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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当学生在台上齐声高唱《渔阳鼙鼓动地来》时,周围忽如其来的窃窃私语简直像巴掌挥在了庄月卿脸上。

      “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

      六宫粉黛,舞袖正翩翩,

      怎料到边臣反,那管他社稷残......”

      东瀛人占据大片国土,政府却一味宣传“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以剿匪之名,行内战之实。之前就有军队为此而兵谏,报纸上更是大肆报道。陈泽宴作为国防部长也牵涉其中,被笔者大加谴责。

      此时,就有学生故意高声谈论此事,听得庄月卿坐立不安。

      舞台上,学生们的歌声愈加高昂:

      “......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

      六宫粉黛,舞袖正翩翩,

      怎料到边臣反,那管他社稷残。

      只爱美人醇酒,不爱江山。

      只爱美人醇酒,不爱江山。

      兵威惊震哥舒翰,举手破潼关,

      遥望满城烽火,指日下长安......”

      庄月卿欲起身离开,坐在一旁的学生却拉住庄月卿扬声道:“庄老师,别急着走啊?等我们表演完,还想问一问你的意见呢?”

      随着舞台上“......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六宫粉黛,舞袖正翩翩,怎料到边臣反,那管他社稷残”的歌声落下帷幕,合唱团里一名学生站在舞台上直接问道:“庄老师,您的丈夫陈泽宴先生是现任国防部长,那您作为妻子,对‘有国无防’之事作何看法呢?”

      满目皆是学生愤慨的脸庞,庄月卿一时无言。幸好与庄月卿同来的老师站出来阻拦道:

      “不是有七个乐章吗?大家还没唱完吧?继续继续。”

      “是啊,是啊,莫谈国事嘛。”

      庄月卿趁此机会脱身离开,学生们的质问被关在了礼堂门后。庄月卿强打起精神,勉强和护着她离开的同事道了谢,便匆忙离开了学校。

      庄月卿心神不定地回到家里,打发了徐妈离开,自己窝在阳台发呆。

      一直以来,陈泽宴都将外界风雨与庄月卿隔绝。虽然从报纸上知道时局不稳,可是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庄月卿还是第一次遇到。

      针对报纸上的那些报道庄月卿曾婉转地询问过陈泽宴。只是相对于陈泽宴的城府,庄月卿的婉转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当时陈泽宴就坚决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自己身为政府官员,职责所在,更不会贪生怕死!

      夫妻多年,庄月卿怎么会不知道?陈泽宴一直认为他的父亲为国家的建立付出了生命,他对这个国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

      陈泽宴一直怀揣着“强国”的理想。最初他期望于“工业强国”,当现实无法实现他的期望时,他选择跟随薛先生,走上战争,用自己的手段实现理想。

      陈泽宴自豪于自己曾经为了这个国家而舍生忘死。

      在曲江担任省主席时,陈泽宴兴工业,助商贸,大力发展民生,始终都怀抱着强国的梦想,在为建设这个国家而出力。

      庄月卿坚信报纸上对于陈泽宴的批判一定是偏驳的。她理解学生们受外界舆论的影响而作出过激的举动。

      她企图隐瞒今天发生的一切。

      庄月卿早已察觉,陈泽宴对于涉及她的事情总是过分关心。她并不计较陈泽宴对她的“束缚”,她始终认为夫妻之间总要有人先退一步,她也愿意为陈泽宴做出这样的让步。

      近来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以及今天学生们的举动,都让庄月卿明白,陈泽宴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就算做不了什么,那至少可以不让今天的意外给陈泽宴带去更多的麻烦。

      回到学校,庄月卿依旧专心致志地为学生们上课,每当遇到抓着此事议论不休的学生,庄月卿总是缄默不语,而后自行走开。

      学校秉承着一贯“不妄言国事”的作风,让老师们安抚学生,勉强压下了群情激昂的学生。

      庄月卿这样的做法,却使得陈泽宴心生烦闷。

      学生正是热血之时,易于被煽动,在此敏感时期学校一直处于军事情报局关注范围之内,尤其是陵城女中,作为陵城著名的中学之一,当天事情一发生,军事情报局就接到了报告,并通告了陈泽宴,还委婉地表示“希望陈夫人暂时不要再去学校,以免被情绪激动的学生误伤”,很有几分看笑话的意味。

