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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情动 ...

  •   纪晓芙还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走上前告诉他:“雁儿已经被她外婆接走了,银票我也都拿给她了。”

      他端着茶,只道了一句:“辛苦。”

      “你为什么不一起来道别呢?”想了想她还是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道别。”他将茶一饮而尽,好像真的是在喝酒一般,纪晓芙却看清他眼角眉梢稍纵即逝的一点逞强。

      他掩饰得很好,她也就不说破。

      “你的伤……今天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挺好的,多亏了有你,再加上我自己也运功调养,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纪晓芙笑了笑,道:“嗯,那就好。”

      对啊,那就好,那她就可以早点儿离开他,早点儿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我去做点儿吃的,你在这儿等我。”

      她从他身边走过,被他拉住了手臂,他问了那个她最害怕的问题:“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

      她也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应该刺下去的剑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为什么她明明应该恨他怨他,那一刻却只有千般不舍?

      于是她只能沉默。

      杨逍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心下了然,也不过多追问,只说:“好吧,谢谢。”

      她突然觉得没由来的恼怒,于是挣开他的手,又绕回到他面前,问:“我不明白师傅到底为什么会说你危害武林?”

      这个问题他们曾在那艘小小的乌篷船上提起过,那时杨逍觉得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日后她还要回到峨眉做她的名门正派,知道这些有害无益,于是什么也没同她讲,而今不过短短数月,小丫头就成了他的心上人,让他拿不起也放不下。

      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你师傅和我,是因为你的大师伯孤鸿子。”他坐在轮椅上,嗓音低沉,将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娓娓道来:“孤鸿子当年非要与我相约比武,日日来寻我,我实在是受不了就答应了,他自己也知道比不过我,就向他的师妹也就是现在的你师傅借了倚天剑。”

      “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败给了我,他在你们眼里可能是武功高强,可是与我比起来那真的是相差太远了,倚天剑还没出鞘呢就已经败了,怎么打?”

      他依旧是朗月清风地笑,带着点儿傲气,带着点儿不屑。

      “那你与我大师伯又有什么仇怨?非要杀他不可呢?”

      “我,没杀他。”他纠正,提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好笑得很:“是他心眼儿小,输不起,在回峨眉的路上自己气死了。但是你师傅认定是我杀了他,还丢了倚天剑,对我恨之入骨,我能理解,我不怪她。”

      这会儿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大度模样了。

      或者说是不屑于计较。

      “倚天剑真的在你手里?”纪晓芙惊讶,可这一路上她也没见他拿剑,还以为是又丢了。

      “我说过了,倚天剑在我杨逍眼里不过一块破铜烂铁,我还不屑于去抢这种东西。”他轻笑着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比起他喝酒时的模样更加好看:“后来是蒙古人,蒙古人把它抢走了。”

      然后又像是怕她误会,赶紧补充说:“不是从我这儿啊。”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传闻中初出江湖的白衣少年大败峨眉孤鸿子,一战成名,名扬江湖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他没有阴狠算计,也没有杀人夺剑,他拿到倚天剑却掷地而去,是他的骄傲,是他的风骨。

      然而世人蒙昧无知,皆道那少年人寡义,招招狠辣取人性命,是为祸江湖的魔头。

      众口铄黄金,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心里生出一丝侥幸的希望,喃喃自语:“如果……如果我能替我师傅抢回倚天剑就好了。”

      杨逍心念一转,问:“晓芙,倚天剑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她眼神清澈坚定,斩钉截铁的模样,让杨逍眉头微微一动。

      旁人怎么想与他无关,可是如果真的一把剑就能讨她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纪晓芙心里只想着,如果……如果她真的能拿回倚天剑,那师傅,师傅是不是也会对她这个不肖的弟子多几分宽谅?

      便又殷殷地望向过去,问:“那你怎么不去和我师傅说?我师傅是讲道理的人,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杨逍托着下巴,注意力全都在她一开一合的红唇上,心里隐约生出点儿后悔,那夜怎么没尝尝这点朱红是什么滋味呢?

