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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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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清冽,落在空旷的大殿中隐约带了些回音,如一声惊雷般炸开在众人耳边。
她的名字是他提也不敢提的禁忌。
杨逍太多年没有听到过那个名字,猛地听闻她的消息,只觉得心下纷扰,又是欣喜又是伤痛,他正运功以一敌六,只凭这一句话便差点儿真气岔乱,走火入魔。
那彭和尚却是一拍脑袋,他临上山时其实也千万叮嘱了周颠等人让他们不要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何况他也实在是答应了纪姑娘,有朝一日起了冲突,绝不与杨逍为难。
但是周颠这人真的是不太受控制,如今这般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连忙道:“正是!那日蝴蝶谷之外,纪姑娘听说我是明教中人却拼力救了彭某一命,我曾答应过她不与杨逍为敌,自然说到做到,还请各位兄弟给我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吧!”
周颠张中等人其实也听过他说这段缘由,只是当初他顾及纪姑娘的声誉,便没提她与杨逍的关系。
眼下这状况,他们也知同室操戈实属不妥,何况他们也没想到杨逍这厮竟然练成了乾坤大挪移,即使只有第二层,抗衡他们几人也是绰绰有余了,此时彭和尚递了个台阶,便也打算就此罢手。
只是众人心中皆是疑虑,彭莹玉那日行踪隐秘,山间无人,这少年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这般秘密的承诺?
杨逍只觉得心中酸楚。
原来……原来她一直都是想着他的,就算她放不下对是非善恶的执念,也从来不曾忘记过他一分一毫,连他的同门也要拼死相护,求他多体谅他。
傻姑娘,你为我生为我死,为我背负万千骂名,杨逍何德何能?一时欢情,换得你情深不悔。
他已然听出袋子中的人似乎是认识纪晓芙的,也是迫不及待地想问她的消息,就算佳人已逝,能听到一星半点有关她的消息,对他来说亦是莫大的安慰。
于是当下各自屏息静气,杨逍道:“大家原本就是兄弟,杨某也不想伤了你们,若能一同抗敌,今日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为避免误伤,我数三声,大家一同撤掌。”
“一,二……”
他第三声还没说出口,杨不渝忽然耳朵一动,大声喊:“都让开!”
然而为时已晚,白袍和尚腾空而来,阴狠的一指正中杨逍背部,余下几人也因为这一突变而被击出数丈远,一时倒地不起。
一旁的冷谦反应迅速,扔出几枚铁镖,那僧人却一一躲过,直取冷谦面门,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无法闪避。
眼见冷面先生就要命丧于此,众人皆是捏了一把汗,却见一暗青色身影飞快地掠过,挡在他身前替他生生受了这致命一击。
正是杨逍。
他受了这僧人两指,仍是勉力将那人击退,两力相冲,两人皆向后飞去,连带着杨逍身后的冷谦也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石柱上,吐了口血。
但好歹这一下是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韦一笑等人连忙坐起身,运气疗伤。
那僧人哈哈一笑,对着杨逍道:“光明左使果真名不虚传,中了我两下幻阴指,竟然还能站着。”
杨逍神色如常,弹了弹衣袖,冷哼一声:“什么少林弹指功,少林哪儿有这么歹毒的武功,你到底是谁,来做什么?”
杨不渝却听清他爹爹声音中微不可寻的一点点颤抖,这才终于着急起来,对张无忌小声道:“快,咱们得想办法从这袋子里出去!”
两人便胡乱摸索起这乾坤袋,这些天他们也一直在研究它的破绽,只是这布袋古怪,始终一无所获,如今却是事态紧急,出不去也得出了。
那僧人已经言明他的身份,却见杨逍始终冷静镇定,心下不由得有些怀疑,他这二指皆是带着必杀的功力,就算他杨逍武功盖世,也不可能一点儿事也没有才是,莫不是他还有什么不为世人知晓的底牌不成?
思及此处,圆真不由得紧张了些,准备再与他单打独斗,便见他身形一动,吐出一大口血,半跪在身后的石阶上,连坐稳身子都要扶着地才行了。
原来方才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他得意大笑:“兵不厌诈,自古已然,今日我圆真一己之力打败你们明教七大高手,你们能死在少林手中,也算是不冤枉!”
杨不渝没有心思听他说的那些什么陈年旧事,恩怨情仇,只忙着看那乾坤一气袋如何才能破开,遍寻无果,便打算直接将这袋子毁了,刚想与张无忌说让他助他一臂之力,却见张无忌沉着脸不动,他仔细去听,却听见“成昆”二字,他听张无忌说起过,那是害得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家破人亡的贼子。
新仇旧怨,两人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双双运起九阳神功,他们二人内力充盈浑厚,竟当真将那坚不可摧的袋子破了个大洞。
明教几人正说到已故教主阳顶天的事情,突闻一旁猛地一声巨响,那被人扔在一旁的袋子碎裂开来,两个身影飞身扑向那成昆,众人皆是大惊。
成昆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两个人,连忙提气与那二人抗衡,掌心相对,却发现,且不说如今是他们联手,恐怕只是与他们中的一个单独过招,恐怕他也不是对手。
哪里来的这般古怪之人!
