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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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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若你不是明教魔头杨逍,那该有多好呢?若我不是峨眉弟子纪晓芙,那该有多好呢?若……相思无苦,那么,又该有多好呢?
她的眼泪怔怔地流下来,他满眼怜惜,为她将泪水一一吻去。
细密的吻缠绵悱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让她无从逃避。
她也不想逃。
于是她就真的没有动,任由那人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屋子。
这是她第二次进他的房间。
第一次,是他伤重奄奄,第二次,是她意乱情迷。
他的唇舌伏在她颈边温柔地摩挲,声音沙哑难耐:“……可以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以?
就算此时,他想要的是她的性命,她也会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可以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婉转不似平常:“杨逍,今日你说,我是你的寤寐思服,我那时忘了告诉你,你何尝不是我的巫山非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虽然年纪尚小,不识人间百态,可是我想,遇见你以后,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你便是我的沧海非水,我的巫山无云,我的花丛懒顾,亦是我的心之所向。
如此,便再不用多言。
杨逍看着她温柔微笑的面容,这一刻竟有落泪的冲动。
“愿同此心。”
他俯下身去亲吻那点日思夜想的朱红,这点红是他思之如狂的梦魇,是他魂牵梦萦的魔障,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化作一点朱砂,烙在唇上心尖,一生难忘。
不知是谁的玉臂染上清辉,不知是谁的娇吟婉转承欢,美人三千青丝散落在身后,衬得那雪肤丽得惊人。
许是夜色太过撩人,许是他的眼眸温暖迷离,情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像是汹涌澎湃的潮,将她层层包围,不容她有半分退缩。
她终于是被他拉着陷入那片深渊,被他蛊惑,甘愿沉伦。
疼比想象中更甚,可是看着那人隐忍的面容,她竟然抬起手细细摩挲过他的五官,最后挽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
没关系,是我愿意的,他们都说你是不择手段的风流浪子,是不能接近的阴狠魔头。
可是你说情有独钟,可是你说愿同此心,那么,我就都相信了。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一滴清泪划过眼角没入鬓发,消失不见,再难寻到踪迹。
今夜过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就算你我注定只有这一晌贪欢,也够我铭心刻骨,珍藏一生。
烛火摇曳,被翻红浪,终是万种风情,一室旖旎。
天蒙蒙亮的时候,又下起了雨。
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睛,想起昨夜种种,不由得转过头去看枕边的那人。
他还睡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那双过于明亮骄傲的眼睛,显得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
其实又是何苦呢?他强留她一夜,依然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她还是要走,还是要回到属于纪晓芙的人生中去。而他,一别两宽,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光明左使。
纪晓芙轻轻一动,那人搂着她的手臂就紧了紧,仍是闭着眼,声音却清明,原来早就醒了:“时辰还早,你做什么?”
“峨眉路远,我得早点儿动身。”她轻轻说,恍若一声叹息:“杨逍,放我走吧。”
又是许久的沉默,若不是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松,她甚至以为他是又睡着了。
“好。”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干涩,终是答应:“我送你回去。”
“不……”
他睁开眼,打断她未说出口的拒绝:“纪晓芙,我答应让你回去已经是体谅你了,你若再拒绝,我便找个院子将你锁了,哪儿也不让你去。”
他这话说的决绝,拿出了他杨左使杀伐果决的气度,半真半假的模样有点儿唬人,纪晓芙也有点儿怔愣,喃喃地叫他的名字:“杨逍……”
“晓芙,”他却突然软了语气:“你也要体谅我一下,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
“就当……就当是我求你。”
言语间,竟然已经有了几分哀切的意味。
他这个样子,让她如何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于他,她总是不忍心的。
于是两人沉默着吃了早饭,纪晓芙撑着伞看他一把锁落了门,将那些爱恋柔情都关在了那座小院。
“走吧。”他接过她的伞和剑,走在她身侧,是全然维护的模样。
“唔……”她提起裙角,步子一迈,却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待明白过来是因为什么时,猛地红了一张俏脸。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男人回身,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看着她含羞的眼神,顿时了然。
颇有些歉意地道:“是我的错,昨夜是我孟浪了。”
这人当真下流的很!