      而陈泽宴安排的人,以同事的身份护着庄月卿离开后,也立刻上报了礼堂内发生的事。

      陈泽宴接到消息后,立刻产生了让庄月卿暂停学校工作的念头。为了庄月卿的安全,陈泽宴并不惧被肖克己取笑。

      但是,庄月卿对这件事回避的态度,让陈泽宴第一次生出了委屈的念头。他赌气地不想像以往一样,用看似和缓的手段,实则强硬的态度来达成目的,反而顺着庄月卿行事。

      陈泽宴不知道庄月卿心中所想,只见庄月卿绝口不提此事,依旧是平常的样子去学校上课,遇到学生们议论,就一味回避。

      他气恼而又委屈地猜测,庄月卿是耻于国防部所为,又碍于他们是夫妻,左右为难,于是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泽宴虽然自负不需要他人认同,但庄月卿却是不同的。然而,内心的骄傲又让他无法和庄月卿深入地讨论这些问题。

      陈泽宴在心里自顾自地较劲:

      我会用事实向卿卿证明的,虽然我是一个并不清白的政客,可是我依然热爱我的国家。它承载了我的理想与成就,我怎么会放任他国鲸吞它?

      事实上,陈泽宴一接任国防部长,就开始秘密备战,以期将来能有一日收回被占领的国土。

      然而碍于薛先生,这样的准备必须在不断的权衡中进行。

      尽管如此,去年年末兵谏一事之后,陈泽宴的这些行为仍然使得薛先生提高了戒备。对于陈泽宴提出“求同存异,相忍为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整军备战,薛先生极为愤怒。

      一直以来,薛先生都认为东瀛人既然占据了东北,在消化占领区之前不会大举进攻。他能趁此机会剿灭反对者,而后还有时间再备战消灭东瀛人。

      薛先生甚至寄希望于借助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等国的帮助,迫使东瀛人不敢妄动。

      薛先生不认为陈泽宴的行为是一心为国。他更相信陈泽宴是在借机揽权。

      为了遏制陈泽宴,薛先生在四月份的时候免去了陈泽宴国防部长一职,将其降职。

      以陈泽宴强硬的性格,他当然不会束手待毙。

      陈泽宴一边想方设法的弥补与薛先生的关系,一边暗中着手联络自己掌控的军队。陈泽宴没有改变积极备战的想法,同时也在预防意外的发生。

      陈泽宴不断与薛先生相违背的做法,使得他们之间的分歧越发明显,局势因此而愈发混乱。

      陈泽宴忙于应付外界的攻讦,对于庄月卿的那一点点失望就像河里的泥沙,无声无息沉了底。

      端午节前,陈泽宴与手下军官私下约见,离开时遇到了伏击。一名枪手躲藏在附近的高楼上开枪。虽然程强及时发现扑倒了陈泽宴,但一颗子弹擦着陈泽宴的眼角飞过。

      而后,护卫迅速击毙了掩藏在高楼上开枪的人,陈泽宴被立刻送往医院。

      庄月卿正在学校上课,简书赶来通知了庄月卿。

      庄月卿克制着心慌,和简书一起去了陈泽宴所在的医院。见到病房外不掩焦急的陈泽焘,庄月卿浑身发软:“大哥......仲衡......仲衡怎么样了?他......他......”

      陈泽焘眼眶微湿:“去看看仲衡吧,你......好好照顾他......他眼睛看不见了。”

      保住命就好,保住命就好,庄月卿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病房门口。短短数步之间,庄月卿已下了决心,以往是仲衡护着我,此后该我来保护仲衡了!我会做他的眼睛,照顾他一辈子!

      庄月卿推开门,看见陈泽宴脸色苍白地昏睡在病床上,泪水顷刻间滑落。庄月卿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来,怕惊醒了陈泽宴。她默默的流泪,盯着陈泽宴被纱布遮挡住的眼睛:

      仲衡是那样的骄傲,他怎么受得了?

      身后的门被推开,陈泽焘走进来,对庄月卿道:“我在这儿看着仲衡,弟妹先回去给仲衡做点吃的来吧。等麻药过了,仲衡醒过来,总要吃饭的。”

      庄月卿含着泪点了点头,默默退出了病房。

      关上门,庄月卿收拾了脸上的悲戚,这个时候,她更不能向外人示弱。她要让别人知道,就算仲衡受了伤,陈家也没有乱!

      门一关上,陈泽焘就走到陈泽宴的病床前坐下。

      “都安排好了?”陈泽宴低沉的声音从病床上响起。

      陈泽焘道:“你放心。”他伸手拍了拍陈泽宴的手:“你安心养伤就是。这一次实在是侥幸,子弹只要再偏一点,你的眼睛就......”陈泽焘声音一哽,回想起了守在手术室外的急怒与惊惧。陈泽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他绝不会放过牵扯此事的人。

      陈泽焘恨声道:“参与刺杀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陈泽宴倒是淡然自若:“无妨,我既然没死没残,自然能收拾干净这群鼠辈。只是大哥要担心有人浑水摸鱼。毕竟我现在和薛先生关系紧张,难免会有人以此做文章。”

      陈泽焘有些迟疑:“薛先生也未尝不会......”

