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白胖软糯甜

11、长乐无忧 1

　　庸城，名为城，实际上只是一个坐落于冰镜界西处的边陲小镇，虽然距离九曜不远，但是由于四周被千峰万仞连绵不绝的群山环绕，地势险峻，行军不易；再加上自玄阙城主接任流月族以来，十分重视与东曦之间边疆的防御。故而这个小镇受战火的波及次数有限，已经安宁祥和了近百年。

　　原本这里只是荒夷之地，因着四周数千里的重峦叠嶂间盛产各种珍惜药材，慢慢地就吸引了一群以采药为生的平民。大家大都愿意选择在山水相间的平旷地界安家，这才成了规模，最后发展成为了一个小镇。

　　“紫云草，幼株淡朱色，叶顶生聚拢如盖，茎直立多刺，根若瘤状，全株皆有毒性，误食之则神志迷失，口不能言，仿若熟睡，浑身舒软如无骨，几日而亡。

　　然成熟后，整株由赤变紫，并吐出烟渍笼罩，远远观之如同一团紫色云雾，候数日，得绒絮状紫花数朵，食之可生肌肉骨。”老者一手拄着茫杖，低着头，一脸慈笑地看着眼前正专心记录的小徒弟，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着。

　　半会儿后又问道：“可记下了？”

　　小徒弟一边连忙使劲点头，一边几笔勾勒出紫云草的模样，再把刚才师父说的特征一字不落地写上。

　　弄完后兴奋地递到师父眼前，嚷嚷着：“师父，师父，你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老者笑意不减，点点头，“嗯……长乐最聪明了。”

　　“这草也是奇怪，怎么小的时候是毒药，长大了，开出来的花，却成了良药。”长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者笑眯眯地抬手揉了揉小徒弟的头顶，“小家伙，等你见得多了，就不会觉得稀奇了。”

　　又不忘叮嘱道：“还是跟以往一样，你此行入山的目的，就只是这紫云草，碰见以往我教过的也可以采走，但是切记，遇见你不知道的，即便是十分令你惊艳，一眼望去就绝非凡品的，也切莫沾染。”

　　小长乐瞪着双明亮亮的眼睛，“我知晓的，师父是想教我做事要专注，所以每次只教一种，最主要的目的也只是找到那一种草药。至于其他还暂时不知道的，师父担心长乐被误伤，所以坚决不让碰，我知道其中利害的，您放心吧。”

　　老者甚是欣慰，这孩子，从来都这般通透聪敏。

　　长乐拧起一旁师父早就备好的药篓，负在肩上，还挺沉的，师父肯定又塞了许多干粮。

　　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师父，调皮一笑，我可以不动不认识的，但是可以记住他们的位置和形状啊…这个您老可管不住。

　　小长乐年仅十一二岁，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足迹却早就将方圆百里的地界踏了个遍。

　　外人定然会唏嘘感慨，同情他这般年岁就如此艰辛。

　　可他从不以为然，寻药的路途虽然艰难些，且不说找到药材时的喜悦感和成就感，还有每次回家时，伫足等待的师父，看了自己的收获后一脸赞赏的笑意。

　　这些足可以冲淡一路上所有的奔波疲劳之苦，所以，他总是乐此不疲。

　　况且，他深知自己将来要作为师父的依靠，须得多学些，才能够成为真正独当一面的大人……

　　刚开始，山路宽阔，长乐还可以掏出手札来，一边走，一边细致地温习，偶尔再总结一下过往的经验，补充一下某些药材的生长习性。

　　渐渐地，群山万壑，不通人烟，放眼望去，仿若天堑无涯。

　　翠暮叠崦间满是参差披拂的青树翠蔓，维叶萋萋。越往深处攀爬，烟雾澹澹，冥迷东西。

　　这些对于小长乐而言，早就司空见惯了，低头闭眼后，沉下心来牵引出流力，从指尖甩出一团柔和的荧光悬在身前的上空中，只堪堪可以视物。再往上攀援一阵子，就开朗明阔了。

　　穿过迷雾后，小长乐仰起头，望着云迹疏绝的太冲山，当真是恨不能身生羽翼啊……

　　小长乐先沿着之前开辟的小道摸索着前进，想先去上回采到绛魂艮雪藤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来到山谷之中，只听山涧青鸟鸣啾啾，虫兽低声的嘶吼吟唱声。

　　没走几步，却见脚边几丛捧香草，小长乐嘿嘿一笑，这个适合师父用。

　　连忙取出药锄，蹲下身子就开始捣腾起来，留了几株幼小些的，其他的全部连根拔出装进药篓里，这是采药人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会干锄绝的事。

　　收拾停当后，继续前进。

　　岔路口上，小长乐一时之间，拐进了一条从没走过的小径。没走多远，一路满是怪石嶙峋，其间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些七歪八斜的杂草。

