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见尘雾》林氏谨言

3、天生丽质难自弃

　　十月是咸宜公主大婚。婶娘会带几个适龄的女孩子赴宴。我被婶娘特意挑了出来。
　　这次宴会意义重大。咸宜公主是当今圣上和最得宠的惠妃娘娘的女儿。七月时，圣上为了咸宜公主，将所有公主的实封由五百户升为一千户。
　　最重要的是，这咸宜公主有一个弟弟，宫里唤他十八郎。这个十八郎自幼养在宫外，去年刚刚封为寿王。虽然比起其他皇子，他的封王时间比较晚，但是他的母亲风头正盛，皇上爱屋及乌，也对他十分宠爱。
　　我的目标就是这个十八郎。我本以为我听错了，呆呆愣着，婶娘皱着眉又和我说了一遍。婶娘甚至还让礼仪姑姑给我上了一个月的课，确保我在那个大场面礼仪得体。衣服首饰都为了这个宴会专门制作出来，确保我既不会抢了公主的风头，又能把我的目标收入囊中。
　　本来，以叔父的官职，我们是不可能参加公主的婚礼，我更不可能与皇子有什么接触。但是咸宜公主的夫婿是我们杨家人。待到我成为寿王妃，杨家人便挑起事端，诬陷太子与其他皇子有意谋害寿王，加上惠妃娘娘的枕边风，太子之位就会交给寿王，而我就是太子妃。待到圣上百年之后，杨家便能权倾朝野，我不过是锦绣添花。
　　我其实并不担心这一次宴会。既然杨家有这个打算，那么惠妃娘娘那早就联络好了。我只用保证不出错，赐婚自然会下来。但是，如何在之后数十年不失恩宠，我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捂上自己的脸，苦笑出声。我在担心什么呢？我不受宠，杨家比我还担心，怎么会轮到我来想办法？到时候是用美色用子嗣还是其他手段，杨家都会帮我想好，我只用当好我的傀儡就好了。
　　我开始对我的未来感到绝望。我本来以为，我总有一天会逃离这些禁锢我的枷锁，但是却没想到这个枷锁越来越重。这个枷锁不仅是父亲那个小家的利益，它变成了整个杨家的计划，变成了一个时代的阴谋。我哪怕灰飞烟灭都不能撼动它分毫。
　　那个良辰吉日很快就来了。到了宴会，其他的姐妹由婶娘带来的礼仪姑姑跟着提点。我被婶娘带去向圣上和惠妃娘娘问好。
　　惠妃娘娘身边确是有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他说了什么话逗得圣上和惠妃娘娘都笑了起来。走近了看才发现那个少年……竟是三月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位！
　　但愿他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还有我这个人物。我恭恭敬敬地磕头，等抬起头来，就看见那个小少爷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这登徒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皇亲贵胄啊！
　　看他那样子多半是认出我了。我不合时宜地想起几年前我乞巧节随意一逛就遇见三姐夫的事情。唉，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躲得掉这些惹不起的人！
　　还没等惠妃娘娘说出那些“这个姑娘很好所以当寿王妃吧”的话，寿王殿下就不按常理出牌地跪在他的父皇母妃面前：“父皇，母妃。儿臣喜欢这个杨氏女。恳请父皇下旨，让她成为我的王妃。”
　　我和惠妃娘娘还没反应过来，婶娘“啪”地拉我跪下：“玉儿有这份恩典是杨家的福气！”言语中已经带了点圣上已经答应的意思。
　　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圣上慢悠悠地说：“爱妃觉得呢？”惠妃娘娘也恢复状态，笑吟吟地说：“既然瑁儿喜欢，就由他吧。况且我见这女儿家，越看越喜欢。在咸宜大婚的日子凑一个好事成双不是也很好吗？”
　　圣上便下旨，礼部刚忙完咸宜公主的婚礼，又马不停蹄地操办起我和寿王的婚礼来。
　　这个寿王殿下隔三差五地差人送我礼物。并没有什么贵重的礼，毕竟再怎么贵重都不如他的彩礼。他送来的是常常是宫里的工匠打的一根簪子，御厨做的一碟糕点，或是一支开得极好的梅花。天寒下雪了，他还让人送来一件鹤氅。
　　随礼常附上一封信。信封上总写着“娲皇氏女儿亲启”，看得我一阵面红耳赤。信里的内容却是普普通通的，说着他在宫内宫外遇见的一些事，又或者常常附上一首他写的诗。不过说实话，他的诗并不出色，怕是会让他喜欢诗的父皇失望。婶娘并没有看我们的信，但是她要求我必须回信，又偶尔停一两次，玩好欲拒还迎的手段。
　　有一次，他附上的诗真是烂透了，我忍不住说了两句，劝他多读些大家的诗作。于是他的下一封信变成“娲皇氏座下杨氏诗豪亲启”。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哭笑不得。而且，这娲皇氏就不能不写嘛……
　　渐渐地，我对他也有了一点好感，觉得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浪荡，也不把他当作和我一样的杨家向上的阶梯。我每天都在期待着他的信和那些他说的“费尽心思”的礼物。
　　婶娘看到我这副样子，再三地提醒我，千万不要动心，动心以后伤的只会是自己。我明白这个道理，况且这个人还有可能是将来的皇上，他会有三千佳丽，我如果动心，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当好我的六宫之主。可当侍书带着揶揄的笑走入我房内的时候，我的心又雀跃起来，把婶娘说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
　　我永远也不会相信，我竟然会期盼出嫁那一天的到来。
　　当我看见他走进洞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纵使我在心中早已把他的样子描绘千万遍，却敌不过确确实实看他一眼。
　　他那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映着我的样子。
　　他轻轻揽过我，说：“我的神明终于落入凡尘。”
　　他亲吻我的唇，见我手足无措的样子轻轻一笑。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最后，他凑过来与我交换一个缠绵的吻，充满温情和怜惜。
　　他还没有官职，暂时是一个闲散王爷。我不能常常出门，他也跟着我呆在府里。
