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甜蜜蜜》九月花未眠

4、第 4 章

　　重阳节前一天晚上，庄月卿在画室待到临近要熄灯就寝的时间才匆匆赶回宿舍。她一推开门就看见林同学和三五个女生一起，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第二天的活动。庄月卿心里颇为向往，便不由自主地频频看向正在安排行程的林同学。

　　林同学起先以为庄月卿怪罪她们耽搁自己休息，便三言两语结束了讨论，让好友们先回宿舍，而后碍于情面顺嘴问了庄月卿一声，要不要明天和她们一起去醉白池赏菊。

　　庄月卿既想借此拉近和林同学的关系，又记着密斯潘的话，想要到户外写生，因此一口答应了下来。

　　之后看到林同学脸上惊讶的表情，庄月卿还颇为不解。她蒙在被子里想了许久，直到半夜，才忽然反应过来——林同学大概是觉得自己既然听见了她们的安排，作为同住一个宿舍的同学，不叫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这才顺便问一问，真没打算带自己一起去。

　　想到自己会错了意，庄月卿缩了缩，又往被子深处埋了埋。哎，当时她是真没看出林同学只是礼貌性的问一问她而已。想必林同学自己也没有想到庄月卿会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是，当时双方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要是再改，怕是大家更尴尬。

　　庄月卿想明白后，也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硬着头皮跟了来。

　　她今天还特地背了画夹出来，准备到了醉白池就和林同学她们分开来，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静静地画一幅秋菊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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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月卿一路顺着廊轩曲径往里走。醉白池始建于前清，仿江南风致。亭台错落，绿树成荫，鸟鸣迤逦。

　　庄月卿悠悠闲闲地转到了“池上草堂”，看见池北枝叶浓密的大香樟，不由得心生欢喜。她暗自思量——今日不画秋菊图了，自己要画香樟树。

　　做自己喜欢的事，时间总是跑得特别快。庄月卿还意犹未尽时，日头竟已偏西。她匆匆忙忙收好画具，转身往园子外赶去。

　　一路快走，庄月卿赶到和林同学说好汇合的地方时，还是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她看耽搁了大家，让同学们都在等自己，连连抱歉不已。林同学语气和婉地安慰她道，还有两个走散的同学没到，她不是最后一个晚到的。

　　庄月卿和其他同学一起又等了等，耽搁了大概二十分钟，等到人齐了，才一起去定好的地方吃晚饭。

　　这是一栋两层高的酒楼。一楼大堂摆着二十几张桌子，已经有大半坐了人。

　　大堂最前面有半尺高的木台子，一位年过半百的的老先生正端坐在上面，身前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有一茶壶。这位老先生就着壶嘴喝了口茶，放下茶壶，便声色并茂地讲起了《三国》。

　　大堂里还有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灵巧地穿梭在客人之间，正在兜售瓜子、花生这一类的小食。

　　看到庄月卿这一群学生进了酒楼，这些小孩便团团围上来，嘴甜又讨巧。不过片刻，几个女生怀里就抱了好几包炒瓜子、煮花生，花用也不贵，一包小食一个铜钿。

　　跑堂的小二领着庄月卿和同学上了二楼。楼上用屏风做隔断，分做了六间。庄月卿和同学预订的是靠里的一间。

　　大家一一落座，拆了刚买的小食来分。大家吃着零食，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楼下说书人说书，一边等菜上桌。

　　说起来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以前可没有女孩子能自己外出，来这样乱糟糟的地方。一般能上酒楼请客吃饭的全都是男子。近些年来规矩礼教是松散多了。不过乡下地方还是严苛得紧，还是沪上这样的大城市风气开放。

　　庄月卿听着同桌的同学侃侃而谈“开启民智”、“解放妇女”，心里羡慕极了。她是第一次上这样的酒楼来，满眼的烟火生气，看什么都觉得兴致勃勃。

　　酒楼里的吃食说不上精致，但到底和平日的口味不同，“隔锅香”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大家边吃边聊，又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天的《三国》，这才结账出来。

　　哪里能想到，到了住宿的旅社才得知，今日住宿的人多，他们来得又太晚，因此早先定好的客房被老板让了一间出去。

　　这家“仙客来”是附近条件最好的旅社，干净卫生，又因房费较高，住的人也不杂乱，十分安全可靠。大家都不想换旅社。

　　庄月卿不习惯和人同住，来之前特意让林同学帮自己单独定了一间房，说好了是自己负担房费。如今看大家为难，便出言说愿意和人同住。如此一来，这天晚上，便是庄月卿、林同学，以及另一位李同学同住了一间房。

　　三人同是女孩，年纪又相仿，虽不同班，但同校，且都不是沪上本地人，即使之前庄月卿和林、李两位同学有些生疏，但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加之，林美仪、李娜两个同学都是开朗大方的性子，大家有了话题可聊，嘻嘻哈哈一通。庄月卿性子软糯，林美仪和李娜说起话来便放开了顾忌。

　　李娜就坦白地说：“之前看着月卿你人长得漂亮，却不爱和我们交往，还以为你为人高傲，不想这次你竟然主动说要和我们一起来赏菊。”

　　林美仪接道：“是呀，来都来了，还说不和人同住，看起来真不好相处。只是没想到我定房出了岔子，月卿你竟然肯帮忙。”说到这里林美仪十分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月卿，对不起。”

　　庄月卿微红了脸：“不不，对不起，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才是......”

