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16、狼狈（四）

　　第十六章
　　洛川的几个小村子近几个月陆续有人失踪，其中以经常进山狩猎的猎户居多，虽然因为失踪案分散在好几个村子还不太有人注意，但看守龙脉的狄荆却发现了不对劲，疑似有妖物作祟，所以告知太史局让他们找人帮忙。
　　这是独孤珉给湘还的那封信里，抛去客套还有对湘还不动声色的指责后剩下的部分。
　　一开始云河还以为是老虎什么的突然开了灵智变成了妖怪，控制不住自己便袭击了人类，毕竟妖物的地盘划分很严格，更有太史局的存在，一般而言除了刚“出生”不久的妖物，那些但凡聪明点的妖物都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生怕那天一睁眼就看到满屋的道士和尚举着法器啥的来抓自己。
　　所以当狄荆告诉了云河那些村民遇到袭击的真相后，云河也有些头痛起来。
　　世间万物皆有源头，所谓怨念其实就是心里那一股求而不得的执念，只要找到执念的根源，怨念恶鬼什么的其实很好处理，就像云河上次在清萍的小院里跳的那支净化怨念的舞就可以。
　　但那漫山遍野明显是怨念构成的黑雾，又要从哪里找到根源呢？那些意识懵懂的野兽的魂魄，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恐怕魂魄都已经进了轮回，云河又要从哪里知道它们的执念？
　　“等湘还大人回来问问他好了……”
　　云河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自言自语道。
　　比较丢人的是，云河被那个黑雾吓了一下，竟然就腿软了，艰难地从森林里出来之后，狄荆让她在路边坐着，她则回去拉车过来接她。
　　感觉自己又给人添麻烦的云河捂着脸叹了口气。
　　不过自己体力差也是真的啊，说起来，自己在这么大的时候体力有这么差的吗？自己以前身体这个年龄的时候还跟着师傅满世界跑啊？
　　大概是悠闲的日子过多了，身体也松懈下来了吧？
　　云河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暗自决定这次回去之后要问问玄曦姐妖物该怎么锻炼体能。
　　远处的天际显出一层淡淡的黛色，连着远处的地面，农田散发着热气，而身后的树林则凉丝丝的。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云河把手贴在身下同样散发着热气的大石头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你在这里啊。”
　　“哇！”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湘还吓了云河一跳，她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身体正软着，一个不好就向后倒去。
　　幸好湘还及时伸手抓住了她，云河才没有滚下石头。
　　“您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我在周围的几个村子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看到狄荆在套车，问了她才知道你在这里。”湘还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云河的身旁，镶着银丝边的面纱随着风轻轻拂动。
　　“我已经训过狄荆了，不知深浅就让你自己去看那东西，也太鲁莽了些。”
　　湘还轻声安抚着云河，但语气里却带着轻快的笑意。
　　想到那位毕方鸟被人训的抬不起头的样子，云河也不由得莞尔。
　　“你的身体有没有事？以后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做，我认识的人里可是也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家伙的。”湘还叹了口气告诫道。
　　“嗯，我会小心的。”
　　云河也有些后怕：“我只是……那团黑雾碰到我的时候，我觉得就像是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一样，当时我只觉得想要出去，但要从哪里出去我也不是很明白，那些怨念就好像……”
　　皱着眉头，云河有些痛苦地回忆着，她忽的抬头看向湘还：
　　“是……转世！那些兽类的灵魂是想要转世！但现在那些灵魂没有了，只剩下了那些怨念！”
　　暮色下，眼前女孩浅灰色眼眸分外的明亮。
　　湘还猛地摇了一下头。云河的话也戛然而止。
　　“没事的，有小虫子飞过来了而已……亡魂都想转世这是很正常的，这片山林形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许那些兽类的魂魄已经转世了也说不定？”
　　湘还安抚道，同时摘下了一只手的手套，把手贴在了云河微烫的脸上：“怎么样？温度正好吧”
　　在这样的天气里，就算他身上还穿着一件看着就热的长袍，但他的周围却还是凉的，并不是那种刺骨的冷，而是溪水那种恰到好处的凉。
　　这个人正歪着头看着自己，面纱垂向一边，露出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虽然坐姿端正，但却像是个自由自在的少年人。
　　“感觉自己像是个冰镇西瓜一样啊。”
　　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夜风微凉，云河的心情也畅快了起来。
　　“你这比喻可真是。”湘还苦笑。

