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海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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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拿过江于流手机看预约邮件。虽然最初因为对潜水一窍不通，是卫迪帮忙选定的潜店，但江于流不好意思总是让卫迪转述消息。季风自然由着她。江于流手机输入法切成店家使用的繁体字。季风没想到江于流还挺细心。
甫一下飞机，潜店的老板开辆皮卡来接。皮卡也是潜水岛屿的标配了，方便装卸气瓶和装备。老板三十多岁，黑黑瘦瘦，笑起来一口白牙，神似服部平次。
季风轻巧地被江于流拉上皮卡。车子开起来，流动的风带走暑意。江于流看什么都新鲜，最新鲜是看到季风一手压着棒球帽，一手扶着车斗，自然惬意的样子。和平时的精英气场太过不同。
计划里时间一点都不浪费。当天下午就安排下水。她们准备呆五天四夜。使用普通的压缩空气气瓶，每天最多三潜。通常是上午或下午半天跟船出海一趟，潜两瓶气。如果天气允许，第三天可以加一次夜潜。
L岛上每家潜店都自带民宿，这家也不例外。即使是卫迪精心挑选出，民宿条件当然比不上星级酒店。好在干净整洁，装饰颇具海岛风情，蓝白的马赛克墙面贴出一副临海灯塔的图景。
赶下午的船，老板娘炒了几个菜。江于流赞不绝口，把老板娘哄得眉开眼笑。季风知道江于流不是客套，她们也去过几家风格各异的餐厅，即使米其林，江于流没有太强烈反应，偏偏家常菜很容易就俘获她。季风不由想起给她煮面那一回，那时并没有把江于流的赞誉当真，没想到真的正中其怀。
江于流初学，前两日课程安排是岸潜，和季风完全分开。季风起初还很担心她吃不消。毕竟伤后还不到一个月，岸潜要背着二十几公斤的装备从公路一直走下海滩，在海浪里走到足以漂浮的深度，再游很远到水深十米处。但江于流精神很足，第二天起来个大早，早饭后，骑着机车带季风绕岛转了一圈。
环岛公路一边是绿植茂盛的山坡，另一边石崖下是洒着粼粼金光的大海。天气格外晴朗，随便按下快门都是色彩纯净的漂亮风景。
马卡龙色机车小小一只，让季风完全贴着江于流，搂住她。
即使她们之间已经不乏亲密举动，被季风在身后环抱着，涌起一阵温暖的快乐，还是让江于流心跳加快。
海风缓缓地迎面吹拂，季风便把下巴搁在江于流肩上，长发飞扬。江于流颈畔汗津津，也带着咸咸的，混着点青涩的香气。
L岛上有一座监狱遗址。戒严时期关押因言获罪的□□。出于行业迷信，江于流和季风自然没有进去参观。但很有趣是似乎任何东西在这里都可以变成文化创意。岛上有个监狱主题的纪念品店。门口竖着穿囚服的Q版人物塑像，店门外墙是一排铁栏装饰。足够脑补一段BGM是《铁窗泪》的搞怪小电影。
天气太热，逛完去隔壁冰店。江于流肠胃敏感，就只合点了一份雪花冰。
江于流抿了一口，很惊喜地说，“好吃诶。不甜。”
原来雪花冰在她那里的最高评价就是不甜。但看着她表情，夸张如电视上美食节目，季风已经完全被说服。
确实很好吃，一抿就化了，清甜的味道，一点都不会腻。
江于流正愉快地捧着脸欣赏季风一勺一勺剜着的样子。好像看仙女下凡，一秒钟都不可错过。
迎面碰到同一家潜店的客人，一对男女，硬凑来这一桌。
这就是海岛的特权，寻找快乐的地方，搭讪和不拒绝似乎是不成文规定。
偏偏男人并不怎么和女人对话，滔滔不绝地向着她们，吹嘘潜遍东南亚。很快就把江于流侃烦了，随手摆弄放在桌面上的钱包。男人忽然追问钱包价格。
江于流没搭腔。
男人说之前就看到这款钱包，很喜欢，想买个一模一样的。
季风想，男性果然是迟钝的生物啊。谁乐意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要和自己用一样的东西。
江于流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别人送的。”
男人讪讪地问女友好不好看。
季风忽然隔着桌子伸来一勺。江于流抬手要接。季风并不放，就笑盈盈看着她。
江于流握上季风的手，抿着，脸瞬间红起来。
那男人终于安静了一刻。
很快吃完，不管男人怎么游说一起午饭都坚决告辞了。
季风拉起江于流的手，先是快走，出门就一溜小跑到机车前。江于流笑着发动车子。
季风把粉蓝色的安全帽扣在江于流头上，在安全帽上轻拍一下，“快走啦，不要被追上来。”
江于流忍不住扶着车把大笑起来。
季风没想到下午船潜的潜伴居然就是那个男人。原来他的女伴身体不适并不潜水。岛上可以娱乐的项目其实很有限，如果不潜水就真的只能看看风景了。季风不由在心里又给渣男加上几个渣字。也不知道江于流学得怎么样，谁那么幸运和她一起下水。
到第三天，江于流虽然仍在考证阶段，剩下不太需要和教练互动的项目，基本和休闲潜没什么差别。潜导答应她们做潜伴一起行动。
潜伴制度要求在单次潜水行动中两人一组活动，由始至终关照伙伴的安全。
在下水前潜伴互相检查。季风自带的浮力调节装备是背飞式，和潜店的背心式不同。季风指给江于流配重的位置。江于流非常认真地一项项检查。她这样的新手，如果在水下发生任何突发状况，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毕竟深海里，能够仰赖的不过是身上有限的装备。
江于流一脸责任重大。季风笑望着她，趁没人注意摸了摸她头。
