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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湖面上的霜雾寒极,冰凌凭空结成,在他经过后又瓦解零落。
      安置好岑缨,北洛独自四处查探,在消灭了一路下等魔后伫立在湖畔休息。不仅是缓和身体的疲惫,也是静心想一些事。无争已经碎裂,这是老师当初授予他的武器,带着对他的期盼和劝诫。
      辟邪天生好战,他有着远胜常人的力量,老师希望他平凡简单地活着。可人活于世,有许多身不由己,比如无争剑身上无法修补的伤痕。走在这条未知的路上,就决定了他不能再抱着侥幸,从前是他天真了。己身不足,反而会牵连他人,比如无辜受累的岑缨,比如现在仍旧生死未知的云无月。
      北洛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把心中的郁结按下,他太着急找到她了。
      “……北洛。”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北洛一瞬间抬起了头,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让他脑子都麻了一下才清醒。他向前走了两步四处张望,刚刚还抑郁的心情豁然开朗,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急迫和小心。
      “云无月?!你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她也是勉力和他沟通,因为他刚刚周身萦绕的情绪太过寒凉,仿佛不言不语的困兽。她担心他,北洛重情义,多半会自责愧疚难当,是以即便现下仍旧十分虚弱,也需要去给他一点安慰,只是更多的就不能了。
      从云无月口中得到“性命无碍”四个字后,北洛松了口气,连嘴角都挂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她还活着就是最令人释怀的事了。随后按她所需去寻找蓇笀草,冰天雪地里暗黑的花很显眼,但是并不令人讨厌,毕竟已经被赋予了救治云无月的功效。于是一路采集草药的北洛时不时会勾唇浅笑,他不知道云无月就在旁边看着,好心情也被一览无余。
      所以在云无月眼里,这个傻孩子变得更傻了。
      “北洛,够了,这些就可以了,药物多食也无益。”
      “嗯,好,你先用着,不够我再去采。”
      空气中的虚影浮动,一只黑色的爪子探出来,皮肤上盘亘树根一般的脉络,扭曲到有些狰狞的地步,爪子上深蓝的指甲狭长,大概也是一种利器。云无月看到北洛愣了一下,脑海里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些事。
      “缙云,你那个丑丑的小宠物呢?”
      “吓我一跳,是个什么东西?”
      “霒蚀君原身很可怕……”
      从能隐隐约约懂得别人说的话之后,就可以敏感地知晓他们的情绪。大多人对她是厌恶,小孩子则是畏惧,因为魇族本身的样貌丑陋。其实不只是样貌而已,魇魅因为天性使然,食人七情六欲,做事常用下作手段,她的族人确实也几乎都如此,别人憎恶都是寻常。
      哪怕崇尚力量的妖族,也有畏惧她的……现在想想,只有缙云毫不在意,还会拍拍她的头,给她整理几片小小的翅膀。
      她喜欢别人这样温和地对待她,还偷偷把翅膀挠乱等着缙云。
      “不。”北洛开口,没了刚刚的怔忪,目光柔和,云无月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故人的情怀,温柔的,爱怜的,珍惜的——当初她还年幼,不懂如此多的感情,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冷言冷语,所以现在的体会更深。
      刚刚想起的不愉快散去,心里的寒霜化水,有北洛这样待她,已经知足。
      北洛将草药放到她的掌心,云无月喜爱美好的事物,加之妖族中有说是化形依心,才各有千般不同,可见她心中也是向往优雅明媚的。他知道一些人间的小姑娘,爱重自己的形象,不好好化妆打扮都不出门,云无月大概也会在意这些,现在以原型出现,是因为受伤太重了吧。可他现在除了这把草药,却不能再为她做什么。
      换个角度想想,她既然愿意显露原身,便是对他的信任。一路而来两人默契愈佳,但其间总有无法打破的隔阂。毕竟是广寒之月,哪有那么容易亲近的。
      现在多少有些不同了。
      他甚至有点想牵着她说说安慰的话,但是她肯定会不适应,两人的关系也没到那个地步。只是北洛自己也知道,他对云无月的情愫从醒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要说是什么时候改变的,都源自一点一滴的积累。她很好,冷静善良,强大温柔,重诺轻身,这世上没人比她更好了,怎么不叫人喜欢,或许说喜欢都浅薄,她自然也值得最好的呵护和情意,端看他给不给得起,配不配得上了。
      “你要快点好起来。”
      云无月把草药握在手里收回,再次消失在北洛面前,可是她没有立刻服用,而是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指甲,然后眼角的怀念渐渐被碾碎,飘散到过去的时光里。她很幸运,碰到过缙云,现在又碰到了北洛,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在乎她。
      在无数同族间,在哪怕天地无数人之间,她也是很幸运的了。