      “大哥,”陈泽宴打断了陈泽焘的话:“不会是薛先生,也不能是薛先生!”

      陈泽焘沉声应道:“是,不能是薛先生!”

      陈泽宴从容说到:“我们兄弟正好趁此机会清理那些迫不及待出来上蹿下跳的小人。只是,我要装上一段时间瞎子,示一示弱,接下来的事,还要仰仗大哥了。”

      陈泽焘点头地道:“我会处理。”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

      兄弟俩说完话,陈泽焘再次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出了病房,带着手下人离开,留下陈泽宴的人继续守在病房外。

      庄月卿回到家,守着厨房做好了饭菜,又急急忙忙回到医院,正好遇到薛先生和曾夫人来探望陈泽宴。

      薛先生安慰陈泽宴不要伤怀。他会调集全国最好的医生来为陈泽宴诊治,一定会治好他的眼睛,并且愤怒地表示,他已经责令肖克己限期调查清楚真相,绝不会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曾夫人也说了许多话来安慰庄月卿。

      耽搁了许久,薛先生和曾夫人这才离开。

      护卫关上房门,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庄月卿尽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问道:“仲衡饿了吗?我给你乘碗汤吧。”说着庄月卿舀了一碗鲜笋鲫鱼汤端在手里,拿勺子小心翼翼的喂到陈泽宴嘴边。

      陈泽宴心里一软,卿卿是怕我伤心吗?担心我眼睛看不见,想要喂我吃东西,却不敢明说。

      他不动声色的张开嘴,就着庄月卿的手喝完了勺子里的鱼汤。

      庄月卿见陈泽宴愿意让自己喂饭,心里松了一口气。

      从这一天开始,庄月卿就住在了医院里,贴身照顾起陈泽宴的日常起居来。

      薛先生招来的医生很快赶到,会同原本负责的医生一起为陈泽宴治疗。

      在薛先生和曾夫人来看过陈泽宴之后,陵城的官员便陆陆续续也都到医院来看望陈泽宴。

      陈泽宴眼睛看不见,心情自然沉郁,常常大发脾气,训斥王立、简书他们,又烦医院人多嘈杂,便说要回家养伤。

      陈泽焘和庄月卿都劝不住陈泽宴。

      庄月卿不放心陈泽宴,只好和学校请了长假,留在家里照顾陈泽宴。

      回家后,陈泽宴的脾气好了很多。他喜欢一整天都坐在阳台上,听庄月卿给他读书,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

      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可是庄月卿知道,陈泽宴开口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庄月卿心里焦急,面上还要一丝不漏,摆出平安无事的样子来。短短时间里,庄月卿就熬瘦了一大圈。

      陈泽宴看在眼里,心疼极了。可是,这一次的刺杀让陈泽宴知道,他和薛先生的分歧,使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开始蠢蠢欲动。为了以后的完全,这出“引蛇出洞”的大戏他必须唱完。

      看见庄月卿清瘦苍白,却吃不下东西,还偷偷捂着嘴干呕得红了眼睛。陈泽宴差一点儿就要将真相对庄月卿和盘托出。还好理智控制住了溜到他嘴边的话。

      陈泽宴透过纱布看着庄月卿惨白着脸回到桌边,脸上是勉强的笑意,声音却还是以往的轻快活泼:

      “今天的粥做的好,仲衡尝尝看。”庄月卿抬着勺子递到陈泽宴嘴边。

      陈泽宴顺从的吃完,心头沉堵。

      陈泽焘以探病为名来见陈泽宴,陈泽宴询问事态进展时,虽然不曾催促,可是语气里却有了几分急躁。

      陈泽焘不明就里,以为陈泽宴是因为闷在家里装作失明而急躁。可是,政治斗争从来都容不下急切。这些暗中的布局一急就容易产生漏洞,而一旦有漏洞产生,就会被人趁势反击。因此陈泽焘反复叮嘱陈泽宴,要按他们兄弟之前商量好的计划行事,让陈泽宴再忍耐些时候。

      陈家两兄弟算计的再好,也挡不住世事无常——七月,东瀛人突然挑起事端,大举进攻,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陈泽宴接到消息后,不愿再大搞内部争斗,不顾兄长陈泽焘的反对,停止了原先的所有计划。

      陈泽宴终是违背了曾经对庄月卿的承诺,夫妻俩再一次因为战争而分离。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没有想到陈泽宴青年时的信念如今竟未曾褪色。在他赶赴前线的时候,还不曾得知庄月卿怀孕的消息。

      生命中的意外从不会给予任何提示,总是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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