　　朦胧的灯光下，庄月卿玉脂一般的脸颊上沾染了绯红，越发显得娇艳欲滴，林美仪和李娜都看呆了眼。

　　“月卿，见了你，我才知什么叫‘花容月貌’......”李娜喃喃着说着，伸手拂过庄月卿细腻的脸颊：“肤如凝脂啊！”

　　庄月卿窝在被子里，看着她们，羞地说不出话来。

　　林美仪回过神来，“噗呲”一笑，一把抱住庄月卿，笑嘻嘻地逗她道：“哎呀呀，我们俩难道要我一句，你一句，对不起到天亮吗？美人声音好甜，我倒是愿意听上一整晚，嘻嘻～～”

　　李娜一边搂住林美仪和庄月卿，一边笑说：“月卿人美心善，美仪和我知错就改。大家如今正好‘相视一笑泯恩仇’，如何？”

　　听了李娜的话，林美仪和庄月卿相视一笑，皆点头称是。

　　李娜双手合掌，语含打趣地说到：“大家既然‘前怨尽消’，又添‘同床之谊’，那么从此以后便可相亲相爱也。”

　　三人笑倒，心里添了亲近。话说开了，大家聊得就更起劲了，就连少言的庄月卿也说了些平日里学习上的苦恼。

　　既然说到了平日的学习生活，三个人才发现，大家都一样——因为都是从外地来沪上读书的，所以对晏安中学的课程都有些不适应。大家在学习上遇到了相同的烦恼——之前所学跟不上现在的课程，学起来有些吃力。

　　庄月卿是自己埋头苦学，而林美仪和李娜则是牵头组织了一个“读书会”。她俩邀约同是外地来沪上求学的同学定期聚会，相互交流学习经验，互帮互助，并且还会彼此之间推荐自己喜爱的图书，分享读书心得。

　　之前林美仪和李娜不好邀请庄月卿参加她们的“读书会”。如今，大家没了隔阂，做了朋友，自然诚心诚意地向庄月卿发出了邀请。

　　庄月卿欣然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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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白池之行后，庄月卿又多了林美仪和李娜两个朋友。

　　回到学校，她应邀参加了好几次两人组织的“读书会”，于学习上受益匪浅。

　　礼拜日，大家相约出游，到藏匿在僻静街道上的旧书店里翻找外语读本，到街头巷尾的小馆子里寻找特色美食，到杂货小铺里寻觅零碎小物件，享受“淘宝”的乐趣。

　　三人越走越近，常常聚在一起学习玩乐，引得何云溪都吃起醋来，娇嗔庄月卿是“喜新厌旧”。

　　何云溪一面假意生气，一面让庄月卿以陪她参加理查饭店的圣诞舞会作为道歉。庄月卿历来头疼这样的交际场合，只好一味摇头不应。

　　何云溪哼哼唧唧撒了半天的娇，硬是磨得庄月卿没脾气，只好无奈地答应了陪她参加理查饭店的圣诞舞会。

　　沪上新派人士都爱办舞会，这是一种新潮的社交方式。庄月卿也是一年前到沪上来上学以后，才有机会见识了这样的西式舞会。

　　晏安中学历来时新，惯例会和沪上其他学校一起举办毕业舞会、新年舞会什么的，庄月卿就是跟着晏安中学的舞蹈老师，在学校的舞会上学会了跳西洋华尔兹的。

　　学会之后，庄月卿也应邀参加了几次校内、校外的舞会，不过都是应景地跳上一曲就罢。

　　虽说如今女孩子受邀参加舞会是件顶摩登的事，可是她还是不太喜欢这样与人拉手搭肩地跳舞，总觉得靠得太近，有些别扭。庄月卿之所以愿意跳这么一曲，也是因为怕呆坐不动，会被人说她老旧，显得格格不入。

　　又兼庄月卿长得貌美，在这样的西式舞会里很是引人注目，总是成为舞会的焦点，常常有人来邀请她共舞。未免显得轻浮，庄月卿一般会选择挑一位有风度的“绅士”，一曲之后，托词说微感疲惫，需要稍事休息而脱身，之后便有借口不再接受邀请。

　　这样一来，既不显得孤僻难处，又不会在舞会上轻佻失礼。庄月卿就是靠着这样的“小花招”应付推脱不了的舞会的。

　　说起沪上知名的舞会，就不得不提理查饭店顶楼举办的各色“社交性质”的舞会了。

　　前些年有个叫理查的英吉利人在黄浦江边买了块地建起了饭店。饭店里的装饰一概精雕细琢，纤细秀美的立柱上镌刻着水涡式的花纹，拱形的穹顶描金刻花。整座饭店呈现出一派欧式的复古繁华。

　　这位英吉利来的理查十分会做生意，常常借故在顶楼的巨型餐厅举办奢华的舞会，请帖只发给沪上有名有姓的人家。他这一招很快就打响了饭店的名头。

　　像每年理查饭店的圣诞舞会，去参加的都是爱赶时髦的年轻人。沪上的交际圈子说小的确是不小，可要说大，那也不算太大。大家说起来都有三分交集，见了面总有一两分熟悉，更何况年轻人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这么摩登的事儿怎么能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