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说起这种事,纪晓芙低着头欲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拉住。
油纸伞下俊朗的男人抬起眼眸,含笑道:“我背你。”
“我不要。”她堵着气,不肯如他的愿。
“那可由不得你了。”
言罢就将伞往她手里一塞,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子。
他的肩头被雨打湿,看起来却是那般宽厚可靠。
她咬咬唇,趴了上去。
他走的很慢,纪晓芙偷偷地在心里想,如果这段路能一直走下去,那就好了。
城郊偏僻的小路上,他就这么背着她,慢慢地走,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就好像走完了一辈子。
可是走得再慢,也还是走到尽头的时候。
他们踏上归途,从蜀中到苏杭,又从江南回到巴蜀,从春到夏,又从夏至秋。
纪晓芙看着马车外渐渐枯萎的景色,这才觉得,原来这一路上的风光,并不好看。
恍惚回首来时路,那时原来那么快乐。
树上的叶子完全变黄的时候,纪晓芙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不太对劲,她开始嗜睡厌食,那时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忧思过重,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杨逍一直将她送到峨眉山脚下,说来也巧,他们离开杭州时是在雨季,回到峨眉时竟然也下起了雨。
那天的雨很凉,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杨逍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晓芙。”
他只觉得唇舌间都滚过猩甜的味道,轻咳了两声,他一撩衣摆,跪在了她面前。
纪晓芙眼睁睁看着他以那样卑微的姿态,低下他骄傲的头,低声对她说:“我杨逍此生,从来没跪过任何一个女人。”
“我想,照顾你一生。”他轻笑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欢喜至极的事:“我想,我们会有几个孩子,然后他们会长大,也许是个像你的女孩儿,你会教她琴棋书画,也许是个像我的男孩儿,我就教他最好的武功。”
“然后,我们会一起慢慢变老,说好下辈子还要做夫妻,到最后死了也要我们的孩子将我们葬在一处。”
“我们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纪晓芙只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泪如雨下,只想与他一起,将那些想象都陪他一一实现。而另一个,却冷漠回避,告诉她应该马上回到师父身边,从此她还是那个天资卓越的纪晓芙。
杨逍看着她的眼泪,忽然觉得有些释怀。
于是他站起身,将那个哭成泪人儿的姑娘轻轻搂紧怀里,柔声安慰:“好啦,我不逼你了,你的师傅她们都在山上等你呢,你该回家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那令牌一直被他随身带着,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这是光明左使的铁焰令,见令如见我。”他将那令牌塞进她手里,“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或者是需要帮助了,只要你开口,我杨逍此生都会为你做到,不惜任何代价。”
“我一直说要带你回光明顶,你从来不答应,现在想来是我说错了,光明顶是明教的地方,总该有一处是只有你我的。昆仑山上有一处坐忘峰,那是我的地方,连教主也不能轻易进得。如果哪天,你想见我了,就去坐忘峰寻我,只要你来,坐忘峰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纪晓芙只记住了那句“见令如见我”,于是她想,这块令牌,她一定要带着才好,这样以后无论去了哪里,也都好像是他陪着她,这样,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擦干眼泪,对他说:“我只想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走以后,你不准再来找我,也不准,打探我的消息。”
她不敢看他失望落寞的表情,低着头问:“你答不答应?”
过了许久,她听见他咬着牙挤出来的一个“好”字,竟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如果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我能做的,只有及时止损。
从今往后,我不会成为伤害你的利剑,你也不应该再来扰乱我静如止水的心。
缘分来的那么快,让人猝不及防,走的时候又毫不留情,不管离人有多么苦痛纠结。
所以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纪晓芙与他擦肩而过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见到的,是他惊慌失措的面容。
晕过去的前一秒,她还在心里想,看来她是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