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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今日还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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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
司危拉着她跑出石屋,迎面便看见了冲天而起的血光。
猛烈的风正从东方吹来,高处的白幡猎猎作响,幽幽响起的呜咽声不知来自风还是人。
“这是什么?”桑梧仰头,盯着近在咫尺的血光,脸颊映上红色,带了几分凄艳。
空气里渐渐浮起淡淡的血味,桑梧皱了皱鼻子,似乎觉察到一丝危险。
手臂被冰冷的手抓紧,司危语速极快,“伏魄阵已经启动了,快走!”
伏魄阵?
桑梧还有些讶异,却听见砰的一声,脚下剧烈的震动带得人微微倾倒。
“地……地震?”
“不是地震!”司危皱死了眉毛,目测了距离,只能抓紧了桑梧的胳膊,“来不及了……”
“什么?”
垂发的少女微微浮空,拉着桑梧的胳膊,似乎想把她从地上拉至虚空。
欻——
飙射的黑影缠上了桑梧的小腿。
“这是什么?”
她低头去看,缠着腿的是两条粗砺的藤蔓,血色猩红的,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臭。
“嘶——”
陡然炸开的尖刺刺破衣裙,没入肌肤,鲜红的颜色一瞬晕染开。
“这玩意儿吸血?”感受到血管撕裂的疼痛,桑梧皱起了脸。
她下意识凝出的刀被司危打碎,却见着地底又涌出更多的血藤,一条一条缠了过来。
“别用灵力!”
砰地一声,司危的血气凝练如刀,重重下落,瞬时斩断缠绕的血藤。
“这是什么东西?”
“是啖食藤,以灵力和鲜血为食……不能用灵力,灵力只会吸引更多的啖食藤!”
司危的话音刚落,就见着四周疯狂涌出血色藤蔓,密集又古怪,像是河床飘摇着的水草,迎风摇曳。
可这些水草,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该死……”
司危的视野里尽是疯狂扭动的血藤,大阵十丈的距离,她们很难逃出去。
啖食藤潮会抓取阵中一切的所有物,抽取灵力和血液,直到毫无所取才会停止。
若有人做饵……
“我引开它们,你先走!”
司危双手迅速结印,身上涌出了浓重的血气,一双漆黑的眸子都染上了血色。
若有人做饵,就能吸引大部分的啖食藤,或许能制造出一线生机。
那些摇曳的藤蔓似乎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像是找到猎物的捕食者,扑向了司危,一瞬间,四周密集的血藤居然稀疏起来。
“就是现在,快走!”
走?
怎么可能走!
桑梧一声不吭,瞬时抽出腰间的磔刀,一刀下劈,劈向朝少女涌来的血藤。
手部颤动,她这一刀像是撞上了钢铁,反震得虎口发麻,硬度十足的血藤根本不能轻易斩断。
“你砍不断的!还不走?”
司危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走!”
“你也走!”桑梧咬着牙,一把拉住司危的胳膊,想要拉她离开这里,却拉不动分毫。
“你停下,别用灵力了!”看着血藤越聚越多,桑梧举起磔刀,一刀一刀来回砍在她腰间的藤条上。
“别用灵力了!”可不管力气多大,都只是浅浅的一条痕迹。
“你听到没有,别用灵力了,司危!”
少女却并没有听她的话,反而加大了灵力的涌出,四野蠕动的血藤争相涌来,层叠如潮。
“司危!”
眼见着她还要挥刀,那只苍白的手按住她。
“小桑,这座大阵针对的人是你……抽取你的灵力和生机,供养西陵残魂……”
“巫炤说,你的灵力可以补全魂魄,送他们去轮回……可是……”
少女咬着牙,摇了摇头,她不能眼看着桑梧去死。
“可是……我不能让你死。”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我们一起走!你停下,只要你停下灵力就好!”
桑梧已经顾不得了,司危身上盘卷的血藤翻滚上涌,几乎已经淹没了少女的单薄胸膛,刺入她躯体的藤蔓已经开始汨汨吮.吸,她看见少女饱.满的脸颊微微发皱。
“你别用灵力!我带你走!”
猛地捏住左拳,嗡的一声,迅猛涌出的浅绿灵力汇聚在桑梧左手。
生机卓越的灵力气息瞬时吸引了那群血藤转向,一丝一丝从少女.躯.体上抽离,攀住桑梧的胳膊,层层交.缠。
“我带你走……我们会出去的!”
