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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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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殿的灯烛昼夜连烧,偏殿几近住了整个太医院。內侍一刻不停熬着汤药,却相互之间都心知肚明。
国君老矣。
老则老矣,时常昏睡,极短的清明时间里仍旧条理清晰,一应事宜由君后传令吩咐妥当。因而缠绵病榻数月,朝政竟没有耽误。
烛火煌煌映在君后的脸上,她看着丈夫,眉目温柔,依稀还是当年帝京贵女的模样。
当年十二道宫门齐开,红妆铺路,从母家一路进了帝宫。
那时国君尚且年少,挽弓御马开疆扩土,战乱平后朝野悉治,又善制衡之术,幽山庾陵二王针锋相对也是其一力促成,将来落上史书,也是一段赞颂。
只除了,无后。
非但没有太子,连帝姬也没有。
满朝文武不知劝了多少回,从广纳后宫渐渐劝到过继宗室。
原该是有的……
国君恍惚醒过来,君后端起玉碗给他喂一些水。
有小内侍快步进殿来轻声道:“国君,君后。”
君后微微皱眉:“不是吩咐了,非传唤不见外臣,怎么又进来?”
小内侍跪伏在地上,恭敬道:“是观星司正,琴虞大人。”
难怪小内侍斗胆通传,自这位司正任职以来深受国君信重,平日里并不结交官员权贵,只呆在观星司,又凭着星象,进言国君规避了好几场天灾。因而琴虞在朝中品级不高,却俨然是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君后顿了顿,问:“他可有言为何?”。
小内侍:“琴虞大人道,观星有得,特来禀报。”
国祚。
能叫他在这个当口不顾君令请见的,只有国祚之事。
君后看向国君。
国君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不要担心。”而后道:“带他进来。”
琴虞进来时,国君已经坐起身。
他规矩行了礼,而后垂首道:“臣此来,言今夜观星所得。”
君后:“你说。”
琴虞:“荧惑星长亮。”
荧惑者,天罚也。
即便朝野上下都知道国君时间无多,却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明目张胆说出来,还是在当事者面前。
国君知道他品性,并不动怒,道:“你接着说。”
琴虞默了一瞬,一字一字清晰道:“另,紫微自南而上中天,客星北来,犯紫微。”
一时大殿内外安静无比,听到这话的宫娥內侍都面色苍白,不敢作声。
甚至君后都只是看着琴虞,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
一阵猛烈的咳嗽划破这殿内。
国君一面捂着胸口,一面紧紧盯着琴虞,厉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琴虞从容行一个大礼,跪伏在地,道:“臣无家世,父母俱亡,自幼长于观星司,十余年来未尝交游党争,国君悉知,臣无意偏颇庾陵王。”
“臣任司正,恪守本分。然,星象凶险,臣恐国祚之危,不敢私眛,因而斗胆禀明国君,一应举措,自然是国君定夺。国君可即刻将臣收押,待……之时,以观后效。”
长久无人出声,宫娥不敢动作,烛心结了灯花,一点点暗下去。
国君想了许久,直到神思又开始昏沉。他闭了闭眼,道:“你回去以后,孤会闭锁观星司,何时出来……便不知了。”
琴虞:“是。”
“你走吧。”
琴虞起身小步后退。
君后扶着国君躺下,不经意一回头,整个人倏然惊诧,连指尖都发颤。
琴虞走得慢,依旧面朝着这边,双手交叠在额前,垂下两片黑底银纹的袖子。
那袖子中间,一块玉璜悠悠荡着,翠色如水。
琴虞抬头,二人的视线对上一瞬。
他垂下手,玉璜瞬间隐在袖中,转身出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