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47、案发现场(六)

　　她说完后见对方仍旧犹豫不决，又看着霍格咬咬牙开口，“今天允许抽烟。”

　　“…好。”

　　霍格在监管所内很久没有碰这个东西，沉默片刻当即同意。他看起来比在岩月酒店遇到时疲惫憔悴不少，眼底带了很重的黑眼圈，没了那股时间狠厉的神情。

　　他接过沈雷点燃后递来的烟后双手夹着叼在了嘴边，吐出一口烟雾后朝苏萤沙哑说道。

　　“好吧，你最开始诈得没错。我的确知道他。他是这段时间在黑川硐附近很出名的一个家伙。”

　　“他叫什么名字？”苏萤紧接着问道。

　　霍格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真名不知道，只听说别人叫他‘四眼鸮’或者鸮，是这段时间在边境挺活跃的一个蛇头客，手脚很稳。

　　喔，蛇头客就是说他专门做偷渡生意的意思。”

　　四眼鸮？

　　苏萤倒是对蛇头有些了解，但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于是不明所以地扭头偷偷看了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的沈雷一眼。

　　“是这边的土话，山里的一些猎人用来形容褐林鸮。”

　　沈雷摊开手朝她解释，“一种在夜间捕食的鸟类，经常用偷袭捕猎。”

　　“对，他干活的时候一般是单独行动，很擅长伪装和潜伏，就算是平常也很难在圈子里见到。”

　　霍格同意了他的说法，靠在椅背上详细补充，又吸了口烟正色道，“我嘛，只亲眼见过他一次。凭我的经验…这人不像是真正在区外生活过的人。他虽然被感染，但做事习惯都还是偏向区内的作风，更像是半路入行。”

　　这方面倒是观察得蛮准，苏萤在心底嘟囔一句。

　　她记下这个名字后敲打起键盘，“具体说说你碰到他的场面。”

　　“怎么，你们打算抓他？”

　　健壮的前雇佣兵忽然盯着苏萤反问，苏萤一怔，随即看到他思索片刻后阴沉地咧嘴一笑，抬起横布肌肉的手臂，朝她露出被铐着的手腕。

　　“要是跟我雇主有关…啧，要不要我帮忙？”

　　提起雇主，他刚刚一直无所顾忌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愤怒。

　　苏萤看着他，她的面前是一片烟雾缭绕，随后垂下眸子平静地摇摇头，无视了对方不可能被准许的请求，“回答我的问题。”

　　“不让就算了。”霍格夹着烟靠回椅背上，眼睛微眯陷入回忆。

　　“我当时见到鸮是在…哦对，一处地下酒吧里，那种地方经常有我们这种人光顾。

　　当时我和几个朋友在喝酒，碰巧看到他在吧台接头。他帽檐压得挺低，身上几乎没露出什么皮肤，但从后背延伸到脖子的那块感染痕迹还是挺明显的。

　　和他交接的人是几个裹得蛮严实的人，我猜八成也是偷渡的感染者。

　　鸮当晚交了货之后就一个人站在吧台角落喝酒，接头的时候这事太常见了，我后来也就没怎么留意。

　　哦对，那天他临走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小孩。那孩子原本在我们旁边桌子上小口小口喝糖水，瘦瘦小小的拿灰色斗篷遮着身上，应该是他那段时间的生意。”

　　原本正安静听着的沈雷闻言，脸色忽然紧绷起来。

　　“是托他偷渡的对象？”苏萤再度确认道，很自然地理解了对方“生意”的含义。

　　“八成是吧，那个小孩看起来不像是在…这种混乱的地方生活的人。”

　　他张了口险些说出“地下”两个字，看到还在场的沈雷和警卫们后，连忙吞回去换了说法。

　　沈雷正抱着臂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没有注意到他的说辞，只是眉头紧锁地开口问。

　　“当时鸮身边还带了这个偷渡的小孩？能看出男女吗。”

　　“对，只有那个孩子。我当时没细看，只记得是个十岁多的女孩，脸颊瘦瘦尖尖的，披着长发。”霍格一边回忆一边讲。

　　“…这么一提倒也奇怪，能找到四眼鸮帮忙偷渡的人，手里怎么也得有点钱了。那小孩一不像是富人家的，而不像在底层接活的家伙，怎么能搭上他这种蛇头。”

　　十几岁的小女孩？苏萤脑海中顷刻闪现出了一个身影。她调出分析处理后，在岩月酒店的阿耶花的视频截图投影在桌面，拖动在他面前问。

　　“和这个孩子像吗？”

