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5、法事

　　第五章
　　“我从未想过，烟花柳巷里也有这样的景色。”
　　没有月色的夜晚，云河抬头，星子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直铺到远方深黛色的群山那里.
　　她一身月白色单衣，长发散在脑后，去了拆环，也未施粉黛，全身上下，只有她手里提着的灯笼有一丝颜色，神色淡然，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因为今天老板娘说了关门歇业，好让您安心做法呢。”
　　阿莺捧了几枝嫩柳有些歉然地说：“其实应该是跟小姐你见一面的，只是我们老板娘这些日子实在是不方便，还请您见谅。”
　　此时她们正在轻柳馆后的那个种着竹子的小院子里，四周都是身着白衣蒙着面纱的侍女正在忙着布置。
　　可能是有别人在的缘故，阿莺跟云河说话的语气也礼貌了起来。
　　毕竟离梧的性格就是那样，估计是因为连续两次请自己帮忙有些下不来面子吧？
　　思及此处，云河冲阿莺笑笑：“不妨事的……不过，一会你们要躲远一些啊，我怕强行把那东西赶出来会伤及无辜。”
　　“这是自然……”阿莺正忙着把柳枝绑上云河的手腕和脚踝，闻言赶忙点头，开玩笑，她可是见过清萍肚子里的“那个”的，她可不想一些家伙因为好奇心害了他自己或者屋里的清萍。
　　“嗯，拜托了。”
　　云河转过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四周，罗花城中多的是青楼歌馆，此时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各色斑斓的灯火，以及酒香和胭脂味围绕着轻柳馆。
　　这里是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也是最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但愿离梧设下的结界会有用吧，要是被什么闯进来可就麻烦了。
　　云河看着眼前渐渐成型的符阵，握紧了手里的灯笼。

　　大半个时辰之后，被派来帮忙的人连阿莺都走了，只留下一身白衣的云河提灯站在院子的中央，地上拜访的镂空香炉一闪一灭地亮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也扩散开来。
　　周围其他青楼的喧闹声远远地传了进来，孤身站立的云河低垂着头，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浓稠的夜色下，她就仿佛是摆上祭台的祭品一般。
　　虽然这么独断有些不好，但既然清萍有性命之忧，便顾不了许多了。
　　云河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有冷眼旁观的选项，虽然自己的过去绝谈不上幸福，但她还是做不到如那些曾经的同门那般看破红尘，逍遥天地。
　　“当……”
　　清脆的锣声穿过了夜色。
　　云河抬起头，已经是亥时了，这是她跟轻柳馆的人说好的信号。
　　赤足缓缓向前踏出一小步，云河举起手里的灯笼，然后微扬起脖颈……
　　“嗷~”
　　跟平时有些沙哑的嗓音不同，一声清亮的兽类鸣叫从她的喉咙里传了出来，说不出云河在模仿什么兽类，非要说的话，大约是狐狸的叫声比较相似。
　　兽鸣仿佛有行迹一般游走在星空下的竹林小院里，即使云河闭上了嘴，那声音也还在隐隐地回响。
　　金色的火焰随着香炉的烟气悄无声息地燃起，凭空浮动在她的身周。
　　云河扬起了比衣袖还要白皙几分的手腕，手腕上绑缚的嫩柳鲜翠欲滴，不盈一握的腰肢也柔柔地扭动起来……
　　一股轻柔的风缠上了云河的身子，有些单薄的少女此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莫名的风情，如夜色下飞舞的蝶。
　　初春的星空下，月白色的少女在跳舞。
　　这是许久之前，最初的神与仙出现时，人类祭天时跳的舞。
　　这是云河在那个仙门唯一学到的东西，她的火可以净化一切，事物，灵魂，甚至是情绪，于是云河便学了这种舞来帮助自己更好地控制自己。
　　……可惜自己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云河的眼神更加暗淡了。
　　现在但愿自己能帮到她吧……
　　这种净化生灵的舞确实是有用，不多时，云河身后的屋子里灯火突然就熄灭了，“叮叮当当”摔东西的生意传了出来，仿佛有什么人在愤怒地砸东西一般。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并不是阴天那种暗，而是被遮住了一切光芒的暗。
　　此时，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云河身周的方寸之地还亮着。
　　黑色还在逼近，最后终于把云河围了起来，她手中灯笼发出的光正好围成了一个罩子，把云河牢牢护在其中。
　　“小丫头……你在搞什么？”
　　一个听上去有些年幼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身旁是竹子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的声音，但云河身周却还是真真微风。
　　“救她性命……”
　　云河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却还是紧紧盯着黑暗中的某处说道：
　　“借胎还魂之法本就伤天和，你更是孤魂之身，难道你就不怕引来四值功曹吗？”
　　“借胎还魂？”
　　那声音听上去竟有些惊疑：“难道那人没跟你说过吗？”
　　“那人？”
　　云河皱了皱眉眉头，却还是在跳着舞。
　　黑暗中的声音无奈道：
　　“我现在可是在救人的，你若是打断了，对屋里躺着的这个人可不好啊……”
　　“可她天亮之时就要死了啊？以你的吞噬速度，清萍的身体可绝对撑不到天亮的！”
　　云河还是不信这个孤魂说的话，毕竟这种在人间游荡，满是怨念的孤魂可是比六道里的鬼怪更加难缠的。
　　“这……我却是不能深说了……”那孤魂似乎想要解释却到底还是停下了，只是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你们这些捉妖除魔的……许家的那个也是，你也是，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云河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疑惑地听着这孤魂的话……难道他真是在救清萍吗？可……清萍的身子……
　　“那……”
　　云河本想让这孤魂先把那黑幕撤去再好好谈，却冷不防有一只手从侧面伸了过来，鲜红妖媚的指甲竟穿过了云河身上缠绕的火焰，狠狠地向着她的脖子抓了过去……
　　“！”
　　云河赶忙侧身闪过，却也被抓伤了手臂。
　　“这些讨厌的道士和尚，真是有点本事就来惹事呢~”
　　周围的黑幕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只手的缘故已经消散了，清冷的星光撒了下来。
　　云河循声望去，只见身后黑黢黢的屋顶上，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衫的女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们这些人，总说自己是为了黎民降妖伏魔，但说到底，那些被你们杀掉的妖物，不都被你们炼成丹药法宝了么？明明欲念强烈，却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女人指尖上还在滴着云河的血，纵然是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这个女人却还是让人觉得妩媚动人。
　　只是她的眼里却泛着冰冷的光，甚至含有一丝……愤怒。
　　云河不知她的愤怒从何处而来，忍着痛正欲开口说话，却被一只带着银丝手套的手按住了肩膀，一个藏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别做的太过了，月婵。”
　　许是赶来的有些急了，那人停下时脸上的面纱飘了起来，几枚浅蓝色的鳞片出现在了云河的视线里。
　　“你怎么来了？”
　　“月婵”似乎认识这人，见他来了之后一脸的惊讶。
　　“来看看我花重金买下的宠物啊。”男人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之后便低头看向了云河。
　　“真是的……都伤到了啊。”
　　男人俯下身子看了看云河的手臂，不由分说便把云河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无奈：“你可真是会给人找麻烦的呢。”
　　你是……谁？
　　云河被吓了一跳，略带惊慌地看着男人露出来的一双浅棕色的眸子。
　　“我是湘还。”
　　男人好像笑了，他语气温和地说，同时轻轻跟云河碰了碰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