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无可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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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危？”
姬轩辕看着死气弥漫的少女，语气里有些不忍。
昔年跟在嫘祖身后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今却是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
“姬轩辕，当初既然你选了别人，又何必葬在西陵？你不怕污了西陵的地吗？”她侧着头，盯着姬轩辕冷笑。
“即便那日有熊倾力驰援，也未必能保住西陵，”不等姬轩辕回答，北洛径直说出了事实。
他看着少女，语气沉沉，“那个时候，四方皆急，并没有太多时间仔细思虑……西陵一直是最强大的部族，嫘祖的鹰部也留在城里，我们也派了一队人前往支援。”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西陵城面对的情况会如此严重……”
“我知道……”少女垂着眼，死死攥着拳头，“可知道又怎么样？嫘祖死了、坤老死了……我只知道西陵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抬起手，直直地指着桑梧，看向北洛厉声道：“小桑也死了！你不记得吗？她死了！心脏都魔物搅碎了！有多痛啊……这么大的雨都冲不掉血迹……”
“司危……”桑梧连忙上前一步，摇头道，“我没事的，我都好了，你看我还活着……”
司危看着她，眼睛一眨，忽然落下泪来，她指着北洛和姬轩辕，语气激烈，“但是嫘祖和坤老都死了，他们……他们为什么选了别人，为什么不选西陵？”
少女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和委屈。
她都知道的，他们的理由很足……可她就是意难平，就是不能原谅他们当初做下的选择。
“或许选了西陵……嫘祖就不会死，小桑也不会死……我们还能开开心心的，不好么？”她反问着，露出了带泪的笑容。
北洛：“……”
姬轩辕：“……”
“呵，你们来这里……不就是要杀我和巫炤吗？”司危看着姬轩辕，又转向北洛，语气轻蔑，她湛亮的眼光流过众人，最后停在桑梧身上。
“小桑，你也要杀我吗？”
桑梧呼吸一窒，看着眼角还带着眼泪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你不杀我？”
司危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她踩着轻巧的步子走近，冲桑梧伸出手，“我把你以前的屋子打扫过了……要去看看吗？”
北洛微微蹙眉，拉住了她的胳膊，“桑梧……”
“没事……就像你和巫炤，我和司危也该好好聊聊。”
她对北洛摇了头，伸手握住了司危的手，少女曾经细白的手臂上绘满了红纹，像是凝结变色的血痕。
那只纤细冰凉的手牢牢攥住她，司危抬着头，“走吧，我们回去。”
“好。”
“前辈……”岑缨看着桑梧和司危走远，有些焦急。
姬轩辕叹了口气，“小桑与司危，也该有一个了结。”
“我去跟着。”
云无月留下一句话，化作烟气紧随而上。
“我尊重她做出的决定，且有云无月跟着，总归不会出事……”心头一跳，他拧起眉毛。
“北洛？”
“没事，”他摇了摇头，看向远处越加浓郁的黑气，“走吧，我们该去巫之塔了。”
……
她们循着石道，一路向前，灿烂的阳光从碎叶中掉下来，一片一片点染着石道。
“我之前种在后院里的灵草，是不是被你拔了？”桑梧忽然开口，语气轻松。
司危微微绷紧了脊背，沉默了半刻后说话，“是啊，是我拔的……你种的那些草，很招虫子。”
“我就说么，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拔我的灵草……坤老非说是鼠害。”
司危笑了一声，想起了旧事，“坤老一直很疼我，当然会替我遮掩。”
她们的对话，似乎一瞬回到了四千年前。
桑梧又想起什么，弯了眉眼说道，“还有……你之前喝的药汤，是拿鱼虫捣碎泡的，我说的草药，是骗你的。”
“我知道，所以那时候并没有喝下去，都是偷偷倒掉，我也骗你了，”司危嘴角噙着笑，有些小得意，“你都信了，还琢磨了好久，以为用错了药。”
“难怪……明明几日就好的病，你拖了有半个月。”桑梧点着头。
“对了，”司危忽然摇了摇她的胳膊，笑道，“你大约不知道，其实怀曦是喜欢你的。”
桑梧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一点。
她从不知道怀曦有过这样的心思，只知道他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说话轻声细语的、温温柔柔的……留给她的印象，是那张温和的笑脸。
“他整日缠着我，问东问西的，都是关于你的事，之前还托我来问你喜欢什么花……他大约是想花食节送的……”司危放空了思绪，一点一点算着旧事，“可惜他太笨了，才会让缙云那家伙抢了先……”
“他这么好……要是早点和你表明心意，你会不会选他？”司危扭头问她，眼光湛湛。
桑梧：“我……”
“算了，”司危垂下眼睫，语气淡淡，“问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最终在漆黑的墓里，做了人牲，静默地伫立了四千年。
司危忽然停住脚步，目视前方轻声道，“到了。”
呼——
一阵冷风吹过，有近似呜咽的声音响起，还有断续不成句的空幻歌声。
远……不可居，何日……归？