      想来应当是甜极了。

      “杨逍?”纪晓芙说了许多,却见那人只看着她出神,只能无奈地叫他的名字。

      “啊?哦,你师傅……”他只听清了她提起她师傅,略一思索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笑:“哈,我都说了你不了解你师傅。”

      他总是这个样子,风轻云淡,对什么都不在意,连自己的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从前她仰慕这样的潇洒侠义,如今放在这人身上,却是让她说不出的恼火担忧。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目空一切,又无视于人,所以你才会这么与人结怨的!若是……若是你继续这么自负,又不屑辩白的话,终其一生都会不断被这个追杀,被那个追杀,就算你躲得过今天,也未必躲得过下次啊!你!你真的不怕死吗?”她试图与他讲道理,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红了眼眶,言语中竟还带了几分委屈心疼。

      杨逍拉过她,帮她擦去眼角的晶莹,这才慢慢地说:“在我们明教啊,有一句经文,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下来一辈子,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死又有何惧呢?”

      她挥开他的手,声音哽咽低落:“难道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留恋?”

      “有啊,所谓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应是唯一,从前是酒,现在是……”他低头沉吟片刻,才坐直了身子回答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现在是人,是你。”

      “是你。”

      好像是一声惊雷,她抬起头看他,却仓皇失措地撞进他的眼神。

      他生得俊美,那双眼睛自然也是极好看的,狭长凌厉,可是她却知道那双眼睛带着笑意时,是如何动人的温柔。

      就像现在这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影撒在他的白衣上,斑斑驳驳的亮,可他的眼眸比光更耀眼,带着情深似海的柔情,缠绵悱恻的怜爱,他拉着她的手,仿佛绝世珍宝。

      他珍而重之,对她道一句:“我的流连忘返,寤寐思服,都是你。”

      夜幕低垂,纪晓芙收拾好包袱,站在杨逍的房门口犹豫不决。

      他是说过他不喜欢道别的。

      她挑在今晚离开,不也是为了不让分别来的太措手不及吗?

      但是……

      她咬咬唇瓣,走上前去敲门。

      但是,至少再让她看一眼,把那个人的样子刻在心里,这样……也算是对得起自己。

      然而推开门,屋里却空无一人。

      身后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她一惊,回头去看,见到他笑容款款,轻裘缓带而来。

      她黯然低头,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

      说就此别过,今后再见我们就当陌路相逢?还是说我心有挂碍,连见你一面都要犹豫再三?

      不合适,怎么说,都不合适。

      于是她只能找一个最轻巧的话题:“你的腿……”

      “托你的福,好了。”

      “你是装的?为什么?”

      “我不装,你怎么能留下来照顾我?”他似乎没察觉她的焦躁不安,依旧轻声笑着。

      “幼稚。”她低声骂。

      但是该骂谁呢?她不是傻子,若是真的想走,如何看不出来?

      他是幼稚,可她不也掩耳盗铃,视而不见地陪着他演了这一场游戏?

      杨逍好像才见到她手上的包袱,问:“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我要回峨眉了。”再多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最后还是要说出这句话,她深吸一口气:“你说过等把雁儿交给她外婆,我要去哪里你都不会阻拦我了。”

      “哦,这样吗?可是我改变主意了。”他偏着头回忆,嘴里却说出截然不同的答案:“你不能走。”

      晓芙急急地喊他的名字:“杨逍!你……”

      “我没办法送你回峨眉。”他打断她,声音轻的像是叹息:“那样等于送你去死,傻丫头。”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被一个魔头拐走了,朝夕相处三个月,毫发无损地活着回去了,你的师傅和你的同门怎么看你,你想过吗?”

