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甜蜜蜜》九月花未眠

5、第 5 章

　　沪上公共租界，黄浦路，理查饭店，华丽的水晶灯流光溢彩。

　　气氛正好，音乐一起，大家便各自带着舞伴步入了舞池，跳起了华尔兹。

　　庄月卿应景地和曾经见过几面的一位林家公子跳了一曲，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脱身，一个人躲到了露台上。庄月卿心想：何云溪知道她的性子，到时候自然会来找她，她先松散松散再说。

　　理查饭店大大的弧形拱窗一侧，暗金色的窗帘上栩栩如生地盛开着大朵大朵的金色“玫瑰花”。窗帘半遮半掩，刚好挡住了舞厅里其他人的视线，在喧闹中圈出一片小小的“秘密花园”来。露台之外，静静流淌的黄浦江水沉寂在朦胧的夜色里，灯火辉煌的理查饭店倒映其中。

　　庄月卿放松地伏在窗帘之后的露台围栏上。她眺望着不远处的黄浦江，漫不经心地数着数，一，二，三，一阵轻波荡漾，打碎了江中的倒影。

　　庄月卿漫无边际地想着，理查酒店有六层高，据说占地超过五千平米......露台上没有旁人，实在不必讲什么规矩礼仪......

　　凉风徐徐拂过，发够了呆的庄月卿转身窝进了身后摆放着的米色沙发里。她端起面前小圆桌上的香槟酒，小小地抿了一口，心里暗暗觉得有些欢喜。她喜欢香槟清新怡爽的口感，可是作为一位有教养的“淑女”，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饮酒的。今晚难得有机会能这样偷偷地喝上一杯。

　　庄月卿一口一口地喝完了手中的香槟酒。她熏熏然地隐在“秘密花园”里，欣赏着大厅内乐队的演奏，钢琴低沉雄厚，梵婀玲婉转悠扬，圆号明亮欢快。

　　看着舞池里一进一退，摇摆旋转的年轻男女，庄月卿想：沪上不愧是远东的“魔都”，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这里开放而包容，别处不可想、不可做的事，这里全都不是问题。嗯，为了可爱的沪上，我再喝一杯香槟酒好啦。

　　庄月卿举杯，轻声道：“干杯，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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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两人说好的，玩到了晚上九点就回家，现在时间到了，却不见何云溪的踪影。庄月卿定了定神，仪态得体地从露台走了出来，打算去找一找何云溪。才出来，她就看见何云溪此时正在舞池里跳得高兴。

　　庄月卿站在舞池边，看着神采飞扬的何云溪——她穿着时新的小洋裙，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进退之间，轻灵优美；旋转时，裙摆飞扬，耳畔有细碎的光芒好似星星在闪烁，是她佩戴的钻石耳坠。

　　何云溪一曲跳完，看到人群之外的庄月卿，笑着跳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撒娇道：“知道时间到了嘛，我也只多跳了一支曲子，我们现在回家也不晚啦～～”

　　“好啦，谢谢‘舞林高手’让我大饱眼福，现在我们回家吧。司机肯定已经在等了。”庄月卿一边说，一边拉着何云溪往外走。到了电梯处，两人进了最左边的一部电梯。

　　不知道是暖气温度太高，还是今晚多喝了两杯香槟酒，庄月卿只觉得脸颊滚烫。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两颊绯红，眼中含了一丝水色，脸上是甜蜜的笑意，清丽的容貌显出不同寻常的妩媚来。

　　庄月卿的身上沾染着淡淡的香槟酒的气息。她清甜的香气浮在略显狭小的空间里，变换出另一种使人微微沉醉的芬芳，时隐时现，长久未曾散去。

　　到了大堂，一眼就可以看见何云溪家的司机在等。庄月卿和何云溪手拉手上了车，今晚她们要一起睡，说悄悄话。

　　晚上九点三十分，庄月卿和何云溪离开了理查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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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九点半，公共租界，黄浦路，理查饭店。

　　陈泽宴和詹姆斯一群人勾肩搭背地走进了大堂。他们人多，一下子就把饭店的电梯都给占满了，陈泽宴进的是最左边的一部。

　　詹姆斯从刚才就一直在嚷嚷着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沪上，圣诞节过得冷冷清清，没劲透了，他要到理查饭店今晚举办的圣诞舞会上凑热闹。

