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娇》陌上菡

3、003

　　“郡主……”

　　“暖暖……”

　　一声声吵杂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林煕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清云满是担忧之色的脸映入眼帘。

　　“郡主，你是不是魇着了？喝口热水，缓一缓就好了。”清云双手捧着茶，递到林煕暖跟前。

　　林煕暖渐渐缓过神来，意识清醒了，虽知道刚才不过是又做了那个怪梦，但梦里的感觉却是那样真实，她此时心还扑通扑通的飞快跳着，仿佛下一瞬便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林煕暖没有心思喝水，轻轻推开清云端着的茶盏，转了转乏软无力的身子，换了个坐姿，一抬眼，刚巧看见坐在一旁的霍文晟手里正拿着她的斗篷。

　　霍文晟见林煕暖看他，笑了笑，“我看你睡着了，怕你冻着，给你盖上了斗篷，刚才你不知梦到了什么，很是不安的样子，这斗篷就掉下来了。”

　　林煕暖恍然明了，原来梦里那衣服从肩上滑落的感觉是斗篷的缘故。

　　想到梦里的事，林煕暖脸上一热。

　　这个梦她自打来了京城，已经做了许多遍了，原本不知道楚琛长相时，她在梦里，被一个看不见脸的陌生男子掐着下巴，只觉得害怕极了，每次都会从梦里惊醒。

　　可今日见到了楚琛本人，再做这个梦，却有了新的变化，虽还是骇人，但隐约之中又有种别样的感觉。

　　林煕暖轻咬下唇，浓密卷曲的眼睫轻轻颤动，她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一想起梦里的画面，脸颊便热的厉害。

　　霍文晟看着林煕暖那张本无比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一抹异样的潮红，心怕她是在车里小憩染了风寒，将手里的斗篷搭到了林煕暖腿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

　　林煕暖忙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烫的厉害。

　　“没什么不舒服，车里点着熏炉，有些热。”

　　林煕暖随口编了个借口，转过身打开半边车窗，也避开霍文晟看向她的视线。

　　冬日正午冷冽的风穿过打开的窗户，一下下扑打在林煕暖发烫的脸颊上，林煕暖舒服的微微张开小嘴，轻吐了一口气。

　　霍文晟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林煕暖的侧颜，脑海里回响着在酒楼时，林煕暖拉起他的手说的那些话。

　　身体里有些不安的躁动，搅得他有些坐立难安，只是碍于马车里还有两个婢女，他才没有将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说给林煕暖听。

　　*

　　林煕暖的母亲敬忠长公主出嫁前，先帝曾在京城替她置过一座公主府，后来敬忠长公主嫁去云南，这座公主府也一直替她留着，每年年初回京时，总还住在这里。

　　公主府位于城北，离皇城不远，三进三出的院子，占地面积与一般的皇子府不相上下。

　　马车停在公主府前，府门前的侍卫认得林煕暖的马车，见是她回来，都迎上前来请安。

　　林煕暖裹着白狐毛斗篷下了马车，见有人上前来向她问安，随口问道：“将军这会可在府里？”

　　有侍卫忙躬身回道：“将军一直都在府上，方才还问起郡主呢！”

　　林煕暖听闻父亲寻她，也不甚在意，照例先回了自己住处，简单整理一番，洗去外出沾染的风尘，这才去了父亲住的葭园。

　　方才一入葭园的门，林煕暖便瞧见游廊的拐角处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袍，正是她的父亲，骁骑将军林嵘。

　　另一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墨色夹袄，正弓着身子站在林嵘面前。

　　林煕暖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话，并未凑上前，只站在游廊的这一端，叫了一声：“爹爹。”

　　林嵘回头望了一眼林煕暖的方向，打发走同他说话那人，大步走了过来。

　　“你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林嵘身高八尺有余，体格壮硕，又是自幼习武之人，一开口，声如洪钟。

　　林煕暖此次随父亲进京，是应皇上的旨意，启程前，母亲敬忠长公主突然身体不适，不能成行。林煕暖只得和父亲两人进京，等到了京城后，父亲毫无预兆的告诉她楚琛求亲一事。

　　林煕暖惊讶不已，得知父亲早就知道此次皇上宣他们进京的意图却自始至终不告知她后，对父亲很是不满，加上来京城后的这些日子，林煕暖几乎夜夜梦魇，没睡过一夜的安稳觉，心情越发不好。

　　人休息不好的时候，情绪总是有些急躁。林煕暖本又是个娇纵的性子，这几日正跟父亲闹脾气。

　　林嵘问她，她微嘟着嘴回道：“我去见楚琛了，劝他收回他跟皇帝舅舅说的话，我才不会嫁给他！”