而她空出另一只手使劲拨拉着少女身上的血藤,藤上布细微的尖刺拉扯着她的皮肉,密密麻麻冒出了血珠。
血珠甫一冒出,便吸引了更多血藤缠向桑梧。
“蠢货,还不快滚!”司危瞪着眼,厉喝一声。
“我要带你走!”桑梧盯着她,双眼泛出了红色,“你不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呵,你太蠢了……”司危忽然笑出声,看着她已经冒血的手,大声骂道,“我已经死了!你懂不懂?我已经死了!”
桑梧摇着头,拉紧了她的胳膊,似乎只会重复一句话,“我带你走!”
“哇哇哇,司危你在干什么?”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凌空一只秃毛大鸟尖声惊叫,“你怎么被困住了?”
少女抬起头,咬牙道,“鸤鸠,把小桑拉走!”
“什么?”秃毛鸟叫了一声,盯着底下的桑梧,不可置信道:“可你们不是要靠她来转生那些残魂吗?还有你怎么办?”
“我说了,把她带走!”
“可是……巫炤那边……”秃毛鸟有些犹豫,看着越聚越多的血藤,缩起了脖子。
“他跟缙云的事我不管,我不能让小桑死!”
“鸤鸠!”
秃毛鸟嘎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降低了高度,伸出爪子去捞桑梧的衣领,“她这么重,我不一定拉得动啊……”
“把司危也带走!”桑梧反手拉住鸤鸠的爪子,盯着它,重复一句,“把司危也带走!”
秃毛鸟瞪大眼睛,摇着脑袋,“我……我感觉拉不动啊!”
它只是一只鸟,怎么可能拉得动两个人,何况还有千斤的血藤拉扯。
鸤鸠又下降了些高度,犹豫着伸出爪子,“你们都别用灵力了,这么下去老.子也要栽!”
她看着还在扒着血藤的姑娘,忽然露出笑来,轻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你的佩环。”
“佩环……我还能给你做更多!外面还有更多有意思东西,你不知道,现在比起以前好玩多了……只要你跟我出去……”桑梧说着,流下了眼泪。
“可我喜欢西陵……要是……真的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她看向桑梧,却伸出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涌出的血气化形为掌,猛地将桑梧推开了一丈。
“鸤鸠,带她走!”
鸤鸠拍着翅膀,俯冲下来,一爪抓住桑梧的肩胛,向后拖去。
“司危!”
“喂喂喂,你别乱动!”鸤鸠被她拉得往下一坠,费力地拍着翅膀,避开一条抽来的血藤,“司危这家伙搞什么?你是源血化身,又不会真的死了……”
鸤鸠扭头看了一眼,层叠的血藤几乎将瘦弱的少女吞没了,它抓紧了爪子,砸吧着嘴道,“你也别乱动了,苏生之躯很难灭却,即便是这次没了,总会再此醒来……大约只有巫之国传说中的刑具才能彻底了结……”
磔刀……?
似乎有不祥的预感,桑梧往腰间一摸,空落落的。
刀呢?
“磔刀!”
鸤鸠又被拖的一落,它大叫起来,“你再乱动,我扔你下去了!”
“磔刀,司危拿了磔刀!”桑梧带了哭腔,拉着鸤鸠的爪子,“你放我下来,她拿了磔刀!”
“这丫头……!”
鸤鸠身子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收紧了翅膀,迅猛拍着,一口气将人送到十丈之外,紧接着飞转回去。
“司危你脑子有洞吗?!”
鸤鸠直飞而去,尖厉的嗓音带着沙哑,“你不知道磔刀会让你魂飞魄散吗!”
“你连轮回都没有!”
血色的藤蔓已经涌到了脖颈之下,少女圆润的脸早已干瘪,爬满了纵横的皱纹。
她从层层血藤里抽出细瘦伶仃的胳膊,骨刀高高扬起,闪烁着微光。
“司危!”那一声呼喊带着哭音。
“我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吸食血肉、灼烧魂魄……”
“每天都好痛啊……”
她睁着大眼,滚落下泪水,看向已经模糊的桑梧,低声自语,“复仇有什么用呢?坤老、嫘祖、怀曦……我喜欢的一切都没了……”
“如果现实就是噩梦,那我永远不醒就好了……”
她捏紧磔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猛地下刺。
锋利的刀身没入胸膛,在脊背上冒出小小的尖。
“司危!”