　　“先生！这里有地方！”
　　“嘘！不要打搅别人啦！”
　　“你拽我干什么？这里还有地方啊？”
　　“你是不是二？人家两个人可是在……”
　　“……”
　　“咳咳……”
　　坐在石头上的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云河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着玄色衣裙的女人正带着几个孩子站在她跟湘还稍后一点的位置。
　　看到云河看过来，女人被几个孩子拽着衣袖，有点无可奈何地施了一礼对两人说道：
　　“两位抱歉了，我这几个学生还小，希望两位见谅。”
　　衣袖被人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云河看一眼湘还，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
　　这是让我去应付的意思哦？
　　云河无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人搭话，她跟湘还挪了挪位置。
　　“没……没关系，地方还很大，你们也可以坐的。”
　　“如此就多谢了，我在隔壁的那个村子开了个私塾，这几个孩子是我的学生，他们今天非吵着着要来看热闹，这会也确实是累了呢。”
　　女人又是一拱手，同时带一点责怪地拍了一下某个男孩的后脑勺，叮嘱他们不要吵到别人后让几个叽叽喳喳还在讨论着云河跟湘还关系的小的爬到了石头上，她自己则站在一旁。
　　待到女人走近了，云河才看清她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绸缎裙子，袖口和领口都绣着朱红色的祥云图案，苍白的脸色，一双眼睛仿佛黑珍珠般有着沉着的威严，举止落落大方不像是小地方的女先生，倒像是某个深宅大院里管事的主母。
　　“女子的教书先生倒是少见呢。”湘还把手搭在了云河的肩上，越过云河语气温和地问道。
　　“只是多读了些书罢了，小地方的山野之人，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一个寡居的女人，不过靠着邻里乡亲混口饭吃罢了。”女人看了一眼旁边说得正欢，没空理这里几个人的孩子们，一咧嘴，用袖口掩了半张脸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她，道：“两位在这里行鱼水之事才真是好兴致呢。”
　　“什……”
　　两个人同时被呛到，半天都没缓过来。
　　“喂……这位姐姐你们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幸好，此时一直都在旁边小声嘀咕的几个孩子们走了过来问云河道。
　　“嗯？什么热闹？”
　　调整了一下呼吸，云河蹲下来跟孩子们平视着问。
　　“当然是……”
　　“当然是祭拜青木神啊，每年这时候都可热闹了呢！”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
　　“青木神？”
　　“是这边几个村子信的山神。”这次回答的却是湘还，他的眼神还是没有从女先生的身上离开：
　　“听说……是一只足有三丈长的狼。”
　　“狼？”云河道：“有拜佛拜仙的，拜龙的也有，可拜狼是怎么个说法？”
　　“姐姐我跟你说，青木神可厉害了，那天我在山里迷路，还是青木神背我回来的呢！”
　　此时一个小女孩插话道。
　　“阿莺你又来了！”一个小男孩冲阿莺做鬼脸：“你那天根本就没有进深林好不好？林子那么大，你一个时辰就从林子里面到林外跑了个来回？”
　　“就有！我还记得青木神是只瘸了腿的灰毛狼呢！”阿莺反唇相讥道，大有你不信我我就抓你脸的架势。
　　“好啦好啦，不要打架。”最后还是女先生出面拉开了两人：“你们要打架等明天我给你们当裁判！”
　　云河：“……”
　　这么教孩子不太好吧。
　　“没事，反正有我看着也受不了什么伤。”女先生跟云河两个解释道：“这边的人似乎都信这山里有一只成了精的狼呢，每年只要给她吃的让她去喂养子嗣，她就会保护这些村落来着。”
　　“这样啊……”
　　云河看向身后变得黑黢黢的山林，到了临近夜晚的时候，山林里面的那些黑雾似乎也躁动起来了，常人看不见，但在她和湘还的眼里，却能清楚地看到树林的阴影中有什么在缓缓蠕动着。
　　“姐姐你信我吗？”刚才那个小女孩碰了碰云河，眼神闪闪发光。
　　“……我信。”云河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
　　若真有青木神的话，那有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失踪呢？
　　“嗯，我也信。”一旁的湘还侧头看着云河，也笑道。
　　“两位先别说话了，看那边。”
　　打断两人的话，女先生伸手指了一下这条路的一个方向。
　　随后，一声底气十足的吆喝响了起来：
　　“请神！！”
　　在这里的几个人都被这声吆喝吸引去了目光，须臾……
　　“啪！”
　　一排明亮的烟花在空中炸裂，一时间暮色犹如白昼般，照亮了沉寂黑暗的山林，也照亮了女先生还没有收回去的手。
　　闪烁着寒冷的光——这位女先生有一只手竟然是银质的！
　　“！”
　　云河刚刚张开嘴，就看到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踏着鼓点走了过来，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稻草扎成，却栩栩如生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