潜导介绍了路线和可能会看到的生物。这处叫做大峡谷的潜点是海底三座高十余米的巨大礁石，他们将从北侧入水，穿过两座礁石之间的甬道，沿第三座礁石的一面以之字形上潜。
季风和江于流相对着缓缓下潜。
头顶的水面变成悬浮的波影，视野中的蓝色越来越深，水温也渐渐变凉。
季风的长发梳成髻，仍然有飘落的发丝在脸畔荡着。呼出的气泡像水藻一样摇摆着腾起。
细小的碎沫附着在季风脸颊和发丝上，闪闪发光。包覆着她，又似乎本是她光晕的一部分。抬头上望，光束洒在宛如峡谷的礁石间，神圣安谧，一蓬蓬雪白的气泡缓缓离开她们，飘向高空。只在这一刻江于流才相信《海的女儿》的结局，化为透明泡沫，是如此自由美好。
季风捏着鼻子做耳压平衡，目光从四周环境落回到江于流身上。隔着目镜，江于流眼眸清透，总是这样专注地投向自己。但这一次用“潜伴”的职责做挡箭牌而特别肆无忌惮。
下到底部，深蓝的山石让出一条道路。不断凑近时，显出绿的和暗红色的海扇、珊瑚。手指长的小型热带鱼藏在珊瑚丛里。鱼鳍扇动不止，但小鱼本身却静止不动，好像全部力气都用来对抗水流。当人伸手过去时，小鱼摇身一躲，已经掩到另一丛珊瑚背后。
江于流第一次下到这样的深度。在深水中，只听得到每一次吸气时空气缓缓抽出，每一次呼气时汩汩气泡腾起。即使能见度很好，视野局限为一小片角度，只能看到面前的伙伴。但如此节律和缓的呼吸声，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标识着自己处于健□□存的状态，足以忘记恐惧。江于流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配重，备用呼吸头，再检查剩余气体。一切完好。眼角余光里，季风亮色的水母衣虽然在深水里变成黯淡的红褐色，但已足够与别人不同，时刻在她左右，让她安心。
她们跟着潜导缓慢地游动着，因为顺流，毫不费力。
季风带着GoPro偶尔拍照，用潜水棒轻拨植物，发现藏匿着少见的海兔海马就指给江于流看。戴上硕大的目镜遮掉了半张脸，只能通过眼睛读出江于流的情绪。季风此时更觉得江于流的眼睛多么有灵气。好奇的，含着笑的目光，仿佛点亮了整片海。
到第三块礁石时缓缓向上，仿佛攀爬绝壁。但阳光洒落，光影在水中似蒙了一层迷幻的滤镜。使这色彩绚丽的崖壁更如梦境般动人。也或许人处在轻微氮醉的状态，不觉是游动，好像在流光中飘飞。
一股冷热交汇的水流涌过。季风稳住平衡，偏头去看江于流，江于流却已不在身边。季风有一刻感到恐惧。
百多瓶气的经历实在算不上什么，她自己向来安全至上，没有处理危急情况的经验。
回身寻找，江于流在后方偏下的七八米外，人已经几乎直立起来。仿佛坠入悬崖。潜导并没有注意这里，游在更高的远方，逆着光，只能望到模糊剪影。季风用金属潜水棒敲击气瓶吸引潜导的注意。
已经感到有向下拖拽的水流。季风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但江于流是头一回。季风清楚以江于流的力量都无法蹬上来，她过去情况可能更糟糕。
但水流并非最危险，紧急时刻抓住礁石也可算是一种办法，水底不过四十米。虽然踢水却几乎没有移动使人恐惧，只要氧气充足就不致命。季风此刻更担心江于流惊慌中充气太多迅速上漂。上浮过快的话，气压陡降肺内空气成倍膨胀，往往会使人肺部受损，还可能因氮气泡压迫或血管栓塞导致严重的减压病。
江于流听到敲击声，抬头与季风对视。季风看她目光里倒很镇定。季风打手势让她不要充气，江于流点头。季风游向她。流速稍稍放缓，江于流奋力脱出，拉住她的手，把她带离水流。
互相检查氧气，江于流消耗也并不大。果然有运动天赋不是骗人的。但季风很后怕，她毕竟只是初学者，又大病初愈。之后半程，乃至于接下去的几潜，季风全程都握住她手。
浮到海面上，两人像水獭一样仰趟着向船游去。季风问江于流还好吗。江于流笑着扬了扬她们握紧的手，说还好季风救她。
卸了装备，拉江于流到上层甲板上。阳光晒到睁不开眼。江于流蒙着速干浴巾挡光，查手机信息，今天有一批货要收。
季风从江于流身后环抱着，脸抵在她肩胛骨上。
只这样默默无声地抱着。也不管有别的游客上来。江于流把季风一并罩进来，就没人多事地靠近。
江于流便趁着浴巾的遮挡，回身搂住季风，抚她脸颊，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季风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忽然说，“回去以后……我找些别的生意给你吧？”
江于流完全僵住。
季风说，“不要碰毒|品了。一定会出事。我没办法失去你。”
江于流从没想过季风会这样和她说。她是警察，季风是嫌疑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预设。怎么能料到季风如此真心到劝她不要犯罪。
季风靠在她怀里。湿透的发丝软软地缠在她肩头。
倘若她真是贩|毒，为肩上这份温柔的分量，必定洗心革面。
可怕是停止对她而言，意味着任务终结。也许那时季风才会发现，她所作所为对季风来说比贩|毒更坏。
这一刻肌肤在暴晒下发烫，而心底骤然窜出寒冷，远超过水中暗流。
季风看不到她表情。薄布覆盖下没人看得到她表情。喉咙紧缩到几乎无法发声。江于流压下情绪，勉强勾起唇角，“我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