祝祷一般的空幻歌声又缓缓响起,她似乎听见苍凉的嗓音唱着“远地不可居,何日来归?”
远地不可居,何日来归?
当然是……今日来归。
“司危!”
鸤鸠扑了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它眼见着蠕动翻涌的血藤轰然倾塌,少女干瘪细瘦的躯体瞬时崩散成土,只有一块乌绳的佩环跌落在地,被几条血藤碾得粉碎。
鸤鸠拍着翅膀升了高度,一时无语。
“司危!”桑梧已经喊哑了嗓子,踉跄着想往前阵里走。
“还要进去?你没脑子吗!”鸤鸠发现了朝里走来的桑梧,气急飞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襟。
“这座大阵能把你吞得骨头都剩不下!”
“司危想让你活着,你不要浪费她的心意!不然她白白魂飞魄散了!”
桑梧闭着眼,却是跪倒在地,慢慢捂住了脸。
傲气恣意的小姑娘,没有未来,永远成了过去……
“要死!快往后退!”鸤鸠忽然惊叫一声,又去拉桑梧的衣襟,“这座大阵的范围不止十丈!”
纤细的藤蔓失去最大的目标,瞬息嗅闻到了她身上的血味,蠕动翻滚着,又朝她涌来。
一条两条三条……瞬间绕上了脚踝和小腿,带着酥麻的痛意,吮.吸着血液和灵力。
桑梧费力想要拉开,却有更多的血藤攀附而上,缠上了她的手臂和胸腹,层层加叠束缚住所有的动作。
“该死!该死的玩意儿!”鸤鸠尖锐的爪尖也扯不断坚韧的血藤,它扑棱着翅膀上升了一点,毛燥地叫了几声,司危的结局似乎就要在眼前重演。
“……你走吧。”桑梧忽然开口,语气十分冷静,似乎被抽取血液和灵力的人并不是她。
“走?你怎么办?不出一刻你就能被大阵吸死!”鸤鸠呱呱乱叫,气得大拍翅膀。
它又俯冲下来,认准一条血藤,猛地拉扯。
“这该死的玩意儿……拉不开……”
“那只该死的辟邪呢?”
“妈的缙云呢?!”
鸤鸠一边叫着,一边不死心地拉扯,却毫无作用。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死了都不怕……”
“司危这家伙什么都没了……”
感受到渐渐失去的力气,桑梧微微闭起眼睛,有些恍惚,似乎又听到了四野响起的呜咽之声,伴着低哑的嗓音,唱着那首西陵葬歌。
其日如煎,其月如烩。远地不可居,何日来归?
其峰巍巍,其水绵绵。远地不可居,何日来还?
此岸彼岸,来途漫漫。唯故园可居,今日还归。
“故园可居……”桑梧似乎看见了群聚在她周围的浅淡魂魄,都是她熟悉的故人。
“能补全魂魄……这样也不错……”
“喂!”鸤鸠尖叫起来,“你别放出灵力啊!”
嗤的一声,虚空微微波动。
细长的链鞭破空而来,缠住了桑梧的腰肢,猛地向后一扬,将人拉出了藤潮。
“魇魅!”
鸤鸠似乎有些高兴,但转眼一想,自己高兴个屁。
它扭头看向了东北方,那里冲天的血气也渐渐散了。
司危没了,巫炤这家伙也散了……可它还在。
真他妈什么都不想管!
啧,算了,就按巫炤说的做吧……
鸤鸠拍着翅膀,犹豫了半刻,最终升上高空,往远处飞去。
“桑梧?”
云无月皱着眉,她探查的灵力滑入脉络,却只探到萎缩易碎的经脉,空荡荡的,曾经饱满的生机和灵力似乎被抽了空,仅留下的一丝灵力都在渐渐消退。
她脸色变差,探查的灵力迅速变为生机,一点一点送入桑梧体内,却是毫无作用。
桑梧垂落的发辫像是褪了色,从发尾一点一点变白,脸上也蔓上了淡黑的死气。
“桑梧!”
“没事……我是源血化身,还能再活过来!”她咬着牙,却说着谎话。
风神说过,她神血的力量已经用尽了,不会再次凝身,也不会有下一世……死了便没了。
可这种事情,说出来做什么?
只让人伤心而已。
不过正好,可以陪着司危,她一个人会孤单的。
葬歌改自古剑OL的巫炤(不)乌诏葬歌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今日还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