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4、轻柳馆

　　第四章
　　湘还的宅院虽然离罗花城不远，但到底是初春泥泞的土地，就算车夫已经尽力赶车，但等云河她们进城时也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
　　“吁……”
　　车夫在离轻柳馆不远的地方停下了马车，阿莺拽着刚睡醒还有些模糊的云河走下了车。
　　白日的轻柳馆跟夜里金碧辉煌宛如水晶宫的样子完全不同，朱红色的雕花木门紧紧地闭着，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神色。
　　馆门口早有两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在等着她们，待见到阿莺拽着个年轻女子时都露出了疑惑地神情。
　　“湘还大人今日有事，云河小姐代他来的……萍姐儿怎么样了？”
　　阿莺略替云河解释了一句便有些急切地问清屏的病情如何了。
　　“……楚大夫已经开了方子，煎药给她灌下去了，刚才已经睡去了。”
　　两个侍女里个子比较高的那个开口道，随后只是冲云河略一点头之后便不管不顾的走进了轻柳馆侧面的小门里。
　　“这是跟着我们老板娘的老人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阿莺有些尴尬地对云河说。
　　“嗯，没关系的。”
　　云河摇摇头，如无其事地跟着阿莺走过大堂，一直到后面的庭院里。
　　说起来，自己当时第一次跟这里的老板娘见面时这两个侍女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这两个人还是跟两年前一样呢。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估计是不信自己能治好清萍，恐怕就是阿莺也是听了她们老板娘的话才去找自己的。
　　因为担心病人，阿莺带路的步子有些快，不多时两人便穿过了后面的水榭，到了一处种满了竹子还有人在修整篱笆的院落里。
　　云河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这是我们轻柳馆前一个花魁的院子，只是前两日那位花魁病去的那天不知为何突然失火了，还好火势不大……清屏的病来得蹊跷，老板娘便把她暂时安置在这里了。”
　　阿莺冲云河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人还真是脆弱。”
　　这个黄杉少女此时的神情让云河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过对阿莺的话云河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对于自己这种几乎有着无尽岁月可以挥霍的妖物而言，人类却实是无比的脆弱。
　　正说话间，两人便已来到了屋门前。
　　一路摸着有些老旧的窗棂到门前，云河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感觉。
　　那个女人前几日才在这屋子里了解了一声，今日又有一个弥留之人住了进去。
　　“萍姐，我们进去了。”
　　轻轻敲了敲门，阿莺伏在门上说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云河也赶忙跟在她的后面。
　　进了屋，云河才发现这屋子的格局跟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各色家具甚至卧榻似乎都是其主人常用的。
　　“老板娘说是怕清屏过了病气给其他姑娘，这些家具扔着也是浪费，就一并搬过来了。”
　　见云河四处张望，阿莺有些哭笑不得地冲她解释。
　　“啊……很像她的作风呢。”
　　云河随口应道，走到了被层层帷幔遮住的卧榻前。
　　“这就是青萍姑娘了？”
　　帷幕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正平躺在榻上，而其腹部腹部确实是像阿莺说的一样高高隆起。
　　“你可别吓到啊。”阿莺压低了声音说，轻轻掀起了帷幔挂在一旁的玉钩上。
　　“……”
　　随着床上那人的样子露出来，云河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地一个姑娘此时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瘦的连骨头都看得出来，一些深紫色地纹路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脸颊，看起来狰狞可怖。
　　但与她的身体相反，她的腹部却像是吸干了她这个人的气血一样隆起。
　　“可以看一下吗？”
　　云河指着青萍被被子盖住的腹部问道。
　　在得到阿莺的同意之后，云河掀开了清屏的被子，却见青萍那被撑得似乎只有一层皮肤的肚子上遍布着紫青色的纹路。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些花纹的。”一旁的阿莺大惊失色道。
　　云河倒是并没有太过惊讶。
　　“你说清萍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触着清萍的肚子上的花纹问道。
　　如果不看这些诡异的花纹，倒是真像是有了孩子的孕妇一般。
　　“大约是两天前，青小姐去的头一天，清萍被南院的雪姑娘派去买酒，回来时就跟喝醉了似的，还湿了裙子，大家还以为她偷喝酒结果不小心倒在水里了呢，还笑话了她一阵……谁知第二天她的肚子就变成这样了。”
　　“雪姑娘？买酒？轻柳馆里各院的酒水不是都有供应吗？”
　　云河转过头疑惑道。
　　阿莺看了云河一眼，似乎有些奇怪这个似乎是没怎么出过门的大小姐怎么对轻柳馆的事这么熟悉，但也没有多想便回答道：
　　“酒是城里牡丹巷里的酒肆出的青竹醉，我们馆里的雪姑娘和楚大夫都喜欢喝的……”
　　“哦。”云河点点头，又转了回去，把耳朵贴在清屏的肚子上听了听，半晌才站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到底怎么样了？”见云河站起来脸色不太好，阿莺忐忑道。
　　“……你说……她掉在水里过？”云河又仔细想了想才看向阿莺缓缓地开口，本来就是灰蒙蒙的眸子此刻更是一丝光彩也无。
　　“我也不知啊，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湿淋淋的。阿莺急了，拽住了云河的衣袖：“难道真是有什么作祟么？”
　　“作祟……也说不上啊……”
　　云河犹豫了片刻，从桌子上拿过了自己的灯笼。
　　灯笼在云河提起它的时候就突然亮了起来，云河慢慢把它靠近清萍的腹部……
　　樱红色的光竟然透过了清萍肚子上的皮肤，照亮了里面的样子——一个小小的仿若婴儿的身影蜷缩在清萍的肚子里，黑色的血管宛如层层缠绕的蛛丝一般连接着清萍和这个“东西”。
　　似乎被光照的不舒服了，这个“东西”动了动。
　　瞬间云河跟阿莺都看清了它的面目——没有面目，却有一张生着尖牙的嘴。
　　“饿……”
　　虽然这东西并没有开口说话，但云河跟阿莺却清楚地听见了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响在自己的脑海里。
　　同时床上的清萍也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吟。
　　云河连忙把灯移开。
　　“……”
　　在一旁观看了全程的阿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指着清萍的肚子语无伦次道：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怎么……连面目都没有却生了一张嘴啊？”
　　云河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强忍着心悸重新给清萍盖好被子，才转头跟阿莺说话：“……那是没能去阴间的孤魂附在人身上形成的胎儿……这种阴魂死后没有香火便没有食物，所以才会喊饿……可是……”
　　可是一般而言这种阴魂都会离生人远远地，清萍这种情况明显是被人故意把阴魂放在她身上的，可谁又跟她有这般仇怨？要让恶鬼生食她的骨血精气？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啊？难不成就这么一直让这东西在清萍的肚子里待下去？”阿莺白了脸色。
　　云河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道：“不会一直待下去的，这个东西已经饿了许久了，所以需要宿主的血肉满足自己的口腹……你看看清萍的样子，她真的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
　　“所以我们要赶紧把这东西拿出来，最起码也要让它减缓活动才行。”
　　见阿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云河无奈道：“我本来也想等湘……额……老爷过来由他解决的，但看样子清萍是撑不下去了……你帮我跟离梧说一声，帮我准备些东西。”
　　“好，我这就去告诉老板娘。”
　　阿莺也知道事情耽误不得，略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阵穿过竹林的风拂过了云河的脸，云河看向外面，天边正是一片如血般的殷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