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非你[逍芙同人]》没有嘉鱼

17、红线

　　纪晓芙离开的时候，不渝和不悔刚刚过完四岁的生日。

　　四岁的孩子已经会满地跑着玩儿了，不悔的性子不知是随了谁，倒是比不渝这个男孩子还要调皮几分，虽然从不犯大错，但小错从没断过，有时纪晓芙恼了，便又会立刻乖乖地抱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娘亲”，让她的脾气还没发出来就又笑出了声。

　　纪晓芙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只有杨逍在的时候，不悔还算是能收敛些性子，乖乖地听爹爹说话。

　　不渝的性子倒是和她有几分相像，是个温和懂事的孩子，摔跤了也不哭，爹爹娘亲抱一下就又开开心心地跑走了，对妹妹也爱护照顾得很，小小的孩子就已经学会把好吃的先让给妹妹了，连帮忙照顾两个孩子的仆妇都私下里对纪晓芙夸赞小公子当真是让人省心得很。

　　纪晓芙有时会问杨逍更喜欢哪个孩子，杨逍就笑着说：“为人父母，两个孩子都是父精母血，如何就分出更喜欢了？”

　　她自然是明白的，便又问他：“那为何我见你待不悔总是比不渝要亲厚些？还以为你更喜欢不悔那个小捣蛋鬼。”

　　杨逍沉吟片刻，道：“男子顶天立地，今后是要保家卫国的，我是他父亲，自然要严厉一些，女儿不一样，我总得让她见识过世上最好最贵重的东西，她将来才不会被旁人两句话就骗回家，娇宠些也是可以的。”

　　顿了顿，他转过头看她，轻声道：“更何况，我听人说女肖其母，不悔她生得很像你。”

　　她便笑：“怎么有你这样的爹爹，如今有我在倒还能压着些不悔的小脾气，他日我走了……”

　　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她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这个问题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又都默契地避而不谈，只怕事实太过残忍，徒增感伤。

　　后来还是杨逍拉着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不悔，教她懂事，教她识礼，如果你愿意回来，再见到她，不悔都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时你应该会很高兴。”

　　又说：“晓芙，你已经决定好了要带不渝走吗？”

　　她点点头：“嗯，其实你说得对，不悔是个女孩子，不应该跟着我四处漂泊，她性子古灵精怪的，也许跟着你回明教，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他便点点头：“嗯，不渝是个好孩子，今后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一些了。”

　　还有一个原因，杨逍没有告诉她。

　　晓芙啊，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容，我其实是有私心的，若说女肖其母，那么不渝是不是也能有几分像我呢？若是……若是你真的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我们血脉相连的儿子，你见到他，也许也会想起我，想起还有一个人在昆仑山，一直都等着你。

　　那么，你也会有几分怀念起现在的日子吧？

　　今后天高海阔，岁月悠长，我都不能再陪着你了，你是自由飞翔的雨燕，也许不会再飞回我的身边，可是只要你能有一时半刻的想起我，我便觉得很开心了。

　　后来杨逍似乎是出了一趟远门，足足去了大半个月，自从两人来到汉中，这是他第一回离开这么久。

　　他回来时满面风尘，身上甚至隐隐有血腥气，笑容却是暖的。她担心得要命，问起来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只道是去大都取了一件极要紧的东西。

　　大都，那是元人的地方。

　　她懂他对元人的憎恶，便只默默地为他包扎伤口，不再多问了。

　　日子慢慢地过，两个孩子过生辰那天，一家四口和乐融融，晚间的时候，纪晓芙亲自下厨为两个小寿星做了长寿面，小孩子总是爱热闹的，一碗面吃得欢天喜地。

　　纪晓芙看着不悔玉雪可爱的小脸儿，只觉得万分难过。

　　她是做母亲的，如何能舍得抛下自己的女儿，可是她也知道，不悔也是杨逍的骨肉，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她不能那么自私，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

　　当下强忍住眼泪，将女儿抱到怀里，轻声道：“不悔，明天啊，爹爹就要带你去新家啦，新家离这里很远，很美，不悔要好好听爹爹的话，知道吗？”

　　不悔乖乖地坐在她怀里，问：“那娘亲呢？”

　　“娘亲啊，娘亲会带着哥哥去另外一个地方，”她轻轻地抚摸女儿柔软的头发：“也许很久，都不能陪着不悔了，所以呀，不悔要记得娘亲说过的话，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快快地长大，好吗？”

　　不悔自然不愿意离开母亲，扁扁嘴，正要哭出声，却看见平日里温柔的娘亲红了眼眶，看着自己落下泪来。

　　小女孩儿当下便顾不得哭，赶紧手忙脚乱地去帮娘亲擦眼泪，反过来安慰她：“娘亲不哭，娘亲不哭，不悔乖乖的，不悔跟着爹爹去新家，不悔听话，娘亲别哭了。”

　　“乖不悔，娘亲没哭，是沙子迷了眼睛。”

