的不屑，神情却变得恍惚起来。
歇整了些时日后，君莫在师父的调理下，外伤早已无碍，只需内部的肌理慢慢修养，便可大好了。
长乐也在准备再次进山采挖药材，一向当透明人的君莫难得主动要求要跟过去，在师父言明君莫的身体能吃得消后，长乐很是欢喜，终于能有个伴了。
出发前，师父借机拉住长乐单独交代道：“长乐啊，你一定要看顾好君莫。”
“那是自然”长乐笑嘻嘻地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我看那孩子太过冷清疏离，想来自小便没怎么感受过温情，是以这般凉薄。”师父叹息道。
长乐眨了眨眼，懂师父的意思了。
“放心吧师父，我会把他当作哥哥来对待的，恰好，我也没有哥哥。”长乐更开心了。
师父不良于行，不能送出太远，便立在那里看着一高一低两个小子渐行渐远。
君莫总觉得长乐的师父看自己时，眼中有股挥之不去的神情，他形容不出来，
后来，在师父弥留之际，长乐哀伤得不能自已之时，他才知晓，原来那双眼睛里的深意是怜惜。
陪着小破孩入山采药，满载而归的安定日子并没有持续下去。
某回君莫正拉着长乐的手，长乐正往低处够一株草时，两人都听见了一声悲啼刺破凌霄。
当某处有大量族人意外身故，又怨念颇深时，大祭师便会派出重明鸟，专门引渡亡魂……
尚在故乡时，长乐就曾听过，预感到不详，连忙望向家的方向。
师父…
待到两人回到住处时，东曦人已经洗劫后溜掉了。
长乐疯狂地跑进房间，眼见着躺在地上的师父，只留着一口气。
长乐知道，师父是在等自己，慌乱地跑过去跪下，扶起师父的头，紧紧抱住。
泪水止不住地无声流着，长乐猛然想起了，太清五色丹，在身上一通乱摸，无果后才记起，只有一颗。
师父睁开了眼睛，目光发散地投向远方，嗫嚅着嘴角，艰难地吐字：“长乐，长乐，你要像我一直期许的那样，一世长乐啊……”
说完后，终究还是带着不甘心化作莹莹流光消散了。
长乐大声呼唤着师父，嘶心力竭。
君莫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悲悯。一直都觉得长乐成熟稳重得不似孩童，现在才认同，他只是个堪堪十岁的孩子啊。
世间有没有万全之法，能让东曦与流月不再势如水火，创造出一个两族人共同安宁祥和地生活的世界……君莫如是想。
长乐沉浸在悲痛之中，慢慢地却安静了下来，只是一言不发地呆坐着。
君莫走上前，也在一旁跪下，这总是笑眯眯的善良老者，值得这一跪。
远处传来行军的脚步声，难道他们又回来了？君莫目露担忧地看了眼身旁的小长乐。直接出手将他放倒，抱起来闪出房屋，远远地找了处密林，将长乐藏在深处，他再回身去探查情况。
却原来不是族人，是流月的新城主，玄阙。
君莫当然认得他，因为阿父便是命丧他手。
可玄阙是长乐的族人，长乐应该可以托付给他。
君莫深知自己自保尚且不足，何况长乐，绝不能把长乐带回东曦的领地。留在这里是长乐的归宿，而自己，也有自己的归处。
主意已定，君莫便故意弄出动静，虚与地把玄阙他们往密林里带，待玄阙发现了长乐，并抱起了他时，君莫才放心地离开，踏上了归途。
没了鹿蜀，君莫只能徒步向西而行。
这一路，君莫思绪万千。
长乐，长乐，如果可以，谁不愿意长乐一世，无忧一世。
福寿康宁，人之所同欲，而死亡疾病，无人能免，黄泉路上并没有老少的区分。
可我定要试试，重铸一个荣华世界。｜｜
山高风洌，荒草靡靡，四山回映，琪花玉树，凌姿而发，两侧山石仿为骨，攒峦夹翠，其势纵横。
弥修凭风而立，眯着眼睛远眺群景，由衷赞叹，好个所在。
只是，如此清幽之地，却被人扰绞了，弥修转过身，想看看是哪个没眼力的。
却是个棱角分明，神情坚毅的少年。
君莫刚爬上来，抬头也看见了弥修。只是未曾料想，在这深山幽谷之中还能遇见个人。不过，用人来形容眼前的人有些不妥，其质如仙，其貌近神。
君莫看得呆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弥修对这少年初见自己时，虽然神情紧绷，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因惊艳而微微失神的小模样很是满意。
弥修轻笑着问道：“小不点，欲往何处去啊？”
小不点，你才小不点，君莫内心不满，却也知道此人不俗，口气苍凉地答道：“回属于我的地界。”
弥修朝他周身一打量，便看出了门道，疑惑道：“怎么还带了一身的伤，旧的，新的，皮肉的，肌理的，术法的，兵器的。”
接着又赞道：“竟然伤得这般齐全，难得难得，真难为你了，居然还活着。这精神头，不错不错。”
说罢，走上前去，也不顾君莫愿不愿意，抬起右手指向君莫额头，左手起诀，帮君莫把些新伤旧疾顺手都给治了。
君莫凝视着弥修，对自己的身体反而不甚在意。
弥修收手后接着赞道：“嗯，不错，是个好苗子。不过可惜，你图谋甚伟，道阻且长，最后只能求不得，空余恨。”
君莫爽朗一笑：“无妨”。为了避免交浅言深，便不愿多说。
弥修慨然同意：“也是，冥冥众生，悠悠道途，总要有所求，有所属才有意思。都像我这般，也是无趣。”
强者自然不需要任何顾虑，君莫却不能跟他一样，随意地表达意见，只眼中含笑看着弥修。
弥修看着眼前的小不点一副老成的模样，暗道可惜，好好的孩子，还是生动活泼些更可爱。不过嘛，他胜在无牵无挂……
“你可愿意跟我走？”诚然，弥修动了点心思。
可未及君莫回答，天边传来一声清啸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细看是一只同背乌黑，腹部赤红的鸟，君莫并不认识。
那鸟转眼便至弥修身畔盘旋着，做亲昵状。
随后口吐人言，却是一道清朗的男声，不过气若游丝：“阿修～你再一路走走逛逛地耽搁，便只能去我门前的黑水沟子里摸寻在下的孤魂了……”
弥修听着木若如泣如诉地指责，老脸一黑，回嘴抱怨起来：“催什么催，就不能让我安生片刻？合当我欠你的。”
那只鸟可不管，传完口讯便飞走了。
弥修随手扯了根头发，递给君莫时化作了一片叶子，嘴里吩咐道：“我要去救一个老不死的流氓，那个地方以你现在的状态去不了，这片叶子你收好，容我完事后再去寻你，你也可以慎重地考虑我刚才的话。”
说完后还拍了拍君莫的手臂，嘱咐道：“等我”，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君莫看着手中的条纹繁复的叶子，自嘲地想道，难道最近转运了？先是长乐师徒，再来一个神仙似的人物……
只可惜，他以为来日方长，自己终于能有机会面向曙光时，那人却没再回来，也没再来找他。
当然，比起最坏的结果，他宁愿那人只是一时兴起，片刻后就抛诸脑后，而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君莫偶尔也会追悔懊恼，如果当时勇敢点，脸皮厚点，死缠烂打着要跟去，想来应该会得到个得偿所愿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长乐无忧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