      “云无月!你没事吧,我……我下次,”岑缨看到云无月后眼睛一亮,可想到为了救自己,云无月才受了重伤,心里干涩难当,说不出话,云无月就静静站在她面前,于是她认真地许诺,“我也会努力变强,谢谢你救了我,还有北洛也是。”
      北洛摆手:“那就努力吧,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被别人欺负了。”
      云无月没说话也没有隐身,陪着岑缨走了一段路,并肩而行,终于见这个小姑娘缓过来。岑缨和云无月落后北洛半步小声说着话:“云无月,你是担心我,才一直陪我的吗?”
      她耿直地点点头:“嗯。”
      “你和北洛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就算一开始看着北洛有点凶,看你觉得冷冰冰的,可是完全相反,你们对别人都细心又温柔,明明已经很厉害了,一点也不骄傲自大,我觉得和你们在一起学到了很多。而且,嗯,”岑缨顿了一下,看向云无月的眼光中星辰闪烁,“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就像被亲人看护着一样,跟你们一路会很安心。”
      话音刚落,北洛就转过身:“不要以为声音小我就听不到。”
      岑缨弯着眼睛笑了两声,云无月还在,她虽然没说话,可给人的感觉是有点开心的。

      探查一番,终于还是走进那个破损的陵墓,守卫的幻影像是带了奇特的面具。北洛拔剑时,听到云无月带着颤抖的声音。
      缙云。
      这个人是缙云?
      “剑术,我的确不太懂,只是我曾经见过天底下用剑最厉害的人。”
      “他不一样。”
      “天鹿城的剑术就是来自于他的传承。”
      “缙云曾经说过,所谓剑术,就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技艺,执剑者当有鬼神皆斩之心。”
      一路走来,云无月对任何事都是淡淡,唯有提起这个人时,语气和神情都会明显怀念。现在看到的人明显也只是幻影罢了,她那样聪慧,都没能一时反应过来。是多在乎多想念,才会在见到的一刻这么失态。
      他很在意,不过不只是因为他在云无月心中的地位,还有“缙云”这个名字,它镌刻在剑谱上,镌刻在一位大妖千年的记忆里,镌刻在历史的洪流中,是英雄,也是剑术大家。
      留存的幻影向他举剑,正好,他也想试试缙云的剑。
      在一瞬间恍惚后,云无月很快恢复理智,那只是一缕残魂罢了。可能有主人留下的意念,作为“守护”而存在,因此对闯入者都会刀剑相向。可是现在距离缙云逝去有多久,她很清楚,这里就算有残魂,估计也只是不知喜怒的死物,力量更是不如当年的十之一二。
      可剑术做不得假,北洛在缙云的剑势下,依然能够从容不迫。接招接的辛苦,不代表就落于下风,他的心态极为稳定,自身的剑法也在逐渐变化,转而更好地应对。北洛的剑,有着不输缙云的潜力,而时光如沙流逝,所有的事物都在进步,说不定日后他能做得更好。
      直至最后,缙云的残魂如烟尘片片消散,她心中的怅惘也随之而散。没再过多关注,她现在更应照顾的是北洛,一场酣战之后,他身体受的伤不少,神色倒是兴奋。云无月正打算抬手给他疗伤,被他握着手腕制止了。
      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松开手:“你现在还没好,不用管我,我吃点药就成。”
      云无月点点头,陪在他身边。北洛拿着药瓶在手里转了一圈,疑惑问道:“你不去看看缙云吗?如果是陵墓的话,倒是可以祭拜一下故人。”
      “那是人族的祭奠。你我都知晓人死后魂魄入轮回井,就算有执念不去者,也会在千百年的轮转中消散于天地,所谓陵墓,只是寄托后人的哀思。”
      “话是这么说,但就算很多人知道,也会去做。”
      “因为心意难平,愿意自欺欺人,可就算再伤悲苦痛,我也想清醒地活着,知道自己接下来去往何方,想清楚如何应对为难。因有‘过去’,才使得万物不同,它很重要,却不能滞留我的脚步,我还有很多事想去做。”云无月的声音缓缓,说完后叫他翻涌的气血都渐渐平复,他看着她沉静的侧颜,知道她还是在意的,但拒绝沉湎……活得这么清醒,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她的想法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想法,是心疼。
      是不是寡淡素净的娇小花朵,在泥土下也会盘根错节,最淡漠的人,也曾最执着。

      在岑缨发现了空间入口后,他带着太岁一同离开。
      这是缙云的东西,是难得的剑,或许本该留在这里,作为旧时陪伴的见证继续守护。但是……大概是缘分吧,太岁选择了他,他对太岁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握在手中的那一刻,灵台都清明许多。
      是因为太岁的铸造融入了辟邪骨血,才和他这么契合?
      “是太岁选择了你,”云无月说,“带它出去看看吧,太岁已经尘封千年之久了,虽无剑灵,它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兵刃之一,徒然破损成废铁,它会遗憾。”
      遗憾的……可能不只是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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