　　她的女儿这般懂事，纪晓芙破涕为笑，将女儿放下，从怀里拿出一件包着雪白锦帕的物件。

　　那物件应当是她极爱惜的，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那方雪白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支银簪，那簪子制得极为精致，又被人精心保管，簪子上一块剔透的翠色欲滴，在灯火下发出温润的光泽。

　　女子柔声说：“这支簪子是爹爹送给娘亲的，娘亲一直小心地收着，今天娘亲将这支簪子送给不悔，希望将来有一天不悔遇见了心爱的人，他也能为你戴上这支玉簪。”

　　杨不悔还太小，她听不懂什么叫做心爱的人，也不知道这玉簪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一夜母亲温柔却哀伤的面容，深深地印进了她的心里，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她才终于明白，母亲到底是以怎样不舍却决绝的心情，离开她和父亲。

　　那边厢，不知杨逍在书房里与不渝说了些什么，很少掉金豆子的小男孩出来时微微红着眼，直接扑进了纪晓芙的怀里，说一定会好好的陪着娘亲，不会让爹爹担心。

　　她抬起头对上那人的视线，他站得远远的，回以微微一笑，那些离恨和悲愁，便都被掩盖在这一个笑容中。

　　不渝和不悔的感情好，他们隐约明白过了今夜，就要面对长久的分离，所以早早的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说悄悄话去了。

　　纪晓芙收拾好了行李，走出房间，看到那个人坐在廊上看月亮。

　　月光倾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让她恍惚地想起那一年的江上小舟，他也是这样倚在甲板上看月亮。

　　那时他们都没想过，身边的人会成为生命里那般重要的存在。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啊。

　　“想什么呢？”他靠过来，问。

　　“我在想啊，原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连孩子们都长得这么大了，却还觉得，浏城遇险，竹林夜会这些事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她微笑着看他：“你呢？方才又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成过亲。”

　　纪晓芙一愣，随即苦笑。

　　他们之间的故事太过波折，一开始是相看两厌，后来情愫暗生，两情相悦，中间却又隔着那么多东西，像是不能逾越的鸿沟。再后来就有了孩子，也没心思去想东想西，蓦然回首时，才发现原来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远的路。

　　“晓芙，四年前的夜里，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你没答应，如今我想再试一次，”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方喜帕，看着她轻声说：“纪晓芙，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愿意的，其实四年前的那个夜里，我也是愿意的，我一直，都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他便如释重负地笑了，他花了大半个月，飞马只身深入大都，抢了倚天剑，送到他曾经最讨厌的地方。

　　带着一身的伤满身的痛，只是想尽量名正言顺地娶到她。

　　倚天为聘，我从你的师门求到你；苍天为证，我娶你为妻，从此永结同心。

　　他亲手将喜帕盖在了她的头上，热烈的大红色挡住她全部的视线，任凭他牵着她走到院子里，朗声道：“一拜天地！”

　　两个人跪在地上，郑重虔诚地叩首。

　　“夫妻对拜。”

　　他们转过身，慢慢地向着对方一拜。

　　这场婚礼太过简陋，连二拜高堂都被省略，杨逍却觉得那般满足，他掀开喜帕，看见他的夫人眼波流转，依稀还是初见时那个稚气却勇敢的姑娘。

　　他轻轻地吻她的眉心，眉眼间都是欢喜，轻轻地叫她：“娘子。”

　　她红唇微张，也叫他一声：“夫君。”

　　天明他们就要分离，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可是今夜，他们对着天地起誓，结为夫妻，恩爱不移。

　　“四年前，我说过的话，如今依然作数，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去寻你，不会去打探你的消息，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走，走累了，就回来，我等你。”他拿着那块送出又被还回来的铁焰令，放进她手里：“见令如见我，记得吗？晓芙，世事难料，今后山高水长，你自己要多保重。”

　　四年前，他说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世事无常，如今他放她走，已是生离，她若一去不回，今后死别也与他毫无关系。

　　纪晓芙摩挲着那令牌，突然轻声问：“从前我问你，我剑上的剑穗去了哪里，你说是丢了，其实并没有，对吧？”

　　杨逍笑起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的目光悠悠地放得很远：“那时我想着，这姑娘一路上都要跟着我，我总得拿点儿报酬才好。现在想来，也许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吧。”

　　她见他从怀里拿出那根已经有些旧了的剑穗，剑穗编的不怎么好看，有些地方还跳了线，他却珍惜得很，一直戴在身上。

　　纪晓芙接过来，转身进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出来时，那条旧剑穗上挂了一只小小的锦囊，杨逍打开锦囊，发现那里面是一绺被红线系着的黑发。

　　她亲手将剑穗和锦囊都为他系在腰上，道：“我从前听说结发为夫妻，如今我的头发和红线都在你手中了，走得再远，我都会想着你，想着不悔。”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遇到你时，我从刀光剑影中而来；离开你时，是向万里江湖而去。

　　谢谢你这么爱我，甚至愿意离开我。

　　如今我与你结发为夫妻，就算这辈子真的不能再相见了，下辈子我们红线相连，你还是会找到我，我们还是会在一起，那时候，我们便做一辈子的夫妻，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