      “就算不说峨眉,乃至整个武林,又有谁会相信你是清白的?何况你师傅对我恨之入骨,但凡她认为你我之间有些什么,她又会怎么做?她会要了你的命。”

      “我不能送你去死。”

      其实这些她怎么会没想过呢?可是不管怎样,她必须离开他,趁着事情还没到覆水难收的境地,赶快离开他,越远越好。

      这样,也许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摇头:“我会好好与我师傅解释,她会相信我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人怎么想我没有办法,只是我问心无愧,就没什么好怕的。”

      杨逍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他们就这样相对而立,过了一会儿,他轻笑着拉起她的手:“不,你不用去面对那些人,你跟我回光明顶,做我的妻子。”

      “你说什么?”

      不要,不要说。

      她睁大了眼睛,只求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他们都不说,她就能一直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可是如果他说出来了,让她该怎么忘?怎么舍?

      但是那人向来是不肯如她的意的,他继续说:“我杨逍此生,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动心过,你纪晓芙,是唯一一个,做我的妻子,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相信我吗?”

      相信,怎么会不相信?可是她不能信。

      “你死了这条心吧。”纪晓芙张了张嘴,只觉得这几个字都是从嗓子中挤出来的:“我与武当的殷六侠早有婚约,我……我喜欢的是他。”

      她搬出那位不甚熟悉的未婚夫,希望以此吓退他,但是她忘了杨逍向来是狂妄任性的,所以他不紧不慢地戳破她的谎言:“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你提起这位殷六侠啊。”

      “我刚把你拐来的时候,你有想过他会来救你吗?我们被雷门门主追杀的时候,你想的是殷六侠吗?不是,都不是。你与他见过几次?你凭什么把自己一生托付给他呢?”他像是最老练的猎手,从容不迫地找出她的每一个破绽,步步紧逼让她无路可逃:“我,当我深受剧毒倒在那里的时候,第一时间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甚至愿意你一剑刺死我,这叫做喜欢。”

      “够了!”她是他窥伺已久的猎物,被他画地为牢,却还要负隅顽抗:“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就会喜欢你?”

      这个问题好像逗笑了他,他成竹在胸,对她说:“那你就问问你的心,你不喜欢我吗?”

      她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说的都对,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了,她说不了谎也不愿意说谎。

      纪晓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与殷六侠既然有婚约在先,我决不能因为我而让武当和峨眉蒙羞!”

      “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他不依不饶:“就为了峨眉和武当,你就要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吗?为什么?”

      “不要再说了!”她被他逼得快要崩溃,那点儿微弱的理智在他的蛊惑中越来越暗淡,她只能不断重复:“我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晓芙……”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少女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那曾经是他送给她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支,她戴着是姝色无双的美。

      于是她当真爱惜地日日带在身上。

      如今却抵在她颈边,成了用来要挟他的利器。

      那人的神色复杂,出手却毫不犹豫,他认了真,她情绪惶惶又如何能抗拒得了?

      争执间,锋利的珠钗寒芒一闪,杨逍手腕一转,将那尖端调转过来,于是下一瞬就有大片的温热液体从他的手上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那刺目惊心的红好像也唤醒了激动的心,纪晓芙再也顾不得其他,价值连城的簪子被她随手扔到一边,只顾着抓住他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我马上帮你包扎……”她语无伦次,手上却被一道温暖的力量所包围。

      他的手握住她的。

      那双手曾仗剑天涯,拂过繁花,那双手曾经为她挡下刺客泼来的热汤,鲜血淋漓的地方还隐约有着未消去的伤痕。

      他逼得她不得不看他的眼,那里面是汹涌的情海,是暗藏的独钟,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杨逍此生,只要你纪晓芙一个女人,足矣。”

      啪。

      她听见自己心里那点明灭不定的坚持终于呜咽了一声,然后完全陨落,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取而代之的是他所有的音容笑貌和温存柔情,让她心甘情愿地被他拉着沉沦其中。

      猎人终于抓住了他的爱人,兔子惴惴不安地挣扎求饶,最后还是收敛了所有惶恐,安静而柔顺地缩在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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