　　往前不知走了多久，长乐才猛然发现此处竟然毫无生气可言，与外面繁茂的木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事出反常，长乐聚精会神地四处打量起来，不敢多走，生怕行差踏错。因为他深知一切紧急情况都需要自己独自承担和面对，也因着这份谨慎，这么多年，他未尝出过差错。为自己，也是为了师父，如果没了自己，师父高大却孱弱的身躯将会承受多么巨大的悲伤。

　　越往深处，越是荒凉，气流都静止了一般，四周也没了鸟兽的声音，寂静无声得令人心慌。长乐决定回头，不再涉足。

　　师父常说，深山丛林中，多的是各色药材，凡事需要量力而行，万不可因为贪心，便不顾安危。

　　转过身来便顺着来路往回走，没几步，却见乱石隙间，一棵小草，通体碧绿，来时由于视线受阻，且整株只有长乐巴掌大小，是故并未被发现。

　　小草叶子肥厚，除了叶边泛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沾染了秋霜这一点比较独特以外，跟路边的野草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此处荒凉，不见生气，却独独地生长了一棵草。长乐不傻，并不上前，只站在原地细细观察起来。只一会儿，长乐发觉有靡靡香味直冲脑门。顿时神情紧张了起来，连忙捂住口鼻跑开。

　　没走几步，那股味道令长乐一扫颓靡疲劳，精神振奋起来……长乐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只在毫末之间，便有如此功效。长乐忍不住回头远远望去，只见那草约莫七八片叶子，叶尖低垂着，挂着几滴玉华金液，正流光溢彩地散着柔光，虽然淡不可收，可长乐瞧得分明。

　　这岂止是不俗，简直活脱脱一副我是仙草，我很补的模样。

　　长乐终究没有忍住，试探着绕了一圈，并没有危险，慢慢靠近。

　　拿出药篓里的小筒罐，小心翼翼地抖落叶尖挂着的液体，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确认是它散发的味道，便收了起来。

　　长乐直觉这液体很珍贵，这棵草，他不敢妄动，打算回去告诉师父，师父见多识广，定然知晓是何种神物。

　　收好后起身，瞥见石缝里有条细腿，扒开一看，是只石青，可解蛊疫。

　　时运不错，长乐乐呵呵地再掏出个筒罐，装起来。

　　长乐不再提心吊胆了，放下高悬的心。爬上石堆四处张望起来，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几棵刚才那样的草。

　　草没看到，却看到了一堆石块被冲击得粉碎，一旁躺着个浑身腥红的人，在他触手可及之处还侧躺着一头身躯雪白，背披黑色鬃毛，白首赤尾的鹿蜀。

　　长乐连忙奔过去，蹲下检查起来，从来只遇见过受伤的鸟兽，还没捡到过受伤的人。

　　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微弱得近乎没有，全身上下都破损不堪，深深浅浅的伤口流了一地的猩红色血液混着碎石粒已经凝结了。

　　一旁的鹿蜀鬃毛干枯，早已死去……这人，还勉强有一口气在。

　　长乐立马从药篓里取出捧香草，顾不得泥沙，扔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剩下的用双手揉搓。再把那人的衣衫褪尽，用捧香草的汁液涂抹伤口，残渣再敷在上面，将就他的破衣服撕成碎片包扎。

　　不止外伤，大腿骨折，胸腔里的内脏恐怕也是不妥。

　　捧香草只能缓解疼痛，这一路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药材。生肌肉骨须得紫云草，可内伤如何是好。

　　略一犹豫，从贴身处掏出个小玉瓶，倒出一颗太清五色丹。因其丹或青、或白、或黄、或黑、或赤，五色变化不断，故称五色丹。

　　掰开那人的嘴唇，用流力将丹裹挟着送他服下。未几，便见他呼吸重了几分，经脉也通畅了起来。

　　这药是师父给自己应急用的，虽然没用在自己身上，好歹也是应了个急，救人一命。

　　再从一旁的药篓里拿出驱兽散，洒在四周。不能轻易挪动他，只能先保证自己离开后，这人不被虫兽撕咬了去。

　　待到一切都妥善后，长乐才放心离开去寻找紫云草，生死之急，刻不容缓。

　　长乐走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人虚弱地半睁开了眼，脑子里只来得及冒出一个想法：“还活着……”便又昏死了过去。

　　长乐四处奔走了许多地方，着实找到好几株紫云草。可惜，大多都是幼株。无奈之下，只能选了资株稍微成熟些的，耐着性子蹲守着，几日后方才得了几朵紫花。

　　也不知这些时日了，那人挺过来没有。

　　师父常说，盈虚有数，生死由命，医者尽力而为，不可强求。如若强求，就会对生死起了执念，那样便会生出心障。

　　可是，那人分明只比自己年长七八岁的模样，还只是个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