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三之依花煨酒》白梦泽清水

8、第八章

　　从空间通道离开后，虽说是回到了阳平，但雾翳蒙蒙，气息沉闷，来往行人的面容死板，连笑起来都是僵硬的弧度，更勿论从店小二口中得知的错乱的时间。
　　云无月隐隐猜测到这里可能是另一个域，毕竟之前所坠之处就是魔域，再连通另一个魔域也正常，真想就此回到阳平才是异想天开。
　　又或许，这里是个梦境。
　　“有什么线索？”北洛看到云无月现身，主动询问。
　　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肯定不是正常的阳平，云无月一来便只身去追寻燕子的踪迹，他本不想让她一人前去，可她跑得太快。
　　之后找时间再提一提吧，千年的大妖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云无月摇头，看着北洛和岑缨说有问题的那道门，伸手感应试探：“门后是另一个通道，我们可以去看看。”
　　“又是一个通道？”
　　“嗯，但是观之比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域更稳定，这处已经探查了一圈，毫无所获，不如去那边看看。”云无月征得两人同意后，施术加了个保护的屏障，北洛靠近她轻声问：“恢复如何？”
　　“十之五六。”
　　“顾及好你自己，不要浪费法力在我们身上，”北洛走到她身前，“还有我在。”
　　北洛自释放妖力后修为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像是被堵塞多年的河流突然喷涌而出，悬万丈流瀑，声势浩大惊人，此时他虽还不能灵活掌控，却也和当初天差地别。这样说自然是有他的底气，但被回护到身后，云无月仍旧有所触动。只是还没等回味过来，几人就已经穿越过了空间。

　　入目黄沙漫漫，炽烈的阳光将沙尘燃烧出扭曲的烟雾，蒸腾到低空，也模糊了金乌。几乎是一到这个地方，云无月就感到自身的恢复快了许多，而且这个空间看似荒芜，却不排斥外来的人，烈阳之下，风如三月之春。
　　景象可以随意变化，但是“感觉”定然出自内心，加之对她的正面影响，可以肯定这里是个梦境。可是就连云无月都没有见过如此稳定而广阔的梦域，且广袤无垠之中万物恍若真实，连沙砾的质感，石壁的纹路都栩栩如生。
　　梦的景象也可以反映出域主的心情、见闻、精神力等等，就最粗浅的判断来看，这个域主不仅实力出众，心境平和，而且……还在打磨自己的梦境。
　　比如碎裂石壁上的刻字，其实也会由梦域自主生成，取自域主自己都没注意过的记忆，但是刻字这样清晰，行笔如此豪迈，绝不是随意成就——那就是域主在自己雕琢。
　　没见过这样的人，也太有闲心了。
　　北洛听云无月说起这些不对劲和疑惑，挑眉问：“他得是睡了多久才能这么玩？”
　　云无月算了算，很认真地回复：“据我猜测，大约有千年以上。”
　　“看来域主不是人。”
　　“嗯。”
　　岑缨听着总觉得怪怪的，毕竟按照常世的说法，不是人这种话，大概是骂人的吧？可是说出口后，云无月完全不能理解岑缨的点，还投以疑惑的眼光。
　　北洛勾唇：“理念不同，没必要纠结，走吧。”