唯故……居，何……来安？
“什么声音？”
“远地不可居，何日来归，”司危轻声说道，“这是葬歌。”
“葬歌？”
“西陵的葬歌……”
呼啦啦——
桑梧猛地仰起头，看见灰黄的四壁顶端迎风飘起了白幡，苍白的、错落的软纱纠缠在一起。
“这是……？”
“招魂的，招那些留存在西陵的残魂……西陵魔气纵横、不见天日，当年死去的族人，弱小的，很难再世……巫炤想送他们去轮回井。”
桑梧点了点头。
招取魂魄，送往轮回。
巫炤这一行为她倒是很认同，当年西陵死了那么多人，魂魄逗留、消散……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嫘祖那样，能挣脱束缚前去转世。
轮回，有时候是个很好的慰藉，这一世的遗憾和苦难，也许在下一世能得到圆满。
这么想来，似乎会宽慰很多。
“我能帮忙吗？”她问司危。
“……能。”
少女向前走的脚步微微一顿，却并不回头，她已经走到了屋前，轻轻迈入。
桑梧跟了进去，一时微愣。
这间小小的石屋似乎被时光凝滞了，石墙上挂下的兽皮毯、方桌上铜制的灯架、屋角的石舂还飘着一丝药香、甚至于她刻在墙脚用来记时的“正”字都清晰无比……恍惚她昨日刚刚离去，今日复又归来。
司危已经坐下，拿了陶壶倾倒着，一杯清澈透亮的水推至桑梧眼前。
“用青叶泡的水，青叶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很多以前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桑梧：“……”
她低垂的头慢慢抬起，透亮的眼睛盯着桑梧，“巫炤说得对，我们回不去了……我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一切……早就没了。”
“我还在！”桑梧顿了顿，看着她希冀道，“既然你活过来，那就好好活着，现世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吃的、玩的……你会喜欢的！”
她似乎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只乌绳的佩环，递给司危，“还有这个，你之前要的佩环，我编好了！”
司危怔了半刻，盯着那块歪扭的佩环，缓缓伸出了手。
手心的乌绳佩环，十足温润、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这么丑……”她低声喃喃，低垂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桑梧讪讪地笑了，“是有点难看，但是我泡过药水，可以凝神静气，本是想着……”
“本是想着花食节给你的……你以后练巫术就不会轻易出岔子了……”她说着语调却低沉下去。
“小桑，我已经死了，”司危轻声说着，微微侧过脑袋，带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她，“你有磔刀对不对？杀了我就好……我就能真的死了。”
桑梧握紧了腰侧的骨刀，摇着头，哑声道，“不行！”
“磔刀是刑具……会永无轮回，我不能看着你魂飞魄散！”
司危盯着她，眼圈渐渐红了，她牢牢攥紧手里的佩环，深吸了一口气。
却猛地站起，对着桑梧厉声道：“你滚吧，不要回来，滚得远远的！”
“司危？”桑梧有些无措，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
“你滚啊！”她猛地推了桑梧一把，用足了力气。
她几乎被司危的大力推倒，踉跄着站直了身体，伸手去拉司危的胳膊。
用力打掉桑梧伸来的手，她狰狞着表情，骂道，“你快滚啊！”
“司危！”可桑梧复又伸手，牢牢握住少女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你跟我走，好不好？什么都别管了……我带你去玩、去吃东西……”
听着这样的话，司危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尝不到味道，也看不到颜色……只能吸食血肉……根本不是常人，你要带我走？”
“我带你走！”
司危看向桑梧，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滚落下大滴的泪水。
“司危？”
窸窣的声音隐约响起，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脸色大变。
她拉起桑梧的胳膊往外跑。
“快走！伏魄阵就要生成了！”
……
这一片空处，几乎长满了白花，花茎纤弱，却支着硕大的花盘，雪白的颜色，像是落在地上的雪。
“你来了。”
背立着的巫炤缓缓转过身子，和缓步走来的人隔了很远。
“打一场，如果我赢了，你便罢手。”北洛抬起的太岁，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巫炤表情冷淡，“有何意义？我罢手，你能放下仇恨？”
“常世死去的人、天鹿城死去的人……还有轩辕丘死去的人，”他一一细数着，却是语气平淡，“缙云，我们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北洛闭起了眼，捏紧剑柄，“是，你说得没错……只是，我不想像当年一样。”
“偷袭或是其他，有何区别？只是杀我的手段不同罢了。”巫炤冷声说着，周身已然萦绕起暗红的血色，“已是背向而驰、无可回头，又何必再多说什么。”
北洛沉默着握紧太岁，身上腾起了金色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第94章 无可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