他使劲一推,暂且将那两人推开几步,自己则稳了稳气息。
这一下明教众人才看清,那两人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剑眉星目,另一个则青衣玉冠,不见真容。
这两人虽皆不可知姓名年纪,但观其身形,竟然都是不过弱冠的少年郎。
杨逍眉头微皱,低声惊讶道:“九阳神功?”
成昆一听这四个字,顾不得去细想九阳神功失传多年他们是如何练成,他只知道自己定然不可能是这两个少年的对手,心思转了转,拔腿就向外跑去。
那两个少年中穿粗布衣裳的那个大呵了一声:“别跑!”便追了过去,那青衣人却稍微落后了一步,走过来抬手为他们每个人都输了些真气,杨逍惊讶于他小小年纪内力如此纯厚的同时,不知是不是出了错觉,他竟然觉得那孩子最后神色复杂颇为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也抬步追了出去。
然而眼下也顾不得那许多旁的东西,成昆虽然被人逼退,外边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门而入的六大门派,虽然有那两个不知来路的少年人帮忙,他们也得要尽快恢复才行。
他原本,是想干脆利落地去见她的,如今,恐怕得再等一等了。
杨逍垂眸苦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来方才的青衣少年,他应当是认得晓芙的吧,才会知道她和彭和尚的约定,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暗自猜想。
却说张无忌第一次来明教,不如那成昆熟悉地形,转了几个弯,追到一间堂皇的卧室时便再不见人影,一时懊恼不已。
杨不渝后他一步,见此情况便了然道:“这里一定是有密道,找。”
两人便四下寻觅起来,此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说话的动静,听其声音,应当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他们出门察看,也证实了方才的猜想,只见两个小姑娘一路拉拉扯扯地走过来,似乎有什么争执。
那灰衣裳的姑娘形容丑陋,手腕上还拴着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却仍是勉力举着手,苦苦哀求另外一个少女:“小姐,小姐你别去,外头危险。”
那锦衣少女眉头一皱,推了她一下清斥道:“亏得我处处维护你,帮你在我爹爹面前说好话,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扮做可怜混入我明教,你究竟想做什么?”
灰衣丫鬟带着手铐本就重心不稳,被她一推更是跌坐在地,她虽样貌丑陋,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泛着盈盈的泪,仍然哽咽着辩解:“小姐,我没有,我真的不是奸细,只是外头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进来,您千万不能过去!”
她处处阻拦,那锦衣少女更是生气,当下抽出剑来,她应当是不太会武功,拿着那剑颇有些生疏地指着灰衣小婢,怒道:“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底细所以不杀你,这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你若再这样不知好歹,我杨不悔就先除了你这个祸患!”
张无忌听见她的名字,心念一动,对着杨不渝做口型:“她应该就是你妹妹吧?”
杨不渝眯着眼看那把剑,剑柄上徽记深刻,是峨眉的东西。
杨不悔。
原来他妹妹是叫做这个名儿啊,可真是个好名字,唔……生得也与娘亲有七分相似,雪颜花貌,当真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
他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此处寂静,杨不悔自然是听个真切,连忙循声看过去,却见两个男子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布衣,一个戴着面具,具是她没见过的,可是不知为何,那戴面具的青衣人却让她莫名的觉得亲近,好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关联。
当下便连小昭也顾不得了,拿剑指着他们,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是如何进得光明顶?”
张无忌拱了拱手回答:“姑娘,你别急,我们没有恶意的,我只先请问你一句,你可是光明左使杨逍的女儿?”
杨不悔见他还算有礼,便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他便更高兴了,直说:“那就是了!姑娘,这位就是你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杨不渝抬手打断。
杨不悔便见那青衣少年负手而立,偏了偏头看她:“我们是来帮你们的,不是坏人。”
也是,若是歹人,爹爹岂能放他们进来?如今明教有难,各方首领都紧急撤回总坛,想来他们应该是某个分坛的坛主之类的吧?
杨逍从小把这个女儿捧在手心里疼爱,难免保护过头,让她有点儿天真不知世故,此时听他们这么说,竟然也就信了,只问:“那你们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你就这般轻信于人吗?”那青衣少年不答反问,带着点儿批评的语气,然而杨不悔竟然不觉得生气,反而生出了一股类似于想要撒娇的情绪。
就是平日里与爹爹撒娇的那种。
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喏喏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青衣人只能叹了口气说:“罢了,以后你要小心一些,不是所有人都是会真心待你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边上的小丫鬟身上,对杨不悔轻声道:“你爹爹在前面受了重伤,你不去看看吗?”
“什么?我爹爹受伤了?是谁伤了我爹爹!”
锦衣少女杏眼儿惊讶地睁大,随即跺了跺脚,心急如焚地向圣火大殿跑去了。
顾头不顾尾的丫头。
他无奈地摇摇头,张无忌凑过来问他:“此处又没有旁人,你怎么不与她说你的身份?”
杨不渝走过去将那灰衣侍女从地上拉起来,仔细查看那条沉重的铁链,没看见有什么能打开的地方,只能罢手。
听闻此言便摇摇头,淡淡道:“今日一战不知生死,我却一定得护住不悔,她若知我身份,得而复失,与她而言不见得是件好事,不如让她以为我已经死在了十年前,至少不至于太过残忍。”
张无忌听他的良苦用心,回头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忆起她那明丽娇妍,不知世事的模样,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只能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