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3、抱娘篙

　　第二章
　　“你们就在那里等着吧。”
　　阿莺指了指远处的秦柳河边：“等我出来就好了。”
　　“多谢姑娘。”
　　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的道谢，他用力抽了马一鞭子，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走了。
　　阿莺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过头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深深叹了口气。
　　如不是清屏的病实在是来得诡异，又是老板娘的指示，她也不想到这里来。
　　哪怕是大白天的，这间宅子也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阿莺侧头看了看摆在在门口的，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走兽石像，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觉得又一瞬那石像冲她歪了歪头！
　　倒吸一口凉气，阿莺赶紧上前去敲门，手却落了个空。
　　“是轻柳馆的姑娘吗？快请进，我家主人正在等着呢。”
　　白色宫装的女人冲她一低头，在女人的身后，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孤零零立着一棵槐树，上面丝丝落落缠满了藤蔓，再之后，便是一栋看上去很干净的二层小楼，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孩正踩在凳子上掂着脚去够屋檐上一盏桃红色的灯笼。
　　荒园，槐树，还有两个奇怪的女人。
　　阿莺抚了抚手臂，战战兢兢地跨进门去……

　　“那个……有什么事情吗？”
　　碧绿的茶水慢慢倾进了杯子，玄曦低眉斟完茶之后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完全不在意云河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就在刚才玄曦跟云河说这个人是来找湘还的，而现在湘还不在，作为他买回来的人，云河就要代替湘还去“谈生意”。
　　好……好尴尬……
　　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黄衣少女，云河无奈地开口：
　　“湘还大人今日出去了，不如明天吧，我们会亲自登门叨扰的。”
　　“若是等到明天清屏只怕是就没命了！”
　　黄衣少女也不顾烫，把手里的茶咽下去一大口之后沉声道：“我家老板娘说了清屏这病来得蹊跷，只怕是只有你们才能治好了，若是能去看看的话，不论……治好与否，都有重谢的，只望姑娘你能通融一二。”
　　虽然这少女一副老成的样子，但到底是死生大事，神色间透出了几分焦急。
　　“只有我们才能治好？”
　　云河皱眉道，若是轻柳馆那位老板娘如此说了，只怕那就不是寻常的病症了，只怕是……
　　那少女见云河神色迟疑，便侧过头小声告知：“清屏那病……我看着也有些古怪的，你说一夜之间那肚子怎么会变得那么大？馆里楚大夫诊了脉之后竟说是滑脉！清屏人一夜之间都脱了相了！你说这……”
　　“还有这等事么？莫不是被下了婴蛊么？”云河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下蛊？”
　　少女疑惑地看过来，云河赶忙补充道：
　　“我，我也是从古书上看到的！”
　　“……”
　　“要我说，姑娘要不然你直接带云河过去算了。”
　　云河正疲于应对时，站在一旁的玄曦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笑眯眯地看过来。
　　“玄曦姐!”
　　“她？”少女有些不信任地看了云河一眼，看样子是不相信这个一直低着头，有些阴沉的少女有什么本事。
　　“是啊，别看云河这样，其实可有本事了呢”玄曦继续“推销”云河：“湘还可是准备对她委以重任来着，再说湘还现在确实脱不开身，不如先带云河去看看？”
　　“如此……也好，我这就去叫马车。”
　　少女略一沉吟便同意了，也不待云河反应便小跑着出了屋子。
　　“玄曦姐，这样……”
　　云河急切看向玄曦。
　　她担心的是湘还那边，若是自己惹恼了这位还未谋面的“主人”该怎么办呢？
　　“无妨的。”玄曦摇头，带着云河去换衣服。
　　“救人要紧，湘还买你回来也不是看的。”
　　她安抚似的拍拍云河的脑袋：“在这里你不需要小心的，这是湘还的原话……”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一袭大红色衣裙的少女抱着一盏桃红色的灯笼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很可怜的样子。
　　这真是如老板娘说的“有本事的”人？
　　阿莺咧了下嘴，目光不小心瞄到了少女被衣裙衬托得越发白皙的脖颈上。
　　“咳咳……”
　　阿莺赶忙咳嗽了一下，偏开视线。
　　这个丫头虽然阴沉了一点，但确实生的不错啊。
　　“那个……怎么了？”
　　听到动静，云河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把灯笼在怀里抱得紧了些，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对着阿莺歉然一笑，放松了身子。
　　奇怪地看了云河怀里的灯笼一眼，阿莺并没有多问。
　　“咳……没什么，就是看云小姐你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
　　“开心吗？”
　　云河歪歪脑袋，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为何耳朵有些红的女孩，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起玄曦对自己说的话。
　　……不需要小心地活着吗
　　自己心里当时确实感到送了一口气来着，云河苦笑，可惜以前就算这种不知真假的话都没人跟自己说过……
　　“其实我不姓云来着……”
　　“啊？”阿莺大感尴尬：“那……我该怎么称呼小姐你啊？”
　　云河张开嘴正要告诉阿莺自己姓什么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是直接叫我云河吧。”她强笑着对阿莺说道：“阿莺姑娘你叫我小姐，听上去有点奇怪。”
　　“哦，云河。”阿莺点点头。
　　一阵清凉的风从马车窗口处吹进来，车内的两人都精神一振。
　　阿莺起身掀开了窗口的帘子。
　　云河看向外面，触目是一片新绿，秦柳河弯弯曲曲地围着罗花城流动，几个小孩子正在河边浅滩处摸虾。
　　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空中浮动着一股好闻的气息。
　　“这时候摸虾？摸泥罢！”
　　一个小男孩滑了一跤倒栽葱摔在了河里，起身一头的泥沙，阿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焦急的心情似乎也好些了。
　　“嗯。”云河也轻轻挑起了嘴角，但当一缕阳光照在阿莺的肩上时，她却一时没控制住发出了声响。
　　“怎么了？”阿莺奇怪地转过头。
　　“没事，没事。”云河坐稳身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刚才看得开心，没注意脚滑了。”
　　“也是，云河你这样的大小姐一定打小就没怎么出过门吧？”阿莺轻轻叹息：“跟我和清屏这种从小就在烟花巷里长大的自然不同啦……啊，有卖青团的了，等清屏好了便带她来吃吧？过几日便是寒食了，也不知今年清明会不会下雨呢？”
　　一身杏黄衣衫，眼神明亮地少女伸手轻抚过道旁的嫩柳枝，本身就是一道明媚的春光，但一想到这孩子的出身，就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会下雨的，放心吧。”云河把手搭在阿莺的肩膀上，笃定道。
　　“真的吗？那我可要提前把祭拜爹娘的东西准备出来了，也不知我还能过多少个清明呢？”
　　“你……想的好开呢？”云河垂下眉眼，莫名地想到了那位花魁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此刻她还是觉得有些羡慕……这种带着枷锁，却比谁都要自由的离去。
　　这些生如飘萍命比纸薄的女子，比自己想的还要坚强。
　　自己呢？
　　“可能我们轻柳馆的人日子都过得比较好？所以看得开？”
　　阿莺玩笑道，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坐直身子，略清嗓子便轻声唱了起来：
　　“抱娘蒿，结根牢，解不散，如漆胶……”
　　阿莺见云河有些乏了，便把她按在自己的膝上，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云河闭上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阿莺唱的小调飘飘荡荡地回荡在耳边。
　　分明是悲切的内容，但云河不知为何感觉不到一丝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