　　“就是她。”霍格反复确认了两次之后重重开口。

　　扫了一眼照片的沈雷在看到阿耶花那张笑容纯洁灿烂的脸庞之后，原本紧锁的眉头骤然扬起，一副惊疑的神情看向对面。

　　“你确定吗？” 他问。

　　前雇佣兵再度点头。沈雷和苏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复杂神色。

　　审讯室内一时无人开口。

　　“等等…我突然又想起一些传闻。”霍格盯着那张照片忽然说。他没等苏萤开口询问，主动讲了起来。

　　“那是些流传在我们之间关于鸮的传言，原本我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想有可能是真的。

　　有人说，青藤会在区内的据点被清洗也与四眼鸮有关，但并不是他来动手。他的身边有时会跟着一个帮手…那个帮手，才是真正的猎杀者！”

　　她曾在淳于桓传回照片上看到的场景，那些被清理的青藤会成员，其中有一部分竟然是源自最近一直跟在鸮身边的阿耶花之手吗？

　　苏萤垂眸沉默片刻后，和沈雷一起从椅子上起立。

　　“感谢你的配合。”她低下头手指抓握，收起那些照片投影，微微颔首。

　　沈雷紧了紧领口同样嗯了一声，“你说的这些很有用，我们会向上级说明你减刑的意图。”

　　——

　　在警员的引领下，两人通过深邃的隧道，搭乘武装车离开监管所。

　　面前的驾驶位上已经变成了自动操纵的导航仪。车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换，逐渐从荒芜的灌木变成了硐山区闪烁着霓虹的漆黑大楼。

　　苏萤打开终端将刚刚的提审的记录整理好，将打包好的文件发送传去了警视厅针对这次抓捕任务发布的私密邮箱，抬手摁了摁无线耳机。

　　沈雷全程注视着她完成了整个动作，面色复杂地问。

　　“你把那个孩子的消息也发过去了？”

　　“红副厅长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我想，她必须了解这些事情。”

　　苏萤面色默然地认真回应道，又偏头听了片刻耳机里传来的语音，刻意没有在这个话题过多停留。

　　“安晴姐那边传来消息了，黑川硐警方传来了他们关于上村区小巷居民的名单和走访记录，她让我等下回派出所一趟看看。”

　　“我去陪小晴子吧，你回去休息，这方面我比你熟悉。

　　他们应该已经从城小漫那里回来了，我让江易厌要是有什么发现，直接在群里和你还有淳于桓交流。”

　　沈雷简单地吩咐过后穿好外套下车，大踏步走进派出所，昏黄的落日下，他很快消失在苏萤视线中。

　　苏萤坐在武装车上，她半开的车窗外传来风声沙沙吹动梢头树叶的声音，车内静谧无声。

　　“你好，麻烦直接开到lili酒店。”

　　平稳行驶的武装车内她靠回坚硬的皮革椅背，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朝导航仪如此陈述着。

　　——

　　依旧还呆在车上的苏萤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不得不开始思考一种最为残酷的可能性。

　　如果阿耶花真的就是霍格听说的传闻中那名“猎杀者”，那么她接下来很有可能在感染者损伤的情况下跟随鸮，一起参与进袭击城小漫的队列中。

　　…到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红浓作为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不可能放过针对城小漫而来的任何人，这也是为了保证参与行动警员们的安全。

　　她同样不想因为这种微小的漏洞再损失警力，所以刚刚没有隐瞒地把所有记录都提交给了警视厅。

　　但阿耶花…苏萤想起他们刚到硐山时，在大雨里看到的笑容灿烂的聋哑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虽然可疑，但看起来不像是“猎杀者”啊，但愿到时候不要碰到吧。她苦恼地挠了挠头，在酒店下了车。

　　她刚一进屋就收到了江易厌的消息记录。刚刚从派出所回来的外科医生在建好的聊天室里碎碎念得几乎要刷屏，她打开看了一眼屏幕差点被未读消息冲晕。

　　「江易厌：搞定，我和安晴姐从城小漫的医院里回来了，有点东西要给你们看看。」

　　「系统提示：文件传输中…20％」

　　「江易厌：这是我刚刚在医院里录的音，因为城小漫还是不容易接触的模样，所以我们除她之外，主要问了最近一直在照顾她的护士。

　　这么说吧，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她确实是在酒会之前就被青藤会的人盯上了。」

　　「江易厌：而且，我现在可以断定她手里藏着什么和QC基地有关的东西，具体的你们可以听录音。」

　　「…」

　　她正往下翻着记录听到滴的一声，江易厌上传的文件传输完毕。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苏萤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盒冰淇淋划动屏幕，忽然想起什么顺手给安晴发了一条消息。

　　「安晴姐，晚上回来记得来我这里一下，给你留了冰淇淋！」

　　她发完之后才戴好耳机重新点回聊天室，打开那条录音，听着沙沙的树叶扫动与人们的脚步声在耳麦中响起，专注地辨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