　　沙漠有一处最高的山丘，一路前去便能看到山丘从峰顶被无色的气墙分为两部分，一半是他们的来路，一半是夜幕。踏入另一边后，偌大的月亮就出现在天水交界处，光辉没有太阳明亮，自有清清冷冷的银辉，把沙堆都映照得泛光。
　　岑缨是第一个留驻惊叹的，这样旷远清幽的景象，让云无月和北洛都放缓了步伐，目光追随盘踞了小半个天空的玉盘而去。
　　“月亮……好大！”岑缨又往前跑了几步，眼中的月亮同样明澈，“还有月晕，那是月晕吧？好明显，还有海岸，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壮丽的月色。”
　　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壮丽了。
　　“有人在往月亮上走？”人比之月亮很小，但也因为突兀而格外明显，他们的衣着看着十分华丽，起码色彩非常丰富，还带着几只骆驼。
　　“跟上去看看。”北洛看向云无月，她沉吟片刻也点头：“前方有魔气，小心应对。”
　　或许是景物变化，几人的心情都平静许多，行进的步伐更快了些，直至走到海边，照云无月所说，已经没有任何魔气了。
　　“应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力量保护了这里，”北洛看向月亮，即便现在又近了很多，有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月色也依然不灼眼，风轻吹衣薄。
　　海岸的湿软沙子里留下一大一小两段脚印，岑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海潮：“看，这个人的梦里有鲛人！不晓得它们会不会理我一下。”
　　北洛扬眉：“要不你试试？”
　　“……”云无月没说话，鲛人是种很孤僻的生物，有说她们怕人，也有说她们厌弃人类的，岑缨年纪小不知道，北洛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可是小女孩被鼓励之后果然跃跃欲试，向着礁石招手，连呼喊都带上了一股傻乎乎的味道：“喂——！晚上好！——看我了、看我了！北洛云无月你们看，那边的——”
　　鲛人扑通入水，溅起无数水花。
　　岑缨愣住，半晌后无助地呢喃：“……我有那么可怕吗？怎么都走了……”
　　云无月看向北洛，这个大孩子居然还在笑……果然是故意的吗。那么刚刚没有出声的她也算帮凶了，可这点戏弄在云无月看来不值一提，因此就算发现也不曾提醒，现在看来，逗弄岑缨的感觉，还挺有趣的。
　　……嗯？她是跟谁学坏了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北洛快步向前，领先了几步，环顾四周驱使灵力细心探查，云无月现身在岑缨身边，小女孩的心情还有几分沮丧，可是好得也快，注意力又放到了海滩的沙子上，试探着往里踩，结果一用力把半截腿都埋进去了。
　　北洛噗嗤一声笑了。
　　岑缨：“……┭┮﹏┭┮”
　　还是云无月伸手给她借力，岑缨才把自己从沙子里拔出来：“海滩都是这样的吗？那会不会有人栽在里面，要是没有其他人发现，不是很危险吗？”
　　“此处特殊，与外界有异，寻常并非如此。”说完，云无月把手递给岑缨，让小女孩愣愣地不知道什么意思，于是解释道，“不是喜欢玩？我牵着你，放心。”
　　话音刚落，岑缨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欢快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朝浅滩跑过去，随时优雅端庄的云无月也和她一起前往，裙裾霎时飞扬，多了几分与平时不同的恣意。
　　“不要着凉。”云无月叮嘱着，刚刚还牵着她的手的小小少女已经开心地在水滩中打转：“放心吧，出门在外穿的都是特质的鞋子，都不会进水的。”
　　岑缨虽然玩得开心，倒是懂事，一直在这一圈打转，没有深入。云无月早就放开手让她自己玩耍，看着少女脚下踏出无数波浪与水珠，沙滩上留下淡淡的脚印又被冲刷。
　　“你也太宠她了。”北洛走到云无月身边，语气却没有抱怨的意思。
　　沉默了一瞬，云无月偏头看他：“你不也是在欺负她？”
　　三百年辟邪的小心思早就被四千年的魇魅看得透透的，北洛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了浅笑，也是被现下静谧和睦的气氛感染了。不论是宠溺还是欺负，都是因为他们喜欢这个小女孩，将她视作交心的朋友、回护的晚辈。
　　“她总是很开心，”云无月看着岑缨说，“知足常乐的人往往能一生顺遂。”
　　“这是你的经验？”
　　“是祝愿。”

　　有呆头呆脑的鲛人从海里翻过来，趴在离他们不远的礁石上，被两人看了半天才觉得有点不对，转过身看到有人，意识放空了好一会才尖叫了一声窜进水里。
　　北洛放下堵耳朵的手：“传言鲛人的声音勾人魂魄，原来是这么个勾人法。”比起勾人，难道不是用勾命形容更合适吗？云无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们也是一样，‘声音’作为一种力量的形式存在，不动用时，就是人族定义的声音，自然也有刺耳的。”
　　“你们在说鲛人？”岑缨也走过来，于是三人一同回身上岸。
　　云无月见惯了鲛人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岑缨在意：“你对他们很好奇？”
　　“当然啦，我虽然更喜欢历史，但是从小看的杂书、听的戏曲也不少，像是鲛人的歌声非常甜美，能让听见的人沉迷忘返，还有鲛人的眼泪滴落就会变成珍珠，鲛人的膏脂制成的烛可以长明不灭。”
　　北洛顺口接道：“那鲛人要是多点，蚌贝就得失业了。”
　　“传说大多是真的，鲛人的‘声音’有迷惑心智的力量，眼泪虽然不会变成珍珠，但会变成透明的晶体，只是不长久，也会消散。至于鲛人烛，不过是奢靡的用法，连普通蜡烛都比不上，有的大妖喜爱炫耀，专门弄些噱头。”
　　“就是说他们会为了虚荣而去猎杀鲛人？”
　　“不仅如此，魔域中大多信奉强者为尊，像天鹿城那样的去处都是少数。生杀予夺，只要够强，就是天理常情。鲛人只是流传到人间的一个例子，也有为做一件毯子将一支小妖灭族的，也有为了美味生取活人心脏的。”说完，似是觉得对岑缨说这些不好，云无月扫了一眼过去，北洛却迎上她的目光示以肯定。
　　小姑娘总是要见识外界的险恶，现在吃点预防药不是坏事。
　　“我知道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总归不是我看到的那么多美好，可是真实听到时……即便和自己无关，也觉得心惊。”岑缨牵住云无月的袖子，“你和北洛，也是从那样的环境中活下来的吗？”
　　这话倒是问得北洛心里一动，他虽然差点死在人间，好歹后来活得很好，云无月的四千年都在魔域，她又是个不转弯的脑子，既然知道了许多艰险，自身说不定也经历过那些难处，那些阴暗。
　　云无月没注意到北洛在阴影下陡然的恍神与思虑，还在鼓励岑缨：“越是困难，越能激励人奋斗，只是要想过得没那么担惊受怕，就要不停成长，让自己有不畏惧的底气。你虽然是人族，但道理是共通的。”
　　岑缨点头，看着云无月的目光越来越热切：“总觉得你知道的事很多很多，很让人敬佩。”
　　“活得久，知道的自然多，没什么值得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