　　陈泽宴想到詹姆斯装作可怜兮兮地样子，抱怨自己圣诞节都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享受圣诞大餐，不由得失笑，詹姆斯明明白天里还呼朋唤友，在跑马场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整天，晚餐也是一群人去吃的一大桌本帮菜。哪里有孤单单一个人的可怜劲儿？

　　狭窄的电梯里塞进了一群人，气味有些混杂。忽然，嗅觉灵敏的陈泽宴从繁杂的气息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陈泽宴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芳影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定是位绝色的佳人。

　　陈泽宴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嗅觉，从芬芳中察觉出了一丝淡淡的酒气，是某种口味清淡的果酒。他情不自禁地想象着美人眼尾绯红，微微晕眩的醉态，一定是可怜可爱的。

　　“先生，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侍应生的声音打断了陈泽宴的心潮起伏，电梯已经停在了顶楼上。

　　陈泽宴和其他人一起跨出电梯，朝舞会走去。他心里乍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自己最近怎么总是有些旖旎的心思？陈泽宴微微一怔，快速抹去了心头的杂念，干净利落地将刚才所有的联翩浮想都丢在了身后的电梯里。

　　这一晚，不出陈泽宴所料，大家一直玩到凌晨才散。詹姆斯他们就直接在理查饭店休息了，只有陈泽宴还保持着清醒，独自开车返回了陈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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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租界，巨籁达路162号，陈公馆。

　　陈泽宴开车到了家门口，听守夜的门房的说，兄长陈泽焘还未曾回来，心里便没了睡意。他将车停在院子里，径直上了三楼，打开了书房。

　　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翻了几页，却一个字也没有往心里去。他一时心中抑郁，干脆将书撂在了桌上。

　　上个月，陈泽宴因公事前去矿场，借此机会实地查看了一番。野蛮的开采方式让陈泽宴大失所望。

　　根据这些日子他眼见的情况来看，各大矿业公司分别被来自苏俄、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以及东洋各国的商人所掌握，是他们敛财的利器，国人根本没机会有所作为。若是自己开办企业，也只会碰得头破血流，以失败收场。

　　陈泽宴一开始，打算先积累经验，而后自行创业的想法已是无法达成。国势颓唐，仅凭个人的力量想要分食矿产资源这一“蛋糕”，莫过于痴人说梦。陈泽宴知道，单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掌握矿产资源，更不要说建立完整的矿业体系，实现“工业强国”的理想。

　　现在的他，如果继续坚持从商，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作为技术人员，为外资企业开发矿井；二是接受詹姆斯的“橄榄枝”，在他回国后帮他经营矿业公司。

　　第一个选择算是学以致用，第二个选择看起来前途光明，可是这都不是陈泽宴想要的，他的最终理想是“强国”，这两个选择都没有可能实现他的理想。

　　陈泽宴转而想到了去世的父亲，以及兄长陈泽焘。目前看来，父兄所选的道路才是“强国”的正确选择——只有先拿回国家主权，拥有强大的武力捍卫国家，才能谈得上建设国家，发展经济。父兄所加入的政党提出了“三民主义”，即民族、民权、民生，亦是说出了陈泽宴心中所想。看来，自己终将是要踏上和父兄同样的道路。

　　再想到归国后，兄长陈泽焘交给他办的几件事，陈泽宴打定了主意，要从洋行辞去职务，去帮兄长做事。他心情激荡，硬是守到凌晨三点，等兄长陈泽焘回家后，和他说了自己的决定。

　　陈泽宴万万没有想到，兄长陈泽焘却没有让他留在沪上帮忙做事，而是让陈泽宴南下，去湘城，到国民陆军军官学校去任职。

　　兄长陈泽焘告诉陈泽宴，他希望陈泽宴能独当一面，而不是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

　　陈泽宴不知道，早在他刚刚进入洋行工作时，兄长陈泽焘就料到了眼前的这一切。陈泽宴胸怀抱负，怎么可能只做一个普通商人？只要陈泽宴看清事实，知道从商并不能实现心中理想，那么陈泽宴一定会做出改变。陈泽焘当初没有极力劝阻陈泽宴，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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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做出了决定，陈泽宴便不再犹豫，很快就向詹姆斯提出了辞职。詹姆斯虽然表示遗憾，但是也同意了陈泽宴的辞职，并祝他好运。

　　事实上，詹姆斯非常期待陈泽宴的未来。他认为此时答应陈泽宴的辞职，可以看做是一次“投资”，谁能肯定未来不会有回报呢？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里，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弄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