　　林嵘脸色微变，“这事兹事体大，哪里能由你这样胡闹！”

　　“有什么兹事体大不体大的？皇帝舅舅如果知道我不愿意，一定不会强迫我的，只要我进宫见舅舅一面，舅舅一定会允我的请求，他一向最疼我！”

　　听林煕暖张口皇帝，闭口舅舅，林嵘的脸色越发难看，唇角渐渐浮起一丝冷意。

　　“你不要觉得事事都有个舅舅替你撑腰，你就能恣意妄为，就算他是皇帝，他也不可能永远都待在那！”

　　林煕暖大惊失色，不止是因为父亲这话有对皇上的大不敬之意，更是因他的语气里从没有过的冷漠。

　　林煕暖呆滞了片刻，想起在鹤颐楼时楚琛也曾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内心的不安如涟漪般一圈圈扩大。

　　心底深处滋生了一些不详的预感，那预感让林煕暖害怕，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怯弱的逃避，试图用另一种情绪掩藏这样的不安。

　　“皇帝舅舅是真龙天子，是圣人万岁，他永远都会在那里！”林煕暖气呼呼的嚷了一句，转身便走。

　　林嵘望着林煕暖的背影，脸上的冷意越发明显，“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林煕暖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恍如没听见林嵘的话，径直出了葭园。

　　*

　　林煕暖住的院子与葭园相隔不远，从葭园出来后，林煕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缓步往自己的住处走。

　　才走了没多远，霍文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拦住了林煕暖的去路。

　　林煕暖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瞧清楚是霍文晟后，轻吐了一口气，问道：“文晟哥怎么在这里？”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霍文晟瞧了一眼跟在林煕暖旁边的两个婢女，“想单独和你说。”

　　林煕暖奇怪的看了霍文晟一眼，倒也没问什么，转头冲身后的俩婢女道：“你们先回去吧！”

　　清云微微一屈膝：“眼看也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了，郡主想吃什么，我们让厨房准备。”

　　林煕暖满腹心事，哪里有什么胃口，只道了一句：“随意就好。”打发走了两人。

　　清云和碧月走后，林煕暖方才又开口：“文晟哥找我究竟是何事？”

　　霍文晟默然望着林煕暖，见她眉眼间神色哀忧，满脸疲惫，唇角轻抿，勉强勾起一丝笑意，心下疼惜。

　　“你若真的那么不想嫁给楚琛，我去跟林将军求情，让他想想办法？”

　　林煕暖摇摇头，“不必了。”父亲对这事的态度方才已经很明显了，去也是浪费口舌。

　　霍文晟来找林煕暖本也不是为这事，林煕暖一口拒绝了，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默了片刻，忽又开了口：“暖暖，我来是想问你，在鹤颐楼时你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林煕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向霍文晟。

　　霍文晟有些不敢直视林煕暖的目光，微微别过眼，“你跟楚琛说的那些话，你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又说……”

　　林煕暖恍然明白了霍文晟的意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先前的话，一下子窘得红了脸，慌里慌张的解释道：“我是故意说给楚琛听的，我原以为他有君子之度，会成人之美，或者他会介意这些，可……可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态度，我……我说那些……你说你过会帮我的……”

　　霍文晟不是没有想过林煕暖说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楚琛主动放弃求亲一事，只是不论他怎样凭空想象，心里总还会残存一丝幻想，直到这会听林煕暖亲口否决……

　　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可他心里并不想面对现实。

　　“所以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霍文晟不死心，又急切的追问道。

　　林煕暖听霍文晟低哑着声音质问她，来不及多想，只道：“我虽然是故意要骗楚琛，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文晟哥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们虽没有血缘之亲，但我心里一向把你当亲人一般看待，这话并不是假的。”

　　“当亲人，只是当亲人？”霍文晟喃喃低语，似在询问林煕暖，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林煕暖看着霍文晟难掩失望之色的脸，虽心里有些歉意，但仍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自小便视你如兄长，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从来也没有改变过？”霍文晟苦笑，“那以后也不会变吗？”

　　霍文晟一双微红的眼直直望向林煕暖，“难道我永远也没有机会不做你的兄长？难道你对我真的只有兄妹之情，丝毫也没有其他的感情？你确定吗？”

　　林煕暖被霍文晟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住了，她才不过及笄之年，又自幼娇养在闺阁之中，尚不懂得男女之间那些微妙的情愫，面对霍文晟的逼问，林煕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