　　一日清晨醒来，院子里铺上厚厚一层雪，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堆一个雪人给我。结果弄了半天只弄成了一个雪堆。我来到院子里看他的时候，他正孩子气地和雪堆生着气。我笑着说算了，他就带着一身寒气亲我脸颊。
　　结果因为这次玩雪，他染了些风寒。外人在的时候，他表现出一副根本没有染风寒的样子，只有我在的时候，他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他一定要我喂药，喝完非要亲我一下，说“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要我念书给他听，我故意挑了部律法念，他也不抱怨，只用他那双带笑的桃花眼看我，我只好脸红心跳地换了本他平时读的书。
　　而且他生病的时候，越发粘糊起来。我比他早起，他看不见我就喊着：“玉儿！玉儿！”还非要装出可怜的样子，好像我不在他的视线里就是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给我起了字。“玉环。”他写这两个字的时候，正把我抱在怀里，手把手写出来的。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言语中的得意透露着“快点夸我，不然我要闹了”的讯息。
　　我违心地夸了他两句。我大概知道他那个环字是从何而来。因为前天晚上，我和他讲起家中的姊妹的名中都带立玉旁。只有我是单单一个玉字。他缠着我要我说完姐妹们的名。细想下，家中姊妹众多，却没有人用环为名。
　　他送给我这个“环”字，像是要把我那些不堪的记忆挤掉。我心里暖融融的。
　　三月三春光大好，我未出阁前总觉得这天街上人实在太多，不爱出门。而这一次，我的殿下带我骑着马，不带随从远离人群到城郊去踏青。这个人坏得很，还非要去一趟娲皇庙，说是看看我们初遇的地方。我们把马寄在山下，牵着手一起上山。
　　“去年，我来给母妃取平安符，结果没想到撞见了一个可人——”他故意拉长字音，一脸揶揄，“这个可人可伤我的心了，名字都不告诉我，还故意躲着我。”我被他逗笑了。
　　“想来我还得多上柱香，感谢娲皇氏给我们俩做媒。”他故作正经地点点头，“让她保佑我们能够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到了山顶，我和他一起跪在娲皇氏前，就许了这个愿。他说要给我买平安符寄在庙内，起身离开。我偷偷摇了一根签，却是下下签。我静静拾起这根签，默默放回原处。
　　我们下山，他依然兴高采烈地说着话。突然，从两边的树林里同时冲出来两波人，一些人冲着他来，一些人又像是在护着我们一样。有个人冲出重围，一刀砍来。我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殿下面前，手臂被划出一道。他慌了神，抱起我就往山下跑。他一个躲闪不避，背后也被划了一道，但还是抱着我往山下跑去。
　　我们到了王府，那些人并没有追来。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杨家和惠妃娘娘的努力下，这件事落在了太子的头上。太子并没有被废，但地位已岌岌可危。杨家和惠妃娘娘不会罢手的。
　　我们俩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有，他的背受了伤，伤口好前只能趴着。好多好多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药，其中有个消疤痕的药还不错，我们俩的伤疤竟然抹着抹着就变淡变没了。
　　朝廷因为是否废除太子引起了争论的时候，他正趴在我腿上听我念书。
　　我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你会去追求那个位置吗？”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我宁愿一直当一个闲散王爷。在那个位置上太多人看着了，太多事要做了。不如我现在这样。而且，当皇帝后一定会有别的妃子，我只喜欢你啊。可是如果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话，这个皇后一定会被人参一本善妒。我才不要你承受这种骂名呢！”
　　他撑起身来亲我一下，又哼哼唧唧地趴下去说好痛。我摸摸他的头，好气又好笑。
　　十五日，我要去娲皇庙取一年前的玉牌。他给我配了十几个护卫，恨不得我把王府里所有人都带上。
　　我再三保证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在受伤，他才愿意放我去。取了玉牌，我直接给侍书挂上。
　　我再一次跪在娲皇氏前，求着那个白头偕老的愿。可是摇出来的签依旧是下下签。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么这一次……
　　还有多少日子，我们就认认真真过完吧。
　　我依然诚恳地磕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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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理到疯。
百度百科里头几个人物同一件事的年份对！不！上！
李瑁720年生，725年十几岁被封王？他是在虫洞里呆了十年是吗！
还有咸宜公主的婚礼，七月有提升实封这件事，史料写“将下嫁”。而且我的一版大纲不知道为什么写十月出嫁。
但是有人说七月嫁的……挠头
那就十月咯，七月准备婚礼嘛。
杨贵妃之所以嫁给李瑁，有的说是李瑁自己提的，有的说是武惠妃提的。
emmmmm我再也不写历史人物当主角的文！
再！也！不！
（如果再开，文案第一句就挂上“为了王境泽真香定律的荣耀！”）
这章会比较甜的样子，但是后面就准备劳燕分飞了。别看李瑁现在这个小奶狗的样子，出事了就是一只狗。
贵妃的名字，我采用的是“名玉字玉环”的说法。新旧唐书只称太真妃。字是许嫁由夫君起的。也有例外，如果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话也可以自己起。
（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给黛玉起表字……）(⊙o⊙)！
还有啊～“王字旁”这个东西其实应该叫做“立玉旁”或者“斜玉旁”。看起来后面的比较高大上，